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相信「老實人」

最近的新聞都看到了吧？

一則「天津男子買3000餘萬保險後在泰國普吉島殺妻」的消息引發關注。該天津男子張軼凡在幾個月的時間裡，陸續為妻子小潔購買了十幾份保險，保險金額高達3000多萬元，將妻子身亡後的受益人設為自己。然後，就帶著妻女去泰國普吉島旅遊，並在一家私密性較強的別墅酒店將妻子殘忍殺害，後偽造現場向岳父母撒謊稱「妻子溺亡」，而此時的女兒僅20個月大。

張軼凡為妻子小潔購買的保險

屍檢報告顯示，小潔死前很可能遭受了嚴重的暴力，致使多處外傷，肋骨骨折，肝臟撕斷。

問題是，死者小潔的家人對張軼凡的評價是老實，有點邋遢，但很疼人。

啥叫「老實」？張軼凡兩年期間基本都處於無業狀態；女兒結婚時陪嫁了一套房，還有80萬現金；但兩家老人後來出錢全款買房，女婿卻借貸有60多萬，女兒陪嫁的80萬元也不知去向，甚至女婿還曾向親戚借了幾萬元。從消費流水來看，張軼凡很可能打賞平台主播把錢花光了……

張的劣跡，並非忽如其來，而是從結婚開始就一直展現在眾人面前了：不上班，不合理的消費，反常的借貸，兩年侵吞了家庭一兩百萬的財產……而且還邋遢。這樣的男性，從哪個意義上評價，都是垃圾中的戰鬥機了。「老實」這個評價，由死者父母說出來，真是說不出的諷刺；何況他還蓄意謀殺了妻子騙錢。

而且，從謀劃的過程來看，他的智商也真是很低呢。

張軼凡照片

這說明了什麼？說明，我們這個時代，對「老實」的定義，獨樹一幟。

無獨有偶，12月13日，也就是今天，「殺妻藏屍案二審」在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開庭；受害人父母表示，可以不要賠償，但希望對方死刑。

這個朱曉東，他的母親在兒子殺人後說，兒子一直很乖，膽子小，不願多說話，並對媒體稱：「兒子會不難過嗎？那是他最愛的老婆啊。」

好一個「很乖，膽子小，最愛老婆」。朱曉東沒有工作，妻子在上班。他兩次與不同的女性長期出軌。在與妻子產生矛盾後，他預先買好了冰櫃，特意買了解剖的書，再殺妻。殺妻之後藏屍一百天，與屍體同居一室；偽造好妻子還活著的消息；用死去妻子的信用卡與別的女性開房……

朱曉東所購書籍

這也叫「乖」「膽子小」和「愛老婆」，我快不認識字典里的字了。

再告訴大家，令人聞風喪膽的「白銀殺人案」，在2016年破獲了，兇手高承勇供認不諱，最後伏法。但是他在親戚鄰居眼中，也是「孝順」「老實」的喲！還不止一個人這麼說呢。

但再「孝順」「老實」，也沒妨礙他連續強姦殘殺女性11人，作案跨度14年，受害人中年齡最小的僅8歲，而且剝皮挖內臟、極其殘忍……

甚至包括最近那個十二歲弒母的小學男生，他沉著冷靜，在應對警察時說道，「我錯了，但我殺的不是別人，殺的是我媽。」「學校不會不讓我上學吧？」多麼愛學校，多麼好脾氣啊！長大了，估計又是一個「老實人」。

大量的「天朝男犯罪圖鑑」，尤其是那種處心積慮、制定好方案、沉著冷靜，殺人並不會激起他心中的漣漪的兇手，往往有一個特點：

老實人。

是因為這些兇徒平時偽裝得太好，「不是我們太愚蠢，而是敵軍太狡猾」嗎？當真不是。張佚凡不工作、揮霍無度，還很邋遢；朱曉東不工作、沒錢、多次出軌還逼妻子辭職；高承勇打老婆……這些，大家都知道，但仍然認為他們很「老實」。

這隻能夠說明，中國人，對男性的寬容真是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

《天朝渣男圖鑑》

這篇文章里，我不想談犯罪心理學，也不想分析以上這幾個案件里兇手們的犯罪人格。反社會人格是一種「無情型人格障礙」，特徵是高度攻擊性，缺乏羞慚感，不能從經歷中取得經驗教訓，行為受偶然動機驅使，社會適應不良等。他們沒有同情心，不能感知痛苦。

這些人在日常生活中，也不可能一點都不暴露。比如正常人，沒有收入來源，靠著吃父母的、吃岳父母的、吃老婆的錢，打賞主播一兩百萬，怎麼也得羞愧至死。但他無所謂呀，因為不會覺得這有什麼問題；惟一有問題的就是後面挖不出更多的錢了。

之所以這些人被視為「老實人」，是因為社會認知裡面，男性，不需要有同情心，不需要關懷他人，也不需要對家庭有用、對社會有用，只要你活著，沒有犯罪紀錄（打老婆、打孩子之類不算過錯；嫖娼、小賭也不算事兒）就能自動被定義一個合格的男人，就默認為是「人品好」「老實」了。

如果你僥倖還有正當工作，有收入，沒有包養二奶，或者包養過還能「浪子回頭金不換」，那就是對家庭負責的、妥妥的「好男人」了。女人還想怎麼樣？

所以，總是有男性在惱羞成怒：「你們女人為什麼這麼賤？為什麼要拜金，慕強，看男人長得帥不帥？像我這樣的老實男人卻沒有老婆！」

《我的恐怖妻子》

這樣的言論，你一定很眼熟。一個自認為又窮、又丑、又弱雞的男人，而且還尖酸刻薄、打壓凌辱女性、不尊重別人、沒有自知之明的人，會自動把自己設置為「好人」「老實男人」。請問，老實男人的優點是什麼？

講真，這個世界上，確實也有一些不屬於上述意義的、真的「老實男人」。我不反感他們。因為這個社會不可能每個人都是強者，不可能每個人都很帥；當然，女孩也不是個個都貌美如花，嬌生慣養的公主。但並沒有人說，只有最頂尖的富豪或絕色美女才能有愛情。

問題是，外表不行，經濟條件不行，你可以真的做到「人品很好」啊。

比如說，《賣油郎獨佔花魁》：花魁莘瑤琴美貌、有錢，賣油郎窮不拉幾的，也長相平平。但賣油郎辛苦存了一年的十兩銀子，買莘瑤琴的一夜春宵；結果，莘瑤琴喝醉了，吐了一晚上，賣油郎也衣不解帶地伏侍了一晚上。但他仍然無怨無尤地再次存錢，痴情不變。

而且，周圍街坊個個知道，賣油郎童叟無欺，做事認真，油店老闆極為依賴他，去世前把店傳給了他。——花魁觀察了很久，知道這個人可信，才自贖身嫁給賣油郎。

《三言二拍之賣油郎》

這個三言兩拍的故事，裡面的「賣油郎」就是典型的真·老實人，人品好，對誰都特別好，對心愛的女人更是願意做低伏小，無怨無悔。即便如此，作為一個妓女，花魁本人和老鴇都明白，從良不易，她沒有更多更好的選擇。嫁給他，只能說不是最差選擇而己。

而新近上映的《海王》，我也不是很滿意「海王爸爸」的設定，亞特蘭蒂斯女王美艷絕倫，而她挑選的人類伴侶只是一個長相普通的燈塔守望者。看起來不甚般配。但是，他一直非常溫柔體貼，獨自撫養孩子長大成為一個王者，並二十多年一直忠誠地守望著愛人。他的品格非常好，也是一個有擔當的男人。

海王的父母

這種小說或影視作品裡的真正「老實人」，或許算是奇遇；但是，如果一個經濟和外在條件很普通的男性，真正做到人品好、情商高、尊重他人，自尊自強，恪守責任，仙女或女王是遇不到了，但遇到好女人的機率還是很高的。

這種人，他們發自內心地尊重女性，絕不會發出「為什麼女人都拜金」的責難。

還有一種「食草男」，實在樣樣都差，連情商都比較低、還不想學習改變的，他們默默地做好宅男，自己工作養活自己，打遊戲，看漫畫，做一個對社會無害的人，其實也是可行的，並不招人討厭。

《最完美的離婚》中，瑛太飾演的就是一位「食草男」

但是在中國，我們常見到的「老實人」定義，早已發生了改變了。一般除了指向於他既沒有錢，也不帥，家境不好，學歷一般，工作能力平平之外，也包含了「他沒有性魅力」的意思。

「老實人」本身，就是一個貶義詞了。

以前我寫過一篇《「我沒有女朋友，全都是女人和社會的錯！」》來描述這種「非自願獨身者」。但現在的問題是，很多這種無錢、無貌、無情商、道德有問題（沒有殺人之前）的「老實人」，他們沒有性魅力，也成功地結婚了，他們不是獨身者，他們有老婆、甚至有孩子。但是女人不可能讓他們真正「老實」起來，反而，是獲得了更好、更近距離、而且沒有防備的狩獵對象而已。

還有最近一家書店裡一位「痴情男」，為了找一個書店裡看了他一眼的陌生女孩，辭去工作、借錢在書店裡守了五十多天，還去法院起訴女生，不擇手段。

還有媒體歌頌這是「愛情」「痴情」「一見鍾情」，真是胡說八道，沒有媒體操守。這就是「鍾情妄想症」，是一種精神病症；幸好他找不到這位女生，如果找到，那女生的生命都受到威脅。

為什麼我特意提到這樁事？因為，在這個事件不被廣泛報道和廣泛討論之前，不看到社會的評價之前，我們這個社會的每個男性，都對自己是非常非常滿意的。陌生女性看他一眼，他就以為對方愛上他了；哪怕他窮，丑，沒有自知之明。

這個社會對於男性，是一生下來就自動加分的。這是一旦有男人騷擾追蹤陌生女性、媒體就一副「有男人看上你了你還不趕快謝主隆恩」的德行，這也是「老實人」居然成為表揚的原因。直到現在，這個詞成為反社會殺人犯的常用標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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