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拯救女性生理期的電影,讓我們重新正視「禁忌」
原標題:這部拯救女性生理期的電影,讓我們重新正視「禁忌」
印度電影《印度合伙人》(Padman,又名《護墊俠》)昨日在大陸影院上線,據海報上說,這是「全球首部拯救生理期電影」。
月經,一種因子宮內膜增厚而脫落產生的自然的生理現象,它不再是一種簡單的生理現象,而充滿著種種凝視和含義。
「生理期」這個詞在中文中有很多別名,比如「月經」、「大姨媽」、「那個」。
即使大陸官方海報將這部電影翻譯為《印度合伙人》,這篇文章依然會選擇用《護墊俠》來提及它。
因為,既然電影打破了某種禁錮,我們就該更該直視它。
電影原版海報
01.
「禁忌」,從傳統到現在
「你為什麼這麼執著,女人雙腿間的事。」 妻子對堅持研究護墊的阿克謝·庫瑪嘶喊道,在製造護墊上,她似乎比丈夫更感到羞愧。
不止是妻子,全村的人都覺得他瘋了。首先,月經這種東西怎麼能公開談論。其次,作為男人,沒去做社會中「正事」,竟管起了「女人的問題」。
後者尤其嚴重。因為在一些這種僅發身在女性身上的事情,男性不應該去涉足、了解的。曾有一位去英國女校讀高中的朋友告訴我,最她最吃驚的事情是,當女孩忽然來月經時,直接在班級里大喊:「誰有衛生巾借我一片。」
如果說《護墊俠》所表達的衛生產品資源匱乏的問題集中存在於發展中國家,那麼「月經禁忌」則是全世界共同面臨的一種全球性現象。對於「月經禁忌」,人類學家已有很長時間的研究歷史。
研究表明,對月經感到羞恥、不潔、噁心、骯髒等種種心理,是跨地域、跨文化的。
比如,舊約《利未記》第15條中,這樣描述月經中的女性:
「女人行經,必污穢七天;凡摸她的,必不潔凈到晚上。女人在污穢之中,凡她所躺的物件都為不潔凈,所坐的物件也都不潔凈。凡摸她床的,必不潔凈到晚上,並要洗衣服,用水洗澡。」
某些寺廟和教堂里規定,來月經的女性不能進入。
「注意!經期的女性不得進入寺廟」
17世紀法國著名寓言家、詩人 La Fontaine(拉封丹)曾這麼描述經歷月經的女人:
「一個來月經的女人,不能讓她遠離各種活動……不能為丈夫做飯、不能同房,否則就會危機到丈夫的男子氣概和身體健康。在月經期間,女人不能觸碰任何事物,必須用兩根棍子吃飯。」
你可能覺得,這些例子都很古老了,隨著社會的發展和進步,這些愚昧的思想也被歷史淘汰了大半。
一定程度上是的。如今大多數的宗教場所,無論「流血」與否,女性都能夠暢通無阻地進入,也很少有人認為碰到來月經的女人就會有壞運氣。
但「月經禁忌」卻從未消失,而是以另一種更加隱諱、間接的方式出現在我們的生活里。
比如,你有沒有發現,衛生巾廣告在強調其吸水能力時,倒入的液體總是藍色,而不是真實月經的顏色:紅色?
又或者,當女性的月經不小心沾到衣物上時,依舊會有羞恥、尷尬的情緒。
若你仔細研究過市面上衛生巾的廣告,可以會發現如下規律:
廣告中的女性通常穿著白色的褲子或裙子;
她們常常做運動、郊遊、放鬆,顯得一身輕鬆的樣子。
跳傘、游泳、旅行,一身輕鬆
來過月經的女性就知道,以上兩點都和現實中完全不一樣——你再信任你的衛生產品,也沒必要「很作」地穿上一條白褲子;那幾天,再不受月經影響的人,大概也會避免做一些極限運動。
事實上,這只是一種營銷方式,廣告商拚命把月經描述成一個「有了就像沒有的樣子」,正體現著人們對月經態度的潛台詞:它是負擔、是麻煩、是正常生活中的累贅。
這都在說明,即使是如今的文化,我們還未能大大方方地直視它,「不潔」依舊深深烙印在我們的文化之中。
02.
月經:神聖、特權、女性氣質?
然而,近期的研究逐漸在挑戰著「月經禁忌」的觀念,有學者指出,在有些文化里,月經不再是那個遭人嫌棄、或者羞恥的東西,而成為一種「女性力量」的代名詞。
比如,人類學家Thomas Buckley在對印第安Yurok民族做田野調查時發現,月經對當地女性來說,是一件神聖而積極的事。
來月經的女性會集中到一個小草篷里,稱為「神聖的月亮時間」(Sacred Moontime),女性們聚集在一起,冥想、思考、和月亮共處。這個隔絕時段讓她們遠離繁瑣的家務活,是一段充滿神聖的而有力量的旅程。
而在主流文化中,人們也漸漸看到了當代月經文化中的隱性歧視,一些女權主義者紛紛用 「free bleeding」 的方式(自由流血,指月經期間不用任何衛生產品)來挑戰禁忌。
而2017年,一家叫Bodyform的衛生巾公司在廣告中使用紅色液體模擬月經,熒幕上第一次出現了「真實的月經」。
而談到當代中國社會對「月經」的態度,也非常值得玩味。
一方面來說,它依舊存在著以上提到的禁忌。比如在校園中,你很可能會看到,女孩會大大方方地拿著紙巾去上廁所,但如果是衛生巾,很可能要藏著掖著,或者用「衛生巾收納包」裝起來。
淘寶售賣衛生巾包示意圖
而另一方面,和女孩手心裡偷偷攥著的的衛生巾不同,在一些情況下,月經被說出來並放大,甚至被當作某種優勢和特權。
在一些親密關係中,女孩不再認為自己來月經這件事需要藏著掖著,反而出現了一系列「姨媽特權」,告知伴侶自己在生理期間,成為了一種新型撒嬌的方式。同樣,如果想逃避體育課,「老師,我來那個了」是很好用的借口。
「姨媽期間男性生存指南」漫畫作者@鹿嫂
而對於男性而言,月經似乎也不再是個不可言說的東西。相反,你會看到流行話語中,一些男性在抱怨女性脾氣差時,時常會說:「她估計大姨媽又來了,別惹她。」
從過去人們對生理期的避而不談,到如今各式各樣複雜的心態。人們都在通過「月經」這件小事,有意無意地塑造和定義著心中的「女性氣質」:是神聖的、強大的?還是自然而然的?或者是需要被關懷的、捉摸不定的、情緒化的?
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們要尤其小心「月經特權」,因為這種「特權」表面上為保護,實際上卻是危險的——女性看似獲得了一些既得利益,比如被照顧、被體諒。
但同時,不知不覺被加固了女性是弱小的、捉摸不定的、情緒化等刻板的「女性氣質」,長久以往,使女性於社會中更加不利。
所以,如果說「月經禁忌」是對女性的不公,當今的「月經特權」依舊是。
03.
回歸「無意義」的月經
從古代的月經禁忌、到月經崇拜、到如今的「月經寵愛」,一件事情,幾種完全不同的解讀。可以看出,事物本身往往毫無意義,一件事代表著什麼、意味著什麼,往往是人類社會附加的。
這就不得不提到人類學家Emily Martin那篇著名的「反科技」論文。
《精子和卵子:科學是如何構建一部基於性別刻板印象羅曼史》講述道,美國教科書中對於受精過程對描寫,充滿著社會文化中的性別偏見。
比如,當描述精子時,往往會用「令人驚奇的(amazing)」、」產生」(produce)這種充滿主動性、進攻性的詞;而卵子被表述成一個被動等待精子來臨、沒有生命力的東西,如「等待(waiting)」、「脫落(shed)」。
這篇論文讓人開始質疑「科學就是客觀的」的觀點,讓人反思:原來,那些我們認為客觀的、公正的的科學,也可能在不知不覺中透露著人們附加的偏見。
而當我們打開視角,再去看待女性月經問題,便會發現相同的現象:
「你今天怎麼脾氣這麼暴躁,是不是大姨媽來了?」
「我們需要愛護女性,畢竟她們每個月都流血呢。」
每一種對生理現象的「客觀」解讀,都充滿著方方面面的心理投射。
比如,人類的身體複雜,引發情緒波動的來源多種多樣,生活壓力、心肺功能……但我們偏偏選擇用女性獨有的「月經」來反駁這類群體,同時忽視其他因素,正是證明了自己的偏見。
在世界上各種各樣的偏見和歧視中,你會發現,人們總喜歡用「生理需求」去解釋,如:
女性生理上就比男性弱,所以男性更易適應社會。
亞洲人身材太弱小,註定不如歐美人優質。
黑色人種體格太強壯,四肢發達,一定頭腦簡單……
這些人們因對「生理解讀」而產生的便捷的結論,其一沒有內在邏輯,其二是危險的——
因為這已經不是弱肉強食的原始社會,文明發展的幾千年間,都在試圖打破用生理構造來定義人的標準。而我們,不該重蹈覆轍。
從古到今,從西方到中國,我們看到了各式各樣完全不同的解讀。而如何在諸多的解釋中,相對客觀地去看待月經呢?
處理這些事,也許遠比想像中複雜 —— 我們都看見過「關懷」成為「束縛」的例子。一些省份提議企業為女性增加「月經假」,是抱著關懷女性的目的。
但在當今女性在職場中處弱勢的現實下,這也進一步增加了企業對女性僱傭成本,使女性就業越來越困難。
難度還在於,女性在生理期間的體驗,存在著個體間的巨大差異,研究表明,有些女性會在經期經歷無法忍受的痛苦,有些則能非常輕鬆地度過。此外,不僅是每個人不同,同一位女性在每次月經期間的體驗也可能是完全不同的。
但我們依然可以做些什麼。比如,不把「偽科學」當作歧視和偏見的理由,意識到 「女性經期荷爾蒙會發生變化」和「來大姨媽的女人脾氣都暴躁」間的差異。
再比如,女性本身也可以重新考量一下月經對自己的意義,不把它看作羞恥或特權,而是正視它,接受它。
說到底,「女性雙腿間的那些事」,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參考文獻
1. Mary Douglas (1966) Purity and Danger.
3. Emily Martin(1991) The Egg and sperm, how science has constructed a romance based on stereotypical male-female roles.
4. Thomas Buckley (1982) Menstruation and the power of Yurok women: Methods in Cultural Reconstru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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