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踩著紅軍的腳印徒步穿越日乾喬大沼澤

踩著紅軍的腳印徒步穿越日乾喬大沼澤

6月4日我騎摩托車到達瓦切,住在街上的一個小旅館裡。到了我就去問旅館老闆和樓下小吃店的老闆,有沒有熟悉日乾喬沼澤的人,我想找一個嚮導徒步穿越過去。他們均搖頭,說從沒有人這樣干過,也沒有認識的人能做嚮導。他們還用狐疑的眼光看我:「你吃飽了撐的穿越沼澤幹啥呀,那是要死人的噢。」

問完我心裡大致有數了:過去沒有人干過這事。無論是軍史研究者、紅軍後代還是熱愛自虐的驢友都沒有人步紅軍後塵穿越過日乾喬沼澤,網上也搜不到這方面的記錄。這更加堅定了我「一定要穿越過去」的信念和決心。

6月5日,我去考察了沼澤的地形。在離鎮子約3公里的310省道邊上,立有「紅軍長征紀念碑」,與紀念碑隔一條馬路就是日乾喬沼澤,地圖上叫「日乾喬濕地公園」。濕地邊上建有遊客步道,遊客可以沿步道往沼澤里深入2公里,與沼澤稍作親近。有一群遊客統一穿著紅軍的灰布軍裝、戴著八角帽在那兒拍合影照。

紀念碑下、濕地邊上有一戶人家,我徑直去敲門,詢問有沒有人能作我穿越沼澤的嚮導。詢問的結果是:這家的主人索朗扎西因為在縣城有生意,他本人不能夠出任嚮導,但他推薦了他的表弟——在沼澤邊長大的35歲牧民索奪。我和索奪通了電話,約好次日上午在索朗扎西家見面,詳細談談情況。

之後我沿著棧道去沼澤里察看了一番。沼澤里都是積水,進沼澤肯定是不能穿徒步鞋的,要穿水靴。沼澤里的水是茶褐色的,湊近聞,有腐臭味兒,不能飲用。我的計劃,是用4天時間穿越日乾喬沼澤,和其它幾個小沼澤,走80公里,從班佑上岸。4天的飲用水如何解決,明天要問問索奪。(後來發現這一計划過於樂觀。從瓦切到班佑,80公里是直線距離,實際上要走120公里以上,以我中等體力測算,在沼澤里一天只能走15公里,4天走120公里無論如何也難以完成。)

次日見到索奪,立即在心裡說:「就他了。」索奪面相帥氣,眼神溫善,膀大腰圓。雖然在沼澤邊長大,但從來也沒有完整穿越過日乾喬,這次是「處女行」。經過討論,我們敲定:7號開始穿越,他背卧具、爐具、食品,我背相機、三腳架。食品由我準備,先帶7頓給養,7號的午、晚餐,8號的三餐,9號的早、中餐。由於第四天索奪要帶孩子去成都看病,由他哥哥接替他充任嚮導,並帶上第三天的晚餐和第四天的乾糧。

「中途我能找到乾淨水源,不用擔心。」關於水源,索奪這麼說。

沼澤里的水呈茶褐色,不能飲用

瓦切鎮

我與嚮導索奪

進入沼澤之前,究竟沼澤裡面是個什麼情況,其實我不甚明了。我對草地和沼澤的認識僅限於影視作品,比如電視劇《長征》和前蘇聯電影《這裡的黎明靜悄悄》,知道沼澤陷人,草地晝夜溫差大。至於沼澤怎麼個陷人法,溫差究竟有多大,並沒有具體概念。

所以我和嚮導7日上午9時30分進入日乾喬的時候,內心的豪情有餘,對困難的準備不足。索奪聽說「我倆是紅軍過草地之後有記載的第一批徒步穿越日乾喬大沼澤的人」,也頗為自豪。我倆是唱著歌走進大沼澤地,唱的是《紅軍不怕遠征難》。

我們都穿了水靴。我把我帶的2支登山杖分了一支給索奪,讓他走在前邊。我踩著他的腳印跟行。索奪的露營裝備是一隻大的厚圓筒狀塑料袋,一頭用繩子紮緊,人從另一頭鑽進去。還有一床比空調被厚不了多少的小薄被。我因為是依靠他的,覺得他比我熟悉沼澤,包括熟悉沼澤的氣候,沒覺得他的裝備有問題。後來遭遇極端天氣,才知道帶這樣的裝備進沼澤簡直是找死。

徒步開始時腳下還算平坦,並沒有積水。草地上開滿了黃色小花,煞是明亮鮮艷。這裡的草地和沼澤,主要長著兩種草:藏嵩草和烏拉苔草。藏嵩草根莖粗而硬,直立挺拔,多長在水裡,踩著它的根部走,不陷人。烏拉苔草,葉片細長披散,如女人長長的頭髮,多長在露出水面的小土堆上,葉子絆腳。

「看,『強強』!」兩隻長腳鳥兒在我們左前方的草地里覓食,索奪用登山杖指給我看。

被索奪稱為「強強」的鳥被我拍了照片,回來拿給專家辨認,確認是黑頸鶴——國家一類保護動物,是唯一在高原生活、繁殖的鶴類。全世界現存1萬多隻,在若爾蓋濕地約有1千隻。我們此行見到4隻,還見到黑頸鶴的蛋。

兩隻黑頸鶴交頸而舞,然後一飛衝天。

紅軍長征那會兒,沼澤里除了水草,無鳥無樹,一片死寂。現在情況不同了。解放以後,政府組織了清淤排水,加之水文地理的變化,沼澤水位下降了1.2米,沼澤里有鳥了。除了黑頸鶴,我們還見到了赤麻鴨、鷦鷯。

但樹依然沒有。一棵也無。

做攻略時我看過一個資料,當年有一個班的紅軍夜晚靠著一棵樹入眠,早上全都凍死在樹下。有一個姓周的紅軍後代前些年找到了那棵樹,樹在草原鄉那邊的沼澤里,不在日乾喬。

最初幾個小時,我們只是在草地行走,還沒有真正進入沼澤,也沒有危險。這裡有手機信號,還有牧民帳篷。中午我們在一處牧民帳篷里要了點開水,吃了自熱米飯。走時分了幾塊糕點給了牧民的孩子。

下午再走,水開始深了,進入了濕地沼澤。人在沼澤里走一步陷一步,水靴很快將腳後跟磨出了泡。水靴畢竟不是專業徒步鞋,包裹性不好,鞋底鞋幫都薄,既硌腳底板又磨腳後跟。我只好把備用的襪子也穿上。

遇一排水溝,索奪彎腰將登山杖插進排水溝,手柄瞬間被淹沒。

他掏出手機,用藏語跟什麼人通了電話。然後一臉凝重地對我說:「你跟著我腳印走,一步都不要走岔。現在危險了。」之後沿著排水溝走一段,用登山杖數次試探對岸的土質強度,終於找了一個地方跨了過去。

連跨了幾個排水溝,我們歇歇腳喘口氣。我問他:「你剛才跟誰通電話。」

「我老爸。」

「你老爸說什麼了?」

索奪沉吟了一會,才開口:「其實我老爸本來要帶你走沼澤地,但你行李太大了,他背不動。對沼澤,他經驗比我豐富。剛才他叮囑我,一要注意沼澤里的『龍洞』,就是大水泡子,二要注意排水溝,這兩個地方都能要人命。」

原來,冬季沼澤會幹涸,甚至可以放牧。但「龍洞」和排水溝不幹,長年被水浸泡,土是稀軟的,草是腐爛的,陷人沒商量。

「據說當年毛主席的白馬就是夜裡下草地吃草陷進『龍洞』淹死的。那個『龍洞』在喀哈曲那邊,到時我帶你看。」索奪說。

索奪還說:「傳說毛主席的白馬後來化成了一條白龍,卧在『龍洞』里,陰雨天會騰雲駕霧,飛升上天。」

索奪說這話不到20分鐘,天氣變了,剛才還陽光普照,霎時陰雲密布。遠處,一支龍捲風像一個巨大的漏斗,接天接地,在天地之間走移。索奪說,毛主席的白龍馬騰空了。

溫度下降了5度。我們穿上雨衣,冒雨往前走。我跟在索奪後邊,漸漸感到疲憊。

人在沼澤里跋涉,所耗氣力幾乎是在陸地的三倍。因為沼澤陷人,草根纏腳;因為腳下不平,大腿小腿都拿著勁兒;也因為水靴不合腳,導致腳疼和足部疲勞。再者說,沼澤海拔3200米,氧氣不足。

我跟索奪說我們一定要在5點鐘之前紮營。索奪說前邊有個小山包,我們在山包上紮營好了。我說,「好。」

日乾喬沼澤,是兩山夾峙的狹長地帶。這一地帶並非坦蕩如砥,有時會有鼓包和丘陵。我們看到的小山包就是一片丘陵。

小山包看起來近,走起來遠。山腳下水深,稍不注意,就有一小股水漫進靴子里,襪子很快潮透了。就帶了這兩雙襪子。

「看,有隻狼!」索奪突然喊了一聲。我驚覺地抬頭,順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一隻狼順著山脊往下溜去。灰色皮毛,瘦而精幹,尖嘴,尾巴夾起,慌慌張張。

「那怎麼辦,我們還能在那兒紮營嗎?」我擔心起來。

「不怕。」索奪說,「獨狼就是一條狗,它怕人,不會攻擊人的。」

「萬一它們有一群呢?」我還是擔心。

「群狼雖然可怕,但它們只是在大雪封山實在找不到吃的餓極了的情況下才會攻擊人,現在是6月,到處是野兔和草原鼠,它們能吃飽,不會跟人過不去的。」

「那,草地里有蛇沒有?」停一會我又問。

「沒有蛇。這裡是高寒地帶,一條蛇也沒有。」索奪說。

在小山包下,橫著一條小河,河水是清澈的。索奪單手掬了一捧嘗了嘗,說:「這水能吃。我們用缽子打點水,燒開了泡麵吃。」於是兩人各拎了滿滿一缽水,上到小山包。

上到山頂,我倆笑了。原來山頂上有一個破爛的牛棚,我們可以在牛棚里紮營。

這是冬季放牧的牧民留下的牛棚。四面透風,四根柱子歪歪倒倒,似乎隨時都可能趴下。地下遍布著碎牛糞。有一條爛褥子,一隻廢棄的太陽能板,還有兩個顏色鮮艷的塑料桶。

就這,已經很好了。我和索奪抓緊時間紮營。索奪沒有帳篷,就把爛褥子墊在身下,橫在我腳頭邊。

悲催的是,在我們紮營的時候,起風了。風毫無徵兆地突然而起,根本不作任何鋪墊。帳篷被吹得「咵咵」著響,地釘和防風繩看起來將要支持不住的樣子。牛棚四處漏風,索奪的「睡袋」忽地被吹出去好遠,他趕緊去追回來。

「老哥,這麼大的風,棚子不會被吹塌吧?」索奪露出擔心的神色。

我雙手使勁晃了晃柱子,還好,柱子只有輕微的顫動。「不會。這裡刮這麼大的風肯定不是第一次。以往吹不塌,現在也不會吹塌。」

我們把爛褥子、廢棄的太陽能板、破塑料布都用上,將牛棚迎風一側的縫隙堵上。索奪的「睡袋」就直接鋪在了牛糞上。

如此狂勁的風,以我的經驗,應該有8到9級。

更為悲催的是,風帶來雨,雨又裹夾著雪,大雪紛紛而下。真正的6月雪。

我們進草地時氣溫大約是15度,現在陡然降到0度,幾乎沒有過渡。

索奪冷得不行。他上下牙打顫說:「我受不住了,老哥,我得鑽被窩了。」他只穿了一件秋衣和一件抓絨外套。

我說你先鑽睡袋吧,我來燒水泡麵,泡好我喊你。然後穿上輕羽絨衣、衝鋒衣,冒著雨雪和大風在牛棚的拐角支起氣爐、圍上防風罩燒開水。衣服很快被淋得半濕。

……

那一夜,我們不知是怎麼過來的。狂風暴雨六月雪,一直到下半夜才停。我穿著半濕的衣服,蜷伏在睡袋裡,緊緊閉關所有的毛孔,不讓寒氣侵入體內。以至於肌肉都酸痛了。兩雙濕襪子,被我纏在手腕上,放在胸口捂著,第二天好歹成了半干。凌晨最低氣溫是零下5度,但是因為風大,體感溫度是零下10度。似乎睡著了,又似乎只迷糊了一夜。

索奪雖然年輕,脂肪厚,但他被薄衾寒,又沒有帳篷遮擋,凍得實在受不了,把我喊醒,問我可有多餘的衣服給他穿。我把那件半濕的輕羽絨衣給了他,他才勉強度過寒夜。

可以說,破爛的牛棚救了我們的命。要是沒有牛棚,我倆不知道會是什麼狀態。後來我開玩笑說:「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派人給我們搭了個牛棚,我們才能繼續走完長征路啊。」索奪表示完全贊同。

一夜大雪,早上,遠山披掛哈達,草地銀裝素裹,美得讓人震撼。我比索奪早起,用雪擦手擦臉,然後拿出相機,一口氣拍了100多張照片。難得一見的好風景啊。

一夜大雪 濕地顯示出壯麗風景

要離排水溝遠一點

這牛棚救了我們的命

黑頸鶴的蛋下在大水泡子的中央 真夠聰明

黑頸鶴

赤麻鴨

菌子

這個土豆一樣的東西,就是「鏘鏘」蛋(黑頸鶴)

赤麻鴨

探一探沼澤深度

沼澤里的小黃花

沼澤鷦鷯的蛋,藏得好隱蔽

昨天走了13公里,在紮營的小山包上還能依稀看見瓦切的塔林。這個速度太慢了,4天根本走不到班佑。今天我們加快了節奏,8點半就出發了。

兩隻後腳跟都起了大泡,我用別針挑破,敷上「創可貼」。水靴太薄了,它堅持不懈地琢、磨我的傷口,我都想扔了它赤腳走。

今天徒步的地形與昨不同。下山走了2個小時深水地帶,索奪說前面水越來越深,走不過去了,我們往旁邊走走,繞行一段。於是左拐彎,慢慢出了沼澤,上了草地。

這草地上遍布著草墩子,沒有一處是平的。如同地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疙瘩上又長滿了烏拉苔草。感覺就像外星人的遺存。草墩子頂端很不平整,人踩上去,左歪右扭,要繃緊了肌肉才不至於摔跤。走了一會我就痛感這樣的地貌還不如沼澤來得省心,至少在沼澤里腳底下大致是平的。

有時會遇到一個緩坡,緩坡上花開爛漫。索奪給我介紹哪樣是太陽花,哪樣是狼毒花,哪樣是珠珠花,我一一拍照。

草地不是無人區,有時能見到氂牛群,和牧牛的孩童。見到孩童我們會給幾塊蛋糕,索奪和他們用藏語聊幾句。

途中遇到兩窩鳥蛋,一窩是兩個土豆般大小的蛋,索奪說是「強強」(黑頸鶴)的蛋。「強強」的蛋下在大水泡子的中央,狼也好,人也好,只能望蛋興嘆。另一窩是鷦鷯蛋,大小如鴿子蛋,下在烏拉苔草的草窠子里,隱藏得極好。鳥兒是很聰明的。

今天,我和索奪遇上了真正的危險,與死亡擦肩而過。

時間大約是下午4點。今天我們的計劃是趕到一處牧民點紮營,索奪說他今天要住牧民帳篷,不然再遇上刮大風下大雪就死定了。然而我們的速度沒有預想的快,索奪就有點著急。

這時候遇到一條橫在前面的排水溝。排水溝不闊不細,正是我們跨不過去的寬度。我們沿著排水溝側著走,希望找到窄一點的地方可以跨過去。然而走了半個小時也沒找到合適的地點,索奪就有點急躁。

看到排水溝中間有個草根垛,他就想以草根垛為跳板跳過去。我說:「不行啊,草垛太細了,你踩上去它肯定往旁邊歪,會把你閃到溝里去的。」他說「沒事的,我有把握。」結果沒等我勸止,就背負著大背包一步跨了上去。

果然那草垛承受不了他的份量,往旁邊歪去。他失了支撐,一腳陷到溝里,瞬間淤泥淹沒了大腿,整個身體也倒向溝里。

我這時正站在岸邊,來不及多想,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使勁兒將他往岸上拉。他借著我的力拔出深陷的腿,踩到岸上的草根。但他份量太重,向上一躍的力量把我帶到了溝里,淤泥「嘩」地淹到我膝蓋以上。索奪趕忙又回身將我拉上來。

沼澤里的排水溝是惡魔的大嘴,早就想將我倆吞噬呢。我倆僥倖逃過了一劫。

後來我問索奪:「要是一個人陷進去了怎樣自救?」索奪說:「千萬不要像蛙泳一樣手腳亂蹬。正確的姿勢是,身子後仰,保持下身不動,用登山杖橫起來掛住草根,藉助上肢的力量拔出沼澤。」 「那要是沒有草根怎麼辦呢?」 我又問。「沒有草根?沒有草根那就拜拜了唄。」索奪戲虐地說。

他說得輕鬆,我卻越想越後怕。

這條排水溝差一點要了我倆的命

過草地 像是走在地球的另一極

在這樣的草墩子上行走,還不如走在沼澤里

登山杖探下去,感覺沼澤沒有承受力,就必須繞道

人,是要有一種精神的。人無神,猶如肉無骨。

第二天住在牧民的帳篷里

草地晚霞

索奪掉入排水溝里(情景再現)

昨日一口氣走了17公里,疲累不堪,夜晚宿在牧民的帳篷里。牧民是索奪的遠房表叔。帳篷很小,只夠住索奪和他表叔,我就在旁邊扎了營。

水源很遠,索奪去了40分鐘才端了兩缽水回來。我們燒水泡麵吃了,早早休息。夜裡無風無雨,星漢燦爛。我帶了三腳架準備拍星空的,可是真的見了星空,因為實在太累了,天又冷,一點兒起來拍攝的慾望都沒有。

今天吃完早飯(糌粑),我們就斷炊了。本來計劃能吃到中午飯的,但一路上把糕點散給牧民孩子,加上索奪的食量比我預想的大,早飯後我們彈盡糧絕。自熱米飯沒有了,速食麵沒有了,蘋果沒有了,西紅柿沒有了,煮雞蛋沒有了,零食也告罄。背包減輕了許多,顯得空空蕩蕩,索奪把三腳架要過去背了,我輕鬆不少。

昨天我把給養情況向索奪通報了,索奪說:「沒事,我來想辦法。」我以為他要跟表叔要一點吃的,結果不是,他要挖野菜給我倆充饑。

今天大部分時間在深水中行走。襪子昨夜風乾了,今天又濕了。水深幾乎漫過水靴,我們蹚水而行,左一趔趄進一股水,右一趔趄又進一股水,最後靴筒里灌滿了水,反而不磨腳了。但是髒水將傷口腌得疼痛難忍。兩個大母腳趾又添了兩個水泡。

極目望去,沼澤里就我倆在孤獨中奮力前行。天幕低垂,陰雲密布,小雨綿綿。我們的衣服被慢慢洇濕了。

索奪的父親過一個時辰就給他打一個電話,索奪跟他彙報我們的位置和周邊情況,他給出指導。索奪說,前邊越來越危險了,還有幾公里就到喀哈曲了,毛主席的白馬就是在那兒淹死的。

天地間只聽得我倆跋涉時噗哧噗哧的水聲,和呼哧呼哧的喘氣聲。我們小心翼翼,踩實了再走,深怕摔倒了弄濕衣裳。倘若濕身,再遇上天氣突變,大風冰雹什麼的,很容易失溫。我們現在的位置,前後左右都是深水,「龍洞」密布,即便不顧一切地奔跑也跑不出速度。如失溫,命將休矣。

悶頭走了幾個小時,索奪停下腳,側身對著後邊的我,像跳彈簧床一樣使勁跳了幾下,周邊的草地隨之上下竄動起來,扇乎扇乎的。感覺我們腳下不是大地,而是一架蹦床,波浪形傳遞著能量。

「到喀哈曲了。」索奪說。

藏語里,「曲」的意思就是「河」,喀哈曲是一條河,沼澤里的河。但我看不出是河,因為河岸模糊,就是一個大水泡子連著一個大水泡子。

水泡子里長著稀疏的小花,小白花,蓓蕾般大小。小白花晃動著,在幽暗的、深不可測的水泡子里投下鬼祟祟的影子。

我們之所以能站立在這裡,是因為經年的水草在我們腳下盤根錯節,編織成一架草床。老的水草腐爛了,新的水草填補上。一旦這架草床某一部分出現爛洞,或所承重量超出了它的能力,我們就會墮入深淵。

在這樣的地方,不要說白馬,就是長頸鹿也難逃滅頂之災。

想想都不寒而慄。我不想再走了。

「我們回吧。」我對索奪說,「到此為止了。」

「你不去班佑了?」索奪有點奇怪我的態度轉變。

「不去了。」

「那至少也要走到措恰勒啊。走到措恰勒就等於穿過了日乾喬大沼澤的核心區域,再過去不遠就是另外一個沼澤了。另一個沼澤的地形跟日乾喬差不多,可以不走。」

「到措恰勒還有多遠?」我問。

「越過喀哈曲,直線距離1.5公里。但我們可能要繞行,估計要走6、7公里。」索奪回答。

「那就走吧。」我有氣無力地說。太累了。腳疼。總感覺有很大的危險,命將不保。而且沒有吃的了。是「一定要穿越日乾喬大沼澤」這個信念在支撐。

我們沿著「龍洞」的邊沿往前探,試圖穿過喀哈曲,結果是徒勞無功。我緊緊跟著索奪,一步也不敢走錯。他看起來尚有餘勇,我卻又累又餓,一個趔趄,差一點摔倒在「龍洞」里。

「我們得繞行了。」他說。

繞到山腳下的草地,已經下午1點了,到午飯飯點了。索奪說,我來準備午飯。然後在周邊搜尋起來。

我把水靴脫了,倒掉裡邊的水,襪子褪下、擰乾,放在草地上讓風吹。沒有太陽,氣溫很低。

不一會兒,索奪挖了一把干蔥,一把野蒜,和兩棵有擀麵杖那麼粗的植物根莖。他剝開植物根莖示範給我看,說:「這傢伙我們叫『甲木』,你們叫『大黃』,含澱粉,能抗餓。你先吃,我再去挖。」他說「甲木」,發音很快,類似於英語「jump」,p的音不發出來。我咬一口「甲木」,酸得牙根都要倒了,但勉強能吃。於是吃一口「甲木」,就一口乾蔥野蒜,把兩根「甲木」消滅掉。一個念頭掠過腦際:紅軍當年也吃過這個吧?

忽然想到腰包的側袋裡還有一把生牛肉乾。進沼澤的前一天,我去牧民家「家訪」,喝了人家一碗鮮奶,給了10塊錢。臨走女主人給我抓了一把風乾的生氂牛肉,我順手裝在了腰包側袋裡,幸虧沒扔。那玩意兒硬是嚼不爛,跟吃皮帶一個模樣,吃一粒要嚼上半天。

我把生肉乾拿給索奪,他說「這可是好東西」,大口嚼起來。我只吃了幾粒,其餘都讓他「咪西」了。

好歹肚子里有貨,飢餓感不那麼強烈了,我們回到沼澤的中心地帶,繼續走。

前面看到措恰勒了。

「措」在藏語里是「湖」的意思。措恰勒是一個湖,或者說是類似於湖的巨大水潭。潭中水草稀疏,有的地方開出像喀哈曲一樣的小白花。人走在湖邊,每踩一步,草床都忽悠得厲害。

索奪不走了,給他父親打電話,我在幾米之外都能聽見他父親在電話里嚷嚷。漸漸我看見索奪臉色變了,變得灰白,現出張皇的神色——在排水溝差一點陷進去我都沒見他這麼張皇。

「咋的啦?」我問。

「回去,我們快回去!」索奪說完,轉向側邊走。「老爸說,這地方太危險,莫名其妙地死人。」

我也慌張起來,跟著他往山下折返。倆人不歇氣走了2公里,走到一條土路上。

我累癱在草地上。

「還去班佑嗎?」索奪開玩笑地問。

我緩緩地搖了搖頭。

今天我們走了12公里。3天加在一起,一共走了42公里,穿越了日乾喬沼澤的核心區域。至於喀哈曲和措恰勒沒有走「通」,那是沒有辦法的事——紅軍遇到這樣的區域估計也要繞行。

索奪打電話給他表叔,表叔開了一輛快要散架的「雙排座」沿著山腳下「彈坑」累累的土路把我倆送回了鎮上。

Ps:

我查找了能夠找到的所有資料,並用搜索引擎網上搜索,都沒有找到前人穿越日乾喬沼澤的記錄。此次極有可能是紅軍長征之後有記載的第一例成功穿越日乾喬大沼澤核心區域的行動。

此次穿越,我們的經驗和教訓是:

一、

乾糧一定要備足,不能計劃吃幾頓將準備幾頓,要多備,吃7頓要準備10頓;

二、

準備足夠的禦寒卧具和衣服。夏季要準備負10度溫標的睡袋,及相應的衣服,冬季要準備負15度溫標的睡袋及相應的衣服,要有一個防雨性能好的雨衣;

三、

水靴要買厚實一點的,至少帶4雙襪子;

四、

沼澤裏手機有信號,不過沒有充電的地方,要備一個大容量的充電寶,保持手機有電,方便救援;

五、

找一個有經驗的嚮導非常重要,這點不用解釋;

六、

除非體力超強,否則三腳架這樣的「奢侈品」就不要帶了吧。

喀哈曲

到了措恰勒 過不去了

水早已漫過靴筒

龍洞連著龍洞

吃「甲木」

身上還有一把風乾的牛肉粒

「ra」糌粑吃

=============================================================

8264,重裝徒步大本營,重裝徒步微信群1群2群3群4群5群6群7群滿員了,8群招兵買馬。招AA重裝徒步的真驢。群里有全國各地的徒步大咖坐鎮,AA組隊,線路討論諮詢,各種疑難解答,聊天吹牛消磨工作時間。(沒有經驗說來學習的勿入不帶新人、沒有裝備的勿入先去買裝備)(商業領隊勿入、裝備販子勿入、亂髮低俗圖片各種砍價抽獎投票的滾蛋)

另有北京、上海、廣州、深圳、成都、杭州6個同城小隊伍AA私約群(只限居住在本城,熱衷於10人以下小隊伍AA出行約伴)

要加群請掃下邊的二維碼加,群主微信號zhb7171608(不是本文作者),給你拉進群里。(另一個微信號super82648848也是群主本人,不用重複加)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8264 的精彩文章:

高反差點掛了,這些癥狀能達到高反幾級?
野外生存之一:「戶外取水」實戰篇

TAG:826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