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的桃源：永遠也到不了的遠方

仇英的《桃花源圖卷》

取材於晉陶淵明《桃花源詩並記》

是的，《桃花源詩並記》。

我們都很熟的「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是記。然而同時還有一個《桃花源詩》：

嬴氏亂天紀，賢者避其世。黃綺之商山，伊人亦云逝。往跡浸復湮，來徑遂蕪廢。相命肆農耕，日入從所憩。

桑竹垂餘蔭，菽稷隨時藝。春蠶收長絲，秋熟靡王稅。荒路曖交通，雞犬互鳴吠。俎豆獨古法，衣裳無新制。

童孺縱行歌，班白歡游詣。草榮識節和，木衰知風厲。雖無紀曆志，四時自成歲。怡然有餘樂，於何榮智慧。

奇蹤隱五百，一朝敞神界。淳薄既異源，旋復還幽蔽。借問遊方士，焉測塵囂外。願言躡清風，高舉尋吾契。

在這個美得不象話的地方，有一群快樂的人

《桃花源詩並記》大概寫於419年至422年。

這幾年中，發生了這麼些事：

恭帝元熙元年（公元419），劉裕封為宋王。

恭帝元熙二年（宋武帝永初元年）（公元420），劉裕稱皇帝，廢晉恭帝為零陵王，東晉滅亡，宋朝建立。

宋武帝永初二年（公元421），劉裕派張諱向零陵王進毒酒，零陵王不肯飲，張諱自飲身死。接著，劉裕繼續派兵士殺零陵王，零陵王被悶殺。

這數年之中，「嬴氏亂天紀」之事已昭然，所憾者，「賢者」尚未找到桃花源可以「避其世」。

這個可以避亂世的桃花源

千百年來是個謎一樣的存在

桃花源，不是陶淵明憑空想出來的。

陶淵明知道桃花源，應該在這三年之前。

多久以前呢？

可能是他在江陵給桓玄當幕僚、負責處理南蠻事務的時候；

也可能是更久以前，從邵陽、漵浦一帶的親友那裡聽來的。

大概當時真有桃花源這麼一個亦真亦幻的事情，在晉宋之間流傳於荊湘，後來又流入蜀地。

南朝宋劉敬叔的《藝苑》、南朝梁任昉《的述異記》、後來杜光庭的《神仙感遇傳》蜀氏條都有類似的記載。

《異苑》里這樣寫：

元嘉初，武陵蠻人射鹿，逐入石穴，才容人。其人入穴，見其旁有梯，因上梯，豁然開朗，桑果蔚然。

《述異記》里這樣寫：

武陵源在吳中，山無他木，盡生桃李，俗呼為桃李源。源上有石洞，洞中有乳水，世傳秦末喪亂， 吳中人於此避難，食桃李實者，皆得仙。

和陶淵明版的《桃花源記》何其相似。

桃李繽紛中，有一小洞，彷彿若有光

陶淵明找過這個桃花源沒有？

可能是找過的。和南陽劉子驥一起。

據說劉子驥是陶淵明的遠房親戚，喜歡這些神神秘秘的事情，兩人經常結伴一起尋覓幽跡。

陶淵明找到桃花源了嗎？

桃花源到底在哪裡？

我們不知道。

我們只知道，陶淵明在絕望的419年至422年間，寫下《桃花源記》，那裡的美，引無數後人競折腰。

「芳草鮮美，落英繽紛」；

「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

……

看仇英的《桃花源圖卷》，這淋漓盡致的美，尤其奪目。

展開5米的長卷展讀，只讓人覺得：

此生若能桃源住，

做一個快樂的擔柴人，

這人生，完美啊……

仇英《桃花源圖卷》紙本重彩

縱：33.0厘米，橫:472厘米

美國波士頓藝術博物館藏

後世無數的人加入桃花源之猜想。

蘇東坡和王安石都認為桃花源確有其地。

近代的陳寅恪考證出桃花源是在北方弘農或上洛的塢堡所在，唐長儒考證是武陵的五溪蠻所在，也有人認為是在南方郁洲所在。

但，紛紛擾擾了千年，到底是無解。

寫完《桃花源記》五六年以後，陶淵明死於瘧疾，他在當年的《輓歌詩》里這樣寫：

餚案盈我前，親舊哭我傍。……荒草何茫茫，白楊亦蕭蕭。嚴霜九月中，送我出遠郊。

彷彿親見自己的身後種種。

只不知道他是否給自己暗暗立下一個心愿：願我出走半生，歸來就在桃源。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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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名家的詩詞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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