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總是在平靜里偶爾盪起幾道波紋
隔壁的李嫂一口氣喝了半瓶農藥，幸虧救治的及時，已過去一月有餘了，臉上陰沉心事的樣子還未退去。李嫂剛剛從王簡秋的門前路過，幾個現請的老太太忙著手上的活，嘴巴還不停的議論起來，今年李嫂種藥材的生意虧了六十多萬，有些令人惋惜，但也讓人覺得，你準備撐死的心就要有餓死的準備。
虧本的買賣，還要智斗精明的商人。忙了一天農田地的藥材後，夜幕拉下了臉，均勻的塗在安靜的小村莊。王間秋拖著疲憊的身體，大喘著一口粗氣將笨重的大門關上，九點五十八分，夜深風涼，他一個人搬了板凳坐在院子一根接著一根吸著悶煙。今天剛銷售的一車藥材，土佔了不少，夜裡查看藥材質量本身就缺了幾分準確，幾個好事的年輕人在達標的口袋裡多放了一把土，足足頂上千金重。煙色繚繞在他的眼前，霧氣漸漸打濕了他的頭髮，皮衣上生出很多水滴，入睡難了，背著今日虧損的3萬元，明天仍要繼續。
幾家心事，幾家自知。我今天幫他收藥材的時候，拔出的藥材上掛滿了土，還調戲到，「土裡長出的東西再乾淨也要掛上幾兩粘土，不如不摔就這樣賣得了」。他還哭笑不得地說：「達標的時候萬一抽到這袋子就賠大了」。我算了一下，五十畝地，大約1500袋藥材，算不上鋌而走險，可他依然不願意，只因怕辛苦一年的經營得不到應有的回報，便宜可以不佔，但決不能對不起這一年勞動的成果。
中國五千年的優良文化傳統在這代農民身上還延續地真摯，哪怕面對虧損嚴重的情況，他也從沒有想過要投機取巧，還是幾個年輕人在趁幾個買家不注意的時候，倒騰了一下。多賣不了幾個錢，但他們總感覺商人在購買的時候往死里爭取達標土的重量，連藥材的皮都刮掉了，農家也不敢吭聲，行情不好，惹不得他們，一氣之下不買了，這一堆如山的藥材怕是要壞透了。
如今，他們算是救星了。嫌棄的姿態從村莊的東頭到走到西頭，隨便給個價，擺著一副愛賣不賣的樣子。農家還要陪上點苦澀的笑，迎合著他們的話頭，希望多爭取一分兩分的價格。最後還是原價不變的成交。心理仗是打不過他們的，擺出現在的行情和對後來藥材可能猛跌的分析，理全佔了，能給出這個低廉的天價，算是他們的照顧了。
忙了幾天，就像打了幾天的敗仗，總體算下來賠了15萬。無論好壞藥材是賣完了，算是除去了他一大心病，緊張多天的神經也放鬆了下來，順著愁悶的勁，就多飲了幾杯，回到家中耍起了酒瘋。剛過子夜，我躺在床上準備入睡，隔著幾座牆隱約聽到幾聲爭吵的聲音，緊接著家裡的電話響了。王間秋語無倫次的說了一堆，只聽清最後一句，「快點來，出大事了」。我趕緊著一件薄襯衫跑過去，剛進正門就看到他正手腳忙亂的對他媳婦進行搶救，看見我過來，拉著我的手，嘟嘟囔囔地不要命的哭。我趕緊打了急救電話。
醫院的燈光安靜的躺在深夜裡，卯足了勁照亮了生命的通道，我們急救室門外等著結果。此刻他臉上凝重，著急的在急救室門外走來走去。我將他拉到旁邊的座位上坐下，安慰了他幾句，他向我訴了心中積攢的苦和無人理解的心情，他抱怨生活艱苦，感嘆命運捉弄，七七八八向我算了一筆賬。前不久借了親戚朋友十五萬元及高利貸十萬元給兒子買了房子，就等著這批葯先把貸款還上，結果藥材賠了。
人算不如天算，靠天吃飯的農地里還是無法掌握命運的左右。幾場大雨淹沒了希望，時隔三個月的乾旱蒸發掉了所有付出的辛勞，剩一片死寂沉沉的干枝碎葉死撐著，堵上最好苗子的殊榮，也沒倖免死亡。
前幾日高利貸一方就催著讓他還錢，他想著賣了房子先緩一步，可如果這樣，估計兒子的這門親事就又黃了，不賣房子，眼下真的是走投無路了。我在想也許當有一天為了錢無路可走的時候，人生可能真的無路可走了。
經過醫生診治，是氣堵胸口。說大病也不算，但這種情況救治不及時也是要命的病。他長須了一口氣，看著他緊張的表情漸漸緩和，欠債的事情也拋到了腦後。我想人只要活著，總有一條路是光明的，與其被生活左右著去向，不如就此放縱它亂來，終有頭的一天。
王間秋回到家中，嘀嘀咕咕的又算了起來，錢就這麼點，算來算去還是窟窿難填，合計著再向幾家親戚鄰居借點，也真是張不開口。俗話說：「救急不救窮」，一而再再而三的伸手，好說話的多少給點面子借點，不好說話的弄得像要別人命一樣。
黎明一下將微亮的天空又拉到深夜，一筆清楚的賬目算了一晚上也沒算明白它的去處。凍了一夜的黑紅羽毛相間的大公雞，拍動幾下翅膀，一隻眼睛還閉著就叫了起來。手機鈴聲被叫醒了，他驚嚇的望著對面桌上的手機，小步走過去，不忍心看了一眼，二妹的電話，緊接著跨了一大步。二妹問了嫂子的情況後，又給了他一根救命稻草，「手裡還有五萬元用不著先借你還了貸款」。
掛上電話，他將客廳的電視放到最大音，大哭了一場。這個男人再也承受不住生活的打擊後，又給予他一顆善良的希望之光。心裡有千言萬語的感謝也不足以在人最絕望的時候送來的溫暖。它不僅能暖化人的心，感化人的念，還讓生活希望的火更加旺盛。
生活總是在平靜里偶爾盪起幾道波紋，在不斷遠離中心點的時候，註定苦難正在慢慢撤離。如果守不住，跟著盪起的紋路而行，生活便是盪在浪花最猛烈處隕落的一滴水，重回浪里，換不了重生，而是磨難的又一次開始。
苦難的生活總是寄生著幸福的時刻，未等到歲月的齒輪撥動時分，幸福的藤蔓就不會包裹和抑制苦難的擴散。人總要活著才有出路，總要繼續才能將生活的稜角磨平，換得平穩一生。
文/釋然*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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