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崎駿：永不消逝的匠人

《龍貓》在國內火了，儘管這遲到了三十年。

國內上映的第三天，《龍貓》票房近9000萬，喜出望外的吉卜力企劃把宮崎駿先前大部分動畫作品重新在中國內地輪放一遍。

（宮崎駿動畫形象集合）

《龍貓》似一個引子，引出了大眾對宮崎駿動畫作品綿延深長的喜愛。大概是這份喜愛，支撐著宮崎駿粉們在2013年《起風了》之後，一直等待著他最新長片動畫《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的製作完成與公映。

儘管曾隱退，曾感到身心俱疲，曾因不明白這個世代的人們到底需要什麼而困擾，宮崎駿最終選擇重拾畫筆，坐在工作台前，為了心裡泛起的那一點觸動而畫。「和什麼都做不了死去相比，在製作中死去要好的多。」

有一種錦鯉叫「龍貓」

若不是今年《龍貓》在國內的復映，大概很多人早已把宮崎駿置於歷史光影中，供上廟堂最高處後，去追逐更加鮮亮多彩，感官刺激更強烈的娛樂大片了。宮崎駿在做什麼，進行到哪一步，只有偶爾的新聞在提醒，他還在創作，並希望2020年東京奧運會前能完成。

公平的物理時間背後，是兩種心理不對等的煎熬。在被CG動畫充斥的當下，《龍貓》的再出現是一種提醒，工藝的清新、自然，手繪的溫度以及角色的細節動態，透過線條一點點得以傳達。

在偉大的影評人羅傑·伊伯特的口中，《龍貓》有著跨越世代的動人魅力，沒有人能拒絕這個笑起來會睜大雙眼，露出一口大白牙的精靈。雖然無法假設，上映的是宮崎駿的其他作品效果會怎樣，《龍貓》依然證明了自己的超凡魅力。票房表現如此亮眼，就是明證。

簡而言之，吉卜力的吉祥物再次帶來了好運。而《龍貓》的誕生過程，卻沒那麼順利。這枚錦鯉曾一度被視為「賠錢貨」。

宮崎駿相信世界上有神秘事物的存在，這與他的童年記憶有關。幼年時，宮崎駿曾聽說家鄉有一種神奇的小精靈，「它們像鄰居一樣居住在人們身邊，據說只有小孩子純真無邪的心靈，可以捕捉它們的行徑，靜下心來，風聲里隱約能聽到它們奔跑的聲音。」

家鄉傳說的親切神秘和昭和時代鄉間的迷人風光，深埋在宮崎駿的心裡。在吉卜力工作室創辦後，《龍貓》企劃得以一步步實現。故事裡，常年生病的母親，有宮崎駿自身經歷的影子（他的母親曾受脊柱結核長達九年的困擾，常年待在醫院裡）。「主人公是男孩的話，對於我而言太痛苦了。」

並且為了增強故事的懸念，他將原先設定的單個女孩，分成二人，也就是小月和小梅。兩姊妹、自然、森林裡的精靈、生病的母親、寬厚的父親、熱心的鄰家奶奶以及總不善言辭的小男孩，「美好的童年」一切準備就緒。

在單純平靜的《龍貓》世界裡，沒有壞人的存在。宮崎駿曾言，「我無法製作那種殺掉反派的電影，雖然大家都愛看，可我做不出來。我認為孩子們在3、4歲時，只需要看《龍貓》就行了。」

只是拍給孩子們看的《龍貓》，一開始並沒有得到好的票房回饋，反而先在電影界打響了名頭。1988年，《龍貓》在日本拿下了15個獎項，吉卜力製作的好口碑得以在電影圈傳播開來。

票房的失利並沒有讓宮崎駿沮喪太久，因為龍貓的可愛形象而開發的衍生品十分受歡迎，拯救了吉卜力的財政危機。這隻在電影內外一直創造奇蹟的精靈生物，順勢成為了吉卜力的吉祥物，出現在每一部吉卜力製作的動畫片頭，也出現在宮崎駿的工作服上。

將《龍貓》喻為錦鯉，是因為作品散發出的相信單純、相信奇蹟、保持好奇心的力量；這份力量的背後，是宮崎駿精益求精，只為一件事情痴狂的匠人精神。

做保有想像力的工匠

宮崎駿不認為自己是藝術家，對「東方華特·迪士尼」的頭銜也極其厭惡。他說自己是個工匠，他有著極強的日本手藝人自覺。

每天早上11點鐘準時到工作室，晚上9點準時下班，工作室與家之間步行僅3分鐘。多年以來，宮崎駿近乎偏執地遵守著相似的工作步調。從22歲進入東映動畫之後，宮崎駿便從未想過自己會改行從事其他事業。這大概是傳統匠人的基本操守。

只是，他在日益進取的過程中，深感作為工匠人的利弊、無奈。「做動畫是件有趣的事情，想必所有堅持拍電影的導演也是出自同樣的心理。」但宮崎駿也深刻明白，喜歡一件工藝的製作是一回事，等它投入市場之後帶來的票房盈虧、輿論褒貶是另一件折磨人心智的事情。

在堅持的路上，他常身心俱疲，所以常有看來十分任性的舉動。最為人樂道的是他的「七次隱退，七次復出」事件。早在1997年，宮崎駿製作《幽靈公主》時，聲稱這將是他的最後一部作品，便有了第一次隱退之說。幾次反覆之後，最近一次退休則是在2013年《起風了》製作完畢後。

（宮崎駿自畫像）

當時72歲的宮崎駿深覺體力和精力不如從前，無法帶領上百名員工製作長篇動畫，並且在沒有後繼者接手的情況下，毅然決然地解散了吉卜力的動畫製作部。退休後的幾年裡，宮崎駿既要忍受心臟不適帶來的困擾，也要面對好友不斷去世帶來的生命無常。宮崎駿偶爾會在鏡頭前吐槽，「葬禮太多了，很討厭。」

曾有影像記錄了退休後一天里宮崎駿的生活日常，喝咖啡、泡茶、逗鳥，但對於閑不住的宮崎駿而言這是過渡時光，只要有了想要實現的企劃，充滿想像力的動畫世界就一定會將宮崎駿再次引向他的工作台，盤腿斜坐，抖腿撓腮地繪製分鏡圖。

（吉卜力的三當家）

在退休的後半段，宮崎駿花費了三年的時間，嘗試用CG技術製作了動畫短片《毛毛蟲波羅》。一個充滿了童趣的，毛毛蟲微觀世界的一生。2017年，鈴木敏夫對外宣布宮崎駿將重新製作動畫長片，任性的老頭又回來了。宮崎駿自己透露，新作《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將要花費三至四年的時間進行製作。

一次次任性舉動的背後是深思熟慮的結果。宮崎駿曾感言，「屬於我的動畫時代已經結束了。」這個世代的年輕人都去看技術超前的好萊塢大片了，比如《星球大戰》等，誰還會感受和在意一隻毛毛蟲在幼蟲期睜眼的速度是怎樣的呢？

在對是否還會被大眾需要、何為幸福等進行了深度思索後，身為匠人的宮崎駿依舊選擇了職業中能讓他深感快樂的部分，並且為之堅持。他作品中一以貫之的主題，比如對自然、環保主題的關切，對童真的展現，對飛行的迷戀等等，或將依然出現在他此後的創作中。

不管宮崎駿此後動畫作品中的興趣點有怎樣的變化，他的人文思辨和倫理探討是不會缺席的。這也是宮崎駿對CG技術有所保留的原因，創作的背後總要有思辨的價值在，僅一味追求視聽上的美學暴力，並非可取之道。

宮崎駿是位電影大師，也是一位精益求精的手藝人。他有著獨特的觀察視角，在高處尋找到一個可以在屋檐間跳來跳去，在空中飛行的魔幻位置。從這個視角看過去，世界美好了一些，幸福也簡單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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