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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輸中日韓,高加索三國的網民是如何撕逼的?

這是大西洋鰻魚的第八十三篇原創,高加索第二篇,Q&A鰻魚問答第十四期。

Q&A鰻魚問答是一個小板塊——對於大家留言較多,圍繞全球文化而不限於旅行、歷史地理、職場、留學等領域的問題,進行我的角度的解讀。

抱歉,跳票許久,後台關注度挺高,拖了一年的高加索第二章終於問世了。這篇我終於要寫這兩年無數遊記誇上天(但我卻稍微有些嗤之以鼻)的喬治亞,但我會從完全不同的角度來切入介紹這個國家,那就是地緣與歷史。

原題如下:

關係長期緊張的國家,比如印度和巴基斯坦,網民之間是怎麼互動的?

他們會用什麼形式對噴和對黑?又在什麼地方分享共同的興趣(比如在這裡,南亞流行的電影和音樂)

可能類似的狀況也發生在希臘和土耳其,俄羅斯和烏克蘭,俄羅斯和波蘭等國網民之間。一直對美英之外的互聯網世界很好奇。

有一次發現自己下的很多印度電影音樂來自.pk域名,所以有此問。

以下是我的答案:

有意思的問題,不同於著名的中日韓網路嘴炮戰,以下我舉的這個三國網路撕逼的例子,可能是大部分人不太熟悉的三個小國。

它們來自這世界上著名的,比巴爾幹「火藥桶」要小型一點的國家群撕區域——高加索地區。

不輸中日韓,高加索三國的網民是如何撕逼的?巴統的東正教堂禱告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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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輸中日韓,高加索三國的網民是如何撕逼的?東正教堂的一場婚禮

不輸中日韓,高加索三國的網民是如何撕逼的?外高加索三國位於黑海以東,裏海以西。


1991年時我3歲,當時蘇聯和東歐劇變,家裡牆上貼的世界地圖,上面的國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對比起老地圖,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蘇聯的版圖,在西邊,西南,正南方向分別新誕生了三堆小國家,而西南方向的三個小國家,就是面積最小,最不起眼的「外高加索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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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13就是外高加索三國

外高加索地區,以地理位置位於高加索山的南邊而得名。對於北邊的前蘇聯,現在的俄羅斯來講,山的南邊就是「外」,故稱這塊地區為「外高加索」。

我沒有刻意去論壇,Quora這些網站去發掘三國網民是怎麼對罵的,只是在當地旅行的過程中自然而然的在google map上輕易的找到了他們撕的痕迹。。

什麼?一個地圖軟體上也能撕起來??

谷歌地圖其實跟中國的大眾點評網有很像,在每個地點(包括景區或者餐館)下面都會有該地點的留言評論。

我曾經在多篇文章有提到從地圖的評論里發現了一些反映當地民情的有趣信息(請閱讀《世界那麼大,總有一款同胞能坑到你(一)》)

儘管景點下面的留言區,一般也就是當地人和遊客來評價這個景點或者餐廳值得去還是不值得去之類的觀光評價。但是在喬治亞的第比利斯,什麼歷史景點下面的評論都火藥氣十足,稍微與歷史沾上邊的建築下面的言論,都有撕起來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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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比利斯的風景還是不錯的

先上圖,事發的景點是下面這個聖三一主教教堂,位於高加索的中心古都——喬治亞的首都第比利斯。

聖三一是哪三聖?——聖父、聖子和聖靈,這座教堂是喬治亞最大以及世界第三大的東正教教堂,95年開始籌建,04年竣工,據說是為了給耶穌誕辰兩千年獻禮。

總之,這教堂是高加索古都第比利斯如今幾乎最重要的宗教景點,修在格國總統府的旁邊,足以看出其地位重要性~

不輸中日韓,高加索三國的網民是如何撕逼的?不輸中日韓,高加索三國的網民是如何撕逼的?教堂的位置就在總統府旁邊

以下是教堂以及總統府這兩建築下面開罵的具體言論,是用英語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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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名都是亞美尼亞人的罵街,大意就是「你們喬治亞人在歷史上亞美尼亞的著名墓地上建教堂,總統府——羞愧,該死。」

「喬治亞政府想抹去幾個世紀以來亞美尼亞人對這片土地的巨大貢獻,嫉妒與無知是壞的品德!」

這些亞美尼亞人還紛紛給這個建築打分一星。。。

有意思的是,高加索三國中,亞美尼亞本來和喬治亞算是難得的保持和平,沒有大的利益衝突的國家。

而撕的最狠的兩國是亞美尼亞和亞塞拜然,兩國有著嚴重的領土爭議,蘇聯解體後的幾年,亞塞拜然境內一塊亞美尼亞人居住區——納卡地區通過戰爭獲得了事實獨立,而阿國對此非常的憤慨,不僅在任何場合都堅稱納卡是我們亞塞拜然不可分離的部分,而且去過納卡地區的外國人無法再入境亞塞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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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的地圖就是亞塞拜然與亞美尼亞目前剪不斷理還亂,以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領土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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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如果看上圖,就應該能理解亞塞拜然的憤怒,因為深紅色的納卡地區本來與亞美尼亞(黃色)不接壤,結果獨立後竟然把桃紅色的納卡周邊地區也連帶著一起獨立了——這樣就與他們的精神母國亞美尼亞接壤了。。而亞塞拜然自然不幹了。

如果您仍然不好理解,我用一個淺顯的例子來解釋一下,WEI族想獨立,結果還想把XINJIANG北部的哈薩克區,漢族區也一起拉著分離DULI,這樣中央政府能不火大嗎?

納卡地區可類比科索沃,亞美尼亞類比阿爾巴尼亞,均是身為前母國的少數民族拚命抗爭獨立成功的例子,而這個少數民族又是前母國鄰國的主體民族(科索沃的主體是阿爾巴尼亞族)。一般認為,現在沒有得到大部分國家承認的納卡共和國最後與亞美尼亞合併,以及科索沃共和國最後與阿爾巴尼亞合併,應該是遲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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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就是地圖上科索沃-阿爾巴尼亞-塞爾維亞的地理關係,完全可以類比納卡-亞美尼亞-亞塞拜然。

有意思的是,前者主動分裂出的是穆斯林地區(科索沃的阿爾巴尼亞族是穆斯林),而後者被分裂的,受傷的卻是穆斯林地區(亞塞拜然是穆斯林國家)

高加索這三個國家現在存在的三個小國家,被俄羅斯,伊朗,土耳其這三個「地緣大國」包圍著。而在浩瀚的歷史長河裡,這三個小國家不僅內部互相撕逼的厲害,它們與這三個強國、大國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當然,多是被欺負的角色。

比如亞美尼亞被奧斯曼土耳其幾乎滅過族,102年前著名的亞美尼亞大屠殺,土耳其人迫害殺死了150萬左右的亞美尼亞人,亞美尼亞幾近滅族。

不輸中日韓,高加索三國的網民是如何撕逼的?

2015年5月,我在紐約的時代廣場親歷亞美尼亞事件100周年全球紀念大會。

而亞塞拜然則是被南邊的波斯(如今的伊朗)統治了數百年,要不是沙俄對伊朗的侵佔,亞塞拜然幾乎不可能成為一個獨立的國家。到現在為止,伊朗的亞塞拜然族人也還要比亞塞拜然本國的總人口還要多。(這一點,跟中國的蒙古族人數比蒙古國的總人口還要多,是一個道理。看看中國與蒙古國的關係,大家就能大致理解,亞塞拜然與伊朗的關係了吧?)

喬治亞更不必說,應該有很多中國人對北京奧運會開幕那天爆發的南奧塞梯戰爭有印象吧?這國家現在被俄羅斯各種肢解分裂,和俄羅斯和土耳其的關係也是充滿了血淚史。

不輸中日韓,高加索三國的網民是如何撕逼的?被俄羅斯肢解出兩塊土地的喬治亞

總之這三個彈丸小國家,自古以來就被周圍的三個大國輪流統治與欺負。

而三國之間,從官方到民間撕的更是激烈。這些極深的積怨,在我探訪這片土地時,總是能從各方面濃烈的體現出來。(比如這三國的國家博物館,簡直全變成了控訴鄰國的怨氣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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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中秋節,一個人從黑海海濱的巴統坐這種擠滿人的小巴,花了6個小時到達首都第比利斯

更有意思的是,這三國在各自的博物館除了互相對罵,還由於以前的紅色被統治歷史,竟然還有一個統一基調就是一致對外的痛罵俄羅斯與蘇聯。

但只要翻開歷史書就能知道。外高加索三國其實得好好感謝俄國,沒有俄國,這三國根本就不會存在,特別是亞美尼亞,不光不會存在,連人口可能都會成為歷史名詞。

不僅僅是外高加索三國,前蘇聯在1990年代獨立出去的許多加盟共和國,或許都應該感謝沙俄,如果沒有當年的俄國,蒙古國,塔吉克等國其實都可能不會存在。

下圖中喬治亞地圖左下角灰色處為喬治亞阿扎爾自治共和國,其擁有喬治亞最重要的港口城市巴統(Batumi)。而這個城市正是由於當年蘇聯的堅持,才在1921年的蘇聯土耳其和約中,從土耳其嘴裡摳出來重新劃歸喬治亞加盟共和國,並保留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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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下角即是巴統所在的阿扎爾自治共和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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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統是喬治亞的經濟開放前線,其街景與建築新潮,宛如當年中國的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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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統,我在黑海邊的鵝卵石灘發了一個下午的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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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末爾的土耳其政府在一戰後打翻身仗,佔領了原屬於俄國的幾乎整個亞美尼亞人地區。1921年蘇俄和土耳其簽署《莫斯科條約》和《卡爾斯條約》,將西亞美尼亞人地區劃歸土耳其,而原由土耳其已經佔領的東亞美尼亞吐出來還給蘇聯。

土耳其在西亞美尼亞佔領區大規模屠殺亞美尼亞人,終於使土耳其新國界線內沒有了亞美尼亞人。從這一段歷史可以看到,沒有蘇聯可能就沒有21世紀亞美尼亞共和國的存在。

不輸中日韓,高加索三國的網民是如何撕逼的?

上圖右邊的紅框里都是原亞美尼亞人的區域,如今五分之四都屬於土耳其,都成為了徹底的穆斯林地區,再也沒有亞美尼亞的痕迹。

這種在同一塊地緣地區,幾個小國家互相極度敵視——各國本應該最為嚴肅與客觀的國家博物館卻充斥著不嚴肅的互相對罵的景像,恐怕只有前南斯拉夫和外高加索這兩塊區域了。

仔細去研究這些國家景點在GOOGLE地圖下的留言評論,仔細去每個國家的博物館去看看,會發現同一個歷史事件/戰爭在相鄰兩個國家的描述中完全不一樣,是完全相反的。

看到那麼多觀點角度完全相異的「國家官方表達」,你還能對一個國際政治歷史事件去進行非黑即白的單極化評價嗎?

不可能了。你會明白,萬事皆有立場。

不輸中日韓,高加索三國的網民是如何撕逼的?

第比利斯的風…

不輸中日韓,高加索三國的網民是如何撕逼的?

離開喬治亞時,我發了條朋友圈,「喬治亞也只能在出入境的印章上來維護領土完整了」

這是命運的幽默,這是歷史的諷刺,這也是地緣的奇妙。

而這些更構成了我繼續旅行的動力,旅行促進了我共情與多元化思考的能力——這些歷史的恩怨情仇教會了我,不要總是「我認為」,而要去多想「別人為什麼不這麼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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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寫於2018-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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