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秦軍統一服裝顏色嗎？從秦始皇兵馬俑與兩封秦軍家書說起
提到古代秦國軍隊，很多朋友腦海中大概會浮現出張藝謀電影《英雄》當中的場景——一片莊嚴肅殺的黑衣，整齊劃一的著裝，氣震山河的口號。
電影在這裡專門給秦軍統一了黑色的服裝，這樣一來看上去更為震撼，讓人能夠更加真切地感受到秦軍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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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歷史上的秦軍是不是真的已經達到了統一軍服的程度呢？
秦始皇陵兵馬俑橫空出世之後，給這個問題的研究提供了新的材料，我們知道，今天絕大多數兵馬俑看上去就是陶本身的黑灰色，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但是在剛製作出來時，它們可不是這個樣子。考古工作者專門對陶俑表面的殘存成分進行了分析，發現這些陶俑燒制好以後，還被刷上了一層生漆，而後工匠們又在漆面上塗抹各色顏料。
那麼秦俑的衣服是不是都是黑色的呢？
並不是，恰恰相反，這些衣服可謂五顏六色，紅的、綠的、藍的都有，甚至還有紫色的。只是由於這些顏料原本附著在漆面上，而漆是有機物組成的，時間久了會老化，因而漆面帶著顏料一起脫落下來，粘附在陶俑周圍的泥土中，很難保存下來。
殘存顏色的秦俑
不過，有些人覺得，秦軍的服色就應該是黑的，並找到了史書裡面的證據——《史記·秦始皇本紀》記載：
始皇推終始五德之傳,以為周得火德,秦代周德,從所不勝。方今水德之始,改年始,朝賀皆自十月朔。衣服旄旌節旗皆上黑。
上黑，又作「尚黑」，就是推崇黑色。秦始皇接受當時比較流行的五德終始說，認為周是火德，秦既然取代了周，那麼就應該對應到能克火的水上面，所以以秦為水德，而水德所對應的顏色正是黑色。
進而，有些人甚至以此推測，秦兵馬俑根本不是秦始皇陵的陪葬物！因為服色不是黑的。
當然，這個問題絕不會這麼簡單，不能僅僅依靠一條文獻記載，就貿然更改秦兵馬俑的屬性。
有兩封秦軍家書，從普通士兵的角度給這個問題提供了新的答案。
1975年，考古工作者在湖北雲夢睡虎地發掘了一批秦墓，其中有一座墓里出土了兩件保存非常好的木牘，通過釋讀上面的文字，研究者發現，這竟然是兩千多年前的秦軍家書！
寫信的人是哥倆，一個叫驚、一個叫黑夫，他們都是安陸人，也就是現在的雲夢。
看到這裡也許有人覺得奇怪，安陸不是楚國的地盤嗎？那麼這兩個安陸人為何當了秦軍呢？難道是成了「楚奸」？
其實，安陸這個地方早在楚國徹底滅亡之前就被秦人打下來了。秦昭襄王二十九年（公元前278年）的時候，秦國大將白起攻破 楚國郢都（湖北江陵），而後佔領安陸。而這兩封家書的寫作背景是公元前225年秦將王翦攻打楚的淮陽城，此時上距安陸被秦佔領已經有50多年，那麼寫信的兩個小夥子，自然在出生之時就是秦人了。
一封信是黑夫所寫，另一封則是驚和黑夫共同所寫，收信人都是他們的大哥——當時在安陸老家的衷，也就是這座墓的墓主人。
信的內容，除了問候全家老小之外，最主要的就是問家裡要錢或者要布：
母視安陸絲布賤，可以為襌裙襦者，母必為之，令與錢偕來。其絲布貴，徒〔以〕錢來，黑夫自以布此。
……
錢衣，願母幸遣錢五、六百，布謹善者毋下二丈五尺。
上面那句的意思是說：老娘啊，你老人家去看看老家的絲布貴不貴，我要做夏天的單衣，如果不貴，那你一定要給我做好衣服，然後跟錢一起寄過來。如果老家的絲布太貴，你就只寄錢，黑夫自己在這邊買布做衣服。
下面這句的意思是：錢跟衣服呢，老娘你最好能給我五六百個錢，選質量好的布寄過來，可不要少於兩丈五尺哦！
嘖嘖，還真有點「啃老族」的味道是不是？
其實，這兩封家書，真實反映出當時秦國軍隊里的基層士兵生活。他們需要家裡郵寄或者自己購買布匹，自己製作衣物。那麼顯然，秦軍的服裝並不是由軍隊統一配發的，自然也就難以統一成黑色了。
再回過頭來看《史記·秦始皇本紀》當中的那段記載，肯定會心生疑問——為何考古實物中的秦兵馬俑、秦軍家書會和史書記載存在矛盾呢？
其實這本身並不是矛盾。史書記載秦始皇崇尚黑色的事兒，第一是秦統一之後才確定的；第二，這種規則所針對的主要是大朝、祭祀、喪葬等重要的禮儀場合，而且主要的推廣人群是統治階層，在當時的生產力條件下，也根本不可能向社會各界去推行，更何況為人數龐大的軍隊統一配發軍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