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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

到晚上八點多鐘,付新明果然依照約定來找葉慎,葉慎換了衣裳,隨便找了個由頭拿起電話,撥了商煜城房間的電話號碼。

商煜城接起電話便道,「我聽見他來了,你安心去吧,我會照顧賈小姐的。」

葉慎道,「你既不在南京,那隻好下次再見了。」

商煜城知道這話是說給付新明聽的,應付了兩句便放下了電話。

付新明此時已經換下了警服,規規矩矩穿著一身西裝,見葉慎這就要出門,笑著問道,「今天那位小姐呢?」

葉慎一愣,壓低聲音道,「正在裡面睡著。」

「這麼早就睡?」付新明促狹一笑,「想必——是葉老弟太不懂憐香惜玉了吧?」

葉慎暗罵一句老色鬼,面上卻露出一個是男人都懂的笑容,「我們走吧。」

付新明倒不是膽大到連葉慎的女朋友都敢調戲,只是願意到酒店裡來陪男人,多半不是什麼正經的女人,他料想說一說也無妨。

白日里那驚鴻一瞥,著實讓付新明念念不忘。便是得不到,看看也是好的。於是他又笑著道,「這封鎖令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解除,今日既然出去,不妨叫那位小姐一起去,否則再找機會,恐怕也不容易——」

葉慎看著他,忍住心裡的嫌惡,露出一個微笑來,「倒不是她不肯去,只是恐怕她不敢露面——」他壓低聲音湊到付新明耳邊,「這位小姐,可是訂了婚的。」他頓了頓,加重語氣道,「她的未婚夫有身份有背景——付兄難道沒有看到,便是我,也只能與她在這十分私密的地方見面嗎?」

「啊?」付新明吃了一驚,一臉茫然。

「走吧!」葉慎拉著他不由分說往外走去,「我們好好喝一杯,其他的事你就甭想了,我可是為了老兄你好!」

付新明一聽,心裡頓時有些後怕,連葉慎也忌諱那個女人的未婚夫,他當然就更惹不起了,難道是南京政府里哪位貴人家的公子?

他暗自猜一猜那位「未婚夫」的身份,又忍不住想一想商煜城的容貌和睡袍掩飾不住的好身材,悄悄嘆了口氣。

商煜城卻對這一切茫然無知,她待葉慎和付新明走後,悄悄走進葉慎的房間,細細檢查了賈亦心的傷勢。

她不懂醫,見賈亦心一直昏迷著,心中便十分擔憂。摸了摸賈亦心的額頭,已經發起了燒,這是感染的跡象。可惜此時無醫無葯,她也沒有別的法子,只好倒了杯水喂賈亦心喝下,坐在一旁靜靜守著。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開門的聲響驚醒了商煜城,她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什麼時候趴在賈雯心身邊睡了過去。她忙站起身來,在鏡中照了一眼,理了理亂了的頭髮。

這時候葉慎走了進來,身上帶著濃烈的酒氣。

「回來了?」商煜城打量著他,隨口道。

葉慎點點頭,揉了揉額角,低聲問道,「她怎麼樣?」

「雯心一直昏迷著,而且發著高燒——葯買來了嗎?」

葉慎將手中的外套遞過來,商煜城小心翼翼地接著,聞到他身上的煙酒味,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

葉慎顯然喝了不少,不似平時敏捷。看見商煜城面色稍顯怪異,挑眉問道,「怎麼了?」

商煜城一邊將他的外套放在床上,一邊淡淡道,「沒什麼。你喝了不少酒吧?」

葉慎點點頭,苦笑道,「我們的這位刑偵隊長,辦案未必利落,喝酒卻是一把好手。我費了好大的工夫才灌醉了他,這才趁他不注意弄到了東西。」

商煜城看他一眼,倒了一杯熱水遞給他,「既然喝了不少,想來也不怎麼舒服,你先洗洗澡休息片刻吧。」

葉慎喝了些熱水,果然拿了睡衣到洗手間去換。

他的外套摺疊著,商煜城翻開來,裡面藏著一個布袋。她打開袋子,從中一樣一樣拿出東西,發現除了各樣藥品以外,居然還放著一把手術刀。

葉慎沖了澡、換了睡衣出來,見商煜城看著一堆東西發愣,問道,「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商煜城指著那些東西,「難道你打算在這裡給雯心動手術不成?」

葉慎皺了皺眉,「若是有別的法子我自然不願意,可是如今我們出不去,賈亦心的傷又耽擱不得,只能由你來親自動手了。」

商煜城驚詫地看著他,「我?」

葉慎無奈地道,「我喝了那麼多酒,只能替你打打下手,絕不敢自己拿刀了。」

商煜城連連搖頭,「不行!我根本不會這些,讓我來豈不是胡鬧。」

葉慎見商煜城不肯,皺眉道,「賈雯心也算得上你的朋友,難道你要見死不救嗎?」

商煜城看著他,為難道,「不是我不肯幫忙——」

葉慎正色道,「我自然知道商小姐樂於相助,可是光有助人之心有時候並不足夠,還需要有助人之勇——」他看著商煜城,聲音溫柔了些,「現在,你就是我最好的選擇。」

葉慎的話似乎有一種魔力,讓商煜城慌亂的心沉靜了下來,她扭頭看看賈雯心,想了想,又轉頭看著葉慎,掙扎著點了點頭。

「你以前可做過這樣的事?」商煜城看著葉慎俯身準備藥品,忍不住問道。

葉慎猶豫一下,點了點頭。

「那你教我吧。」商煜城輕聲道。

葉慎看著她微微一笑,「你不必這麼緊張,我檢查過她的傷口,彈頭並沒有打入太深,應該不難取出來的。」

商煜城沒有答話,默默走到一邊去洗手消毒。

葉慎按了按額角,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大口,然後仔細地去掉賈雯心傷口上的紗布,替她擦洗傷口。

商煜城此時也知道沒有別的辦法,索性橫下一條心,按照葉慎說的步驟,打麻醉針、傷口消毒,一步一步做了起來。

手中的手術刀割到賈雯心的皮肉之上時,商煜城只覺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她閉了閉眼睛,又很快睜開來,一絲不苟地繼續割開傷口,尋找彈頭的位置。

等她終於找到彈頭,處理完傷口,兩人終於鬆了一口氣。

葉慎拉著她坐下,「怎麼樣,沒有嚇著你吧?」

商煜城搖搖頭,想了想又道,「這樣就沒事了?」

「只要傷口不感染,應該沒什麼大礙了。」葉慎微微一笑,「這次是你救了她一命,記得以後跟她討回來。」

商煜城被他輕鬆的口氣感染了,也露出笑意道,「不是這個道理。今天是你求我幫忙,這個人情應該記在你頭上才對。」

葉慎大方點頭,「也好。就當我欠你一次。」

商煜城見他這樣說,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實是我欠了你許多次才對。」

葉慎見商煜城不自在了,忙道,「何必算得這樣清楚,你欠著我我欠著你,才能長久相處,對不對?」

長久相處?商煜城明知葉慎並沒有他意,卻忍不住面色尷尬起來。

葉慎看見商煜城神色,忙討好一笑,「商小姐不要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做朋友也是可以長久的嘛。」

商煜城笑笑,「我知道。葉先生不必解釋。」她看了看床上的賈雯心,見她並沒有異常,稍微放了心。她站起身來,「我去拿身衣服來,替雯心換一換吧。」

葉慎點點頭,「有勞了。」

第二天一早,舒強便敲門送來了警察已經撤走的消息,商煜城愣了愣,「這就走了?」

舒強聽了商煜城的話,答道,「在酒店裡搜查了一天一夜也沒有消息,大概是覺得再留下也沒有什麼意義。」

商煜城點點頭,側頭想著什麼。

舒強見她不說話,又問道,「既然他們的人已經撤了,我們什麼時候回上海?」

商煜城頓了頓,道,「我想一想吧。」

舒強略一皺眉,很快地打量一眼商煜城,「商小姐——」

「嗯?商煜城抬眼看著他,「舒先生還有什麼事要說嗎?」

舒強猶豫一下,還是開口道,「你暫時不肯回上海,是不是和葉慎有關?」

商煜城吃了一驚,難道舒強察覺了什麼?「你這話什麼意思?」

舒強皺了皺眉,「商小姐,如今我們雖然身在南京,可南京離上海並不算遠——如果商小姐和葉慎傳出些什麼,恐怕陸先生也會知道。」

舒強大概察覺了商煜城昨晚和葉慎同處一室,他是偵探,這一點難不倒他。商煜城聽了他的話,反而放了心,她微笑道,「我與葉先生並沒有什麼,清者自清,我也不怕旁人說什麼。」

舒強看著她,似乎想從她的臉上判斷出些什麼來。

葉慎接到付新明的電話,也知道了警察撤走的事情。他走出房門打算去告訴商煜城,見她和舒強站在門口說話,便走了過來。

「商小姐雖是身正不怕影子歪,可難保葉先生也這樣想——」

葉慎的腳步踩在地毯上,沒有發出什麼聲音。一過來便聽見舒強的話,不由忍俊不禁地笑了笑。

商煜城原本也沒有注意側面走來的葉慎,到他走到舒強的身後,她才一抬頭看見他,忙輕咳一聲,打斷舒強。

葉慎厚著臉皮地朝轉過身來的舒強笑著道,「看來舒探長對我的誤會很深嘛。」

舒強對葉慎向來都是直來直去,此番被葉慎撞見他對商煜城說的這些話也並不見羞愧,他看著葉慎,不慌不忙地道,「恐怕我並沒有誤會葉先生吧。前日在醫院的時候,葉先生才說過,像商小姐這樣的女人,總是會伴隨著麻煩——」

葉慎一聽舒強說出這些話來,忙咳嗽兩聲打斷他,笑著道,「不過開玩笑而已,舒探長可不要斷章取義呀!」

商煜城見舒強和葉慎在自己面前打著啞謎,知道想必不是什麼好話,也懶得追究,她看了葉慎一眼,問道,「酒店的警察撤走了,葉先生聽說了吧?」

葉慎點點頭,「方才付隊長打電話來和我說過了。」

商煜城微微頷首,沒有再說什麼。此時她心下想和葉慎打聽賈雯心的傷勢,只是舒強在場並不方便,只好忍住。

「葉先生還有什麼事嗎?」舒強問道。

葉慎笑著道,「是。」他看著商煜城,「既然警察走了,想必商小姐準備要回上海了吧?」

商煜城愣了愣,心中疑惑道,難道賈雯心的事,他不需要我幫忙了不成?」

她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含糊道,「還沒有決定好時間,葉先生呢?」

葉慎道,「我還有些雜事要處理,想必不能和商小姐一道回去。我先對兩位道一聲一路順風。」

商煜城詢問地眼神看了看他,見他微笑沒有反應,只好點點頭,「多謝。」

葉慎打了招呼,依舊回了房間。

商煜城雖然不太明白葉慎的舉動,可是想一想,自己畢竟與他們算不上一路人,既然警察走了,想必葉慎總能想辦法把賈雯心送去治療。如此便也釋然了。她對舒強道,「留在這裡總是不太踏實,我們還是儘快回上海吧。也不知道上海那邊怎麼樣了。」

舒強點點頭,「我去買車票。」

等舒強出了酒店,商煜城便打算去看看賈雯心,走到葉慎的房間門口,卻看見門上掛著「請勿打擾」的牌子。她猶豫了一下,轉身回去了。

舒強買了晚上的車票,兩人在酒店消磨了半日,等到晚上才叫了車,往車站趕去。

路上不時有執勤的警察經過,商煜城奇怪地看著,「怎麼路上有這麼多警察?」

舒強看了一眼他們的去向,不太肯定地道,「我今日從警察局那邊打聽來一個消息,昨天晚上在酒店找的嫌犯是一個很重要的共黨,而且那個共黨拒捕的時候受了傷。看他們的情形——像是在搜查醫院。」

商煜城的心「咯噔」一下,如果他們真的在搜查醫院,那賈雯心豈不是沒辦法去治傷?

不知葉慎的打算到底是什麼。商煜城心想,難道他真的打算讓賈雯心躲在酒店裡硬抗過去不成?若是傷風感冒,這個方案倒還可行。可賈雯心傷勢不輕,留在酒店不知能不能萬無一失?

商煜城有些擔憂地皺著眉,一言不發地坐著。

舒強卻不知道賈雯心的事,只當商煜城是為著警察的種種鬧劇而不快,也沒有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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