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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元任研究語言學的實事求是精神

趙元任是中國現代語言學的奠基人。

他學貫中西,橫跨文理,興趣廣泛,不僅是語言學大師,在音樂理論和創作方面也有很高造詣。

他從小接受中國傳統文化的熏陶,在美國留學期間對數學、物理、哲學等學科有過專門的學習。因此,他的學術思想博大精深,既有西方現代科學精神的影響,也深受我國傳統學術思想的影響。

他從事現代語言學研究重視語言事實的實地調查,重視對語言材料的鑒別和歸納分析,不說沒有根據的話。這種學風正是清代樸學家們提倡的實事求是、無徵不信的優良學術傳統。

「言有易,言無難」

「言有易,言無難」被趙元任高足王力奉為座右銘。

1926年夏天,王力考入清華大學國學院,那時梁啟超、王國維、趙元任和陳寅恪是清華國學的「四大導師」。他的研究生論文《中國古文法》是在趙元任與梁啟超兩位導師指導下完成的。趙先生給論文中的附言「反照句、綱目句,在西文中罕見」加了個批語:「刪『附言』:未熟通某文,斷不可定其無某文法。言有易,言無難!」在趙先生看來,西文包括的語言很多,沒有精通所有這些語言的文法,不應該輕易下這樣的結論。

雖然按照導師的意見刪去了附言,但對「言有易,言無難」這句話的深刻思想,王力還沒有完全明白。

不久,趙元任推薦他在《清華學報》發表了一篇《兩粵音說》的論文,文中說兩粵沒有撮口呼。當時趙先生沒有調查過粵語,沒法斷定粵語是否有撮口呼,王力講的博白話沒有撮口呼符合事實。

1928年趙先生到廣州進行了方言調查,發現廣州話有撮口呼,馬上就給在法國巴黎學語言學的王力寫信,信中以「雪」字為例,說明廣州話有撮口呼,《兩粵音說》中的結論錯了。

據王力本人回憶,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論文存在兩個問題:第一,論文題目本身有問題,調查方言要一個一個地點去調查,不能把兩粵作為一個整體來調查;第二,由博白話沒有撮口呼推斷兩粵沒有撮口呼在邏輯上是不成立的。

至此,王力才真正理解了「言有易,言無難」這六個字的分量,並從此將趙先生的這六個字作為座右銘。

「適之呀!你的白話文不夠白」

實事求是就要理論聯繫實際,尤其是語言政策和語言標準等方面的研究,如果不能與語言的實際運用結合起來,再好的理論或標準也是紙上談兵。趙元任不僅自己做到實事求是,也不會因為好友關係而放棄實事求是的原則。

他與胡適有著半個多世紀的友誼。兩人同時是美國康奈爾大學的同學,還一起和其他同學創辦了「科學社」,「五四」時期兩人都極力提倡白話文。了解「五四」文學革命的人對胡適提倡白話文的主張都很清楚,但對趙元任的主張並不那麼清楚。

1915年夏天,在美國東部留學的中國留學生成立了一個「文學與科學研究部」並召開年會,胡適和趙元任都在會上就文學革命發了言。趙元任當時對寫作口語化的重要性認識比胡適更加明確和堅定,胡適當時還充分肯定文言文存在的意義。後來在留學生之間通過一段時間的爭論,胡適才把文言說成是「半死的文字」。

趙元任不僅自己提倡,同時也身體力行,小到語條兒和書信,大到翻譯文章、文藝作品和學術著作,都用通俗易懂的口語化語言寫作。胡適雖然是提倡白話文的先鋒,但自己寫起文章來還有不少文白夾雜或書卷氣的味道。

根據胡適本人的回憶,趙元任常對他說:「適之呀!你的白話文不夠白,你要不信,我可以給你錄音,你自己再聽一遍。」趙元任把胡適的文章錄了音後再放給他聽,胡適覺得還真的不夠白。趙元任為此給胡適改文章,改到胡適佩服得五體投地。

在後來口述自己歷史時,趙元任深情回憶了「五四」時期的白話文運動,提到最有趣的一件事就是1917年胡適提倡白話文,自己卻用文言文寫作。看來趙元任到晚年還沒有原諒胡適這種理論沒聯繫實際、沒有說到做到的做法。

「回想我在語言上犯過的錯誤」

美國語言學家裘斯1957年在選編趙元任的論文時曾讚譽說:「趙元任在語言上頭從來沒有過錯誤的。」

然而,1972年,趙元任寫了一篇題為「回想我在語言上犯過的錯誤」的幽默詼諧的演講稿,並在美國之音中文節目上廣播,在世界人民面前公布自己在語言學習和研究過程中走過的彎路,作為對老朋友過譽的回應。

他回憶自己在少年時代說的並不是標準的普通話,而是一種帶有南方口音的普通話,例如把「貓吃我的面」說成「貓雌我的滅」,那時以為講的是北京話,其實是不對的。

他自嘲自己曾自誇會說中國的主要方言,可是有一次到潮州火車站要買一張到汕頭的二等票,賣票人卻給了他兩張三等票,鬧得只好用廣州話再進行解釋。

他曾經覺得語言的分布是跟著地理政治上的分界走的。有一年到歐洲旅行,他就無形中假定一國說一種話,或是一區說一種話。他開車在瑞士玩,晚上住下來後,因為第二天準備送車去檢修,就先用小字典查了一下汽車各部分的德文名稱。沒想到第二天修車的看他是外國人,就跟他講法國話。這把他急壞了。趙元任說,那不行,「晚上用功用的是德文功,這車非得用德文來修不成」。這次歐洲旅行給他的印象很像坐著長江的輪船從上海到重慶,一路停一個碼頭變一點口音,很難說一個方言到什麼地方為止,另一個方言從什麼地方開始。也就是說,語言或方言的分布並沒有明確的地理政治分界線。

趙元任用輕鬆風趣的語言回顧自己在語言研究上不斷探索的真實歷程,不僅讓我們學到了治學的方法,更重要的是讓我們領略到了大師實事求是和虛懷若谷的風采。

(作者為教育部語言文字應用研究所研究員、中國社科院研究生院教授,著有《趙元任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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