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看見愛
文/李志勇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阿珍在屋前的院里澆花，見一老街坊從對面人行道經過，隨之跨到門前，笑容滿面地請他屋裡坐坐。老街坊沒進，只駐足跟阿珍聊了幾句。
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可完全超出了阿珍老公阿興的想像，令他大跌眼鏡。阿興以前跟阿珍隱約立過規矩，不允許隨便跟男的說話，尤其說那些可說可不說的話。阿珍也一直這樣做的，至少在阿興面前從沒違拗。可這時，阿珍就在阿興眼皮底下，那男的根本就沒看到阿珍，阿珍完全可以不打招呼。就算招呼也完全用不著那麼熱情。阿興納悶，猜想那位跟阿珍關係可能不一般，但很快又作了否定。那位相貌平平，是個小店主，他認識。他想阿珍決不會看上人家，犯不著瞎吃醋。但不管怎樣，這事有些突兀，他不由得在心裡打了個問號。
下午，阿興在掏錢時無意中掏出兩張剪過的景區門票。阿珍愣了一下，問跟誰去的，阿興不得不敷衍幾句。這事又讓阿興十分詫異，他瞪大眼望著阿珍，好象阿珍成了陌生人。按慣例，阿珍是不會過問這類微妙小事的，更不會以這種略帶懷疑和不滿的口氣。這太反常！他不得不將上午的事連在一起，並聯想到阿珍昨日就好像有點不對勁，下班回來對他有點愛理不理的，夜裡睡覺背對著他。他當時還以為是阿珍累了沒在意。
悟到這，阿興好像找到了一點線索，於是不動聲色繼續觀察。果然，發現阿珍說話聲氣、走路姿勢、打扮的模樣等等都有了變化，或者說都有了新格調。以前在他面前總是有點畏畏縮縮的，像個溫馴的小媳婦，而現在不再有絲毫怕他的味道，不再看他臉色行事，甚至還有一種冷冷犟犟的神情，彷彿隨時都準備跟他口角。
前一日中午，暴雨如注，阿珍和幾位同事未回家吃飯，在科室吃速食麵，唯獨山菊的老公冒雨給山菊送去香噴噴的飯菜。她老公雖打了傘，身上還是弄得濕漉漉的。山菊見狀，挺生氣似地說她老公不該，說他多此一舉。語氣流露出難以掩飾的對老公的疼惜。阿珍好生羨慕。這且不說，接下來，阿珍還從山菊兩口子隨後的言談舉止中發現他倆關係特隨意特輕鬆特默契，不講禮數，沒有距離，彷彿彼此面對的是另一自己，根本用不著考慮他人在場時如何言語，完全不顧忌會不會傷自尊或損對方面子，輕一句重一句的挺自然，還含了幾份幽默和大氣，顯得心心相印，十分恩愛。
阿珍從未見到這種情形，或者說從未有過這種現實感受，哪怕婚禮現場或花前月下見到的含情脈脈、緊擁熱吻、甜言蜜語、山盟海誓和大秀恩爰也從沒激起過她心靈的如此共振。一時間她挺感動，彷彿自己也幸福了一把，實實在在分享了濃濃的溫馨，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愛情衝擊波。繼而，記憶被激活，一些曾被她認為有些不大可信的有關山菊的愛情佳話旋即在心中交集並敞亮起來：山菊當年與老公戀愛，曾拒絕過一位歌星的追求;山菊和她老公異地戀6年，她老公寫了幾百封情書，字數超過100萬;山菊老公曾將每月工資的5%捐給貧困學生，山菊得知後與老公吵了一架，不是為捐款，是怨老公不該瞞她，把她看低了，後來經她提議，捐款由5%增到8%，一直至今;山菊老公主動申請到老師缺乏的庫區任教，為支持老公，山菊從市區調往鄉鎮，與老公一起在艱苦庫區呆了八個春秋，助老公成為一名特級教師和省級勞模……
這些美談有如一串串彩燈將剛才的感受襯得更為突出。在此之前，阿珍只是在小說影視中欣賞到那種美好愛情。她向來認為那些只是藝術的虛構，現實並不存在(尤其婚後)，或頂多只是一些熱戀男女或新婚燕爾時才沾點邊。而剛才所見則完全顛覆了她的認知，打開了眼界，不禁像照鏡子一樣對比起自己的情感。原先覺得她的情感生活雖有不少不順心不如意之處，但整體還是不錯，或至少還過得去。阿興有本事，也有點地位，會掙錢，跟他過，吃好穿好，有房有車，有面子，物質上沒得話說。阿興在外面也沒明顯瞎來，心裡還是在乎我的。畢竟不是年輕時候，能這樣就不錯了，許多人不都這樣湊合著嗎？可這會，突然意識到她的標準太低:老公與我缺少溝通，總像隔著一層，感受不到多少愛意，甚至他想什麼都不清楚。他在外面還有些風流韻事，而對我限得死死的，連正常交往都干涉。還經常發點脾氣，或玩些小計謀，我有時都有些怕他，不得不鑽他設的圈套……
其時，阿珍也自然而然想到了自己一些問題。意識到一直把老公看得太高、太重，有時她老公明明錯了也不說，由著他。有時明明對她不好，也順著他。而該支持體貼的又做得不夠，吃不得苦，又有點太愛面子、圖享受。阿珍想來想去，對自己的情感生活便不滿意了。她不奢求達到山菊兩口子那種志投意合、靈魂相融的境界，但也不能像現在這樣窩囊。
阿興仍一頭霧水。他有點懷疑阿珍心裡是不是有了人。特別是見阿珍近段經常上網，懷疑她是不是在網戀。他想，阿珍現在要是搭上一個比他強的人是很容易的。他清楚，自己除了有點錢有點權之外，條件比阿珍差多了。尤其這些年來明顯有了老態，仕途也沒什麼進展，而阿珍仍顯得年輕貌美，性格也溫和……他沒了底氣，仍沒按原來那套行事，只是像個間諜一樣不動聲色地觀察。他用網名註冊了QQ，加阿珍為好友，阿珍未接受。隔日，阿珍外出買菜沒關電腦QQ，他便點開阿珍的QQ空間，看到了阿珍寫的一篇題為《看見愛》的日誌，日誌記了那日中午的情景及阿珍一些感悟，阿興如夢初醒。同時，也被山菊的愛感染，也像照鏡一樣照見到了自己一些毛病，覺得擁有阿珍是他福氣，得好好珍惜。
見阿興不再大男子主義，阿珍也調整了自己，該怎樣就怎樣，包括應有的溫柔體貼。這樣，兩人的心便靠近了不少。後來，阿興知曉，那篇日誌是阿珍故意讓給他看的。
（圖片來自於網路）
【作者簡介】李志勇，筆名老土，美達，結業於魯迅文學院作家班，湖北作協會員，迄今在《人民文學》副刊、《中國青年報》《長江文藝》《青年作家》等各級報刊發表中短篇小說、小小說等300多篇，多篇選載，獲第三屆中國金融文學獎，第二屆全國金融文學大獎賽三等獎，魯迅文學院文學大賽二等獎，第二屆吳國倫文學獎等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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