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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衛:護國與誤國

原標題:錦衣衛:護國與誤國


全能衛隊


宣德十年(1435)正月,朱瞻基去世,年僅九歲的朱祁鎮登上皇位,年號正統。這是他的第一次登基,若干年後還會有第二次。因為在正統十四年(1449),朱祁鎮被瓦剌軍俘虜,朝臣一致擁戴朱祁鈺為帝,並改年號為景泰。等到朱祁鈺病死,朱祁鎮獲得重新復出的機會,史稱「奪門」。這兄弟倆輪流坐莊,也成歷史上的一道奇觀。


朱祁鎮以九歲兒郎的身份即大位,尚且未諳世事,根本無法理政,所以國家大事只能交給太皇太后張氏和「三楊」打理。所謂「三楊」,指的是楊士奇、楊榮和楊溥三位賢臣,都是仁宣時期的老臣。他們治國有道,而且齊心協力,所以能夠保證正統初年政治清明,四境安寧,延續「仁宣之治」的良好態勢,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正統初年之所以能保持國力上升,除了依靠賢臣輔政之外,也藉助於國家機器積極發揮作用,需要它們在保持相對穩定的同時,也可以高效運轉,保持充分的活力。錦衣衛是明代國家機器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自從永樂朝設立東廠之後,明代的情偵機構形成廠衛並立的模式。前面說過,這種並立,並不是地位完全對等的並立,而是以東廠為主導,錦衣衛的地位與明初相比,有明顯的下降。當然,在這種廠衛並立的模式之下,因為東廠也需要大量的錦衣衛來充實隊伍,所以錦衣衛的數量不降反升,規模繼續擴大。

雖說錦衣衛的地位暫時有所下降,但並不代表其所承擔的任務也會隨之而下降。恰恰相反,通過《明實錄》,我們能看到錦衣衛在英宗執政期間明顯地活躍起來,其所承擔的任務一直呈現增加的趨勢。在正統和景泰時期,他們像一支全能型的保安隊伍,時刻護衛著這個國家。


《明實錄(附校勘記)》


此前我們曾據《明史》得知錦衣衛基本職責是「掌直駕侍衛、巡察緝捕」,已經顯得四不像。隨著時間的推移,其職能還會發生進一步變化,逐漸變成替人打理家務的「全職太太」。


我們不妨看看他們在平時都需要擔負哪些職能,與之前相比都發生了哪些變化。


首先仍然是「直駕侍衛」,也即擔任皇帝的貼身護衛。這項任務,其實是從錦衣衛的前身儀鸞司開始就一直存在,而且在有明一代始終得到保持。無論是在皇宮,還是在行宮,錦衣衛都要時刻保護皇帝,擔負警戒,預防不測。


在一些重大儀式中,比如新皇即位、皇室婚嫁、陵寢修建等,錦衣衛除了擔負安全保衛的職能之外,還需要參與和完成很多其他的相關任務。諸如會場布置、隱患排查、儀式設計等工作,也需要錦衣衛的大量參與。包括儀式中一些非常瑣碎而具體的事務,如架設雲蓋、鳴放鞭炮之類,也需要出動大量錦衣衛完成。


從《明實錄》中我們可以看到,錦衣衛也會擔負催繳物資、督辦工程,甚至領兵作戰等任務。比如從宣德十年的一份奏報中,可以看到兵部每年都會命令錦衣衛催辦和督促南京養象所需蘆根和茭草。工部也曾奏請派出錦衣衛官員督促整治通州至山海的橋樑道路。貴州發生叛亂時,錦衣衛指揮使李鑒被升為署都指揮僉事,趕往領兵殺賊.......


有意思的是,在景泰年間,錦衣衛的護衛對象也有所擴大,不再只是擔任皇室的護衛任務,也會受領其他護衛任務,而且多半是臨時的急務。比如景泰元年(1450),戶部的奏報就有相關請求。當時,直隸松江府運送折糧官銀十萬餘兩,因為大河上凍,非常擔心在赴京途中遇到盜賊,所以請求調集錦衣衛軍校擔任護送任務。


這一現象充分反映出錦衣衛職能的變化,標誌著錦衣衛已經由皇家衛隊逐漸變身為帝國衛隊,不僅不再由皇室專享,擔負任務也更加多樣化。錦衣衛已經逐漸變成全能型的護衛部隊,並在各個領域中都發揮出積極作用。


明《出警入蹕圖》(局部)


自從設立之後,錦衣衛便一直擔負著「巡察緝捕」的職能。在偵察巡視的同時,可以隨意展開抓捕活動。上至達官貴人,下至黎民百姓,都對錦衣衛畏懼三分。除此之外,他們還擔任著一定司法職能,在大多數情況下,都可以繞開刑部和大理寺。在正統、景泰年間,這些職能也得到了延續。


值得注意的是,在東廠設立之後,錦衣衛仍舊會有獨立緝捕和獨立行使司法權的機會,但偵辦大案要案更多是和東廠一起行動,而且明顯受到東廠的監督。有時也會奉命與都察院一起執行任務,御史大夫也會在其中起到監督作用。


探情尖兵


搜集軍事情報一直是錦衣衛的職能之一,但是史書中相關記載並不多見。也許是出於保密需要,其事秘而不宣,缺少記載也屬情有可原。有幸的是,在《明英宗實錄》中看到不少相關記載,其中主要是搜集瓦剌方面情報,應該與當時北方邊患凸顯有著直接關係。


正統十四年(1449),有一條情報顯示也先有發兵南下的念頭,他在得知北京已立新皇、再無講和的可能之後,便準備率兵南下,攻打北京。為了對這一情報的真實性進行核實,錦衣衛奉命北上打探虛實,專門搜集有關也先動向的情報。長期以來,錦衣衛對於瓦剌的一舉一動都嚴密關注,他們所搜集到的情報也備受朝廷重視。


接到任務之後,錦衣衛迅速出動,很快便有戰果傳來。錦衣衛指揮僉事呂貴奏報,說臨洮一帶虜寇已經逃遁,人民安居樂業,可以對守備力量進行適當調整。兵部在經過反覆斟酌之後,表示同意並奏請皇帝定奪,相關方案也得到了最終認可。


錦衣衛小旗陳喜同曾被派往瓦剌搜集情報,經過一番努力後,他得到了蒙古高層動向方面的情報,情報顯示脫脫不花欲與也先及阿剌知院相約攻打北京報。這一情報很具價值,已將脫脫不花的完整動向摸得清清楚楚,所以陳喜同得到了獎勵,被升為百戶。


不僅是小旗,中高層軍官也會被派出境外搜集情報,比如錦衣衛帶俸都指揮僉事陳友充游擊將軍,前往寧夏一帶,出境巡哨。


天順二年(1458),朱祁鎮決心整飭北部防線,命令錦衣衛兵分兩路,偵察地形,搜集情報。其中一路由監察御史孫珂和錦衣衛千戶吳賢率領,主要巡視從居庸關到山海關一帶的重要關隘;另外一路則由監察御史焦顯和錦衣衛千戶侯爵率領,主要巡視紫荊關、倒馬關、雁門關、偏頭關一帶的關隘。


居庸關長城


朱祁鎮對此次偵察行動高度重視,在隊伍出發之前還進行了專門的動員工作。他敕諭道:


今天命令爾等前往各處關隘,必須要逐一點視,不分大小,不分遠近,不分偏僻,不分險峻,務必躬親遍歷。如果看到有牆垣坍塌、壕塹淤塞以及山坡淺狹平漫可通人馬之處,爾等需要立即督令各處官軍設法進行修理,務必構築堅固防線抵禦賊寇。如果遇到官軍頭奸懶而不服調度的,或者是佔用私役等惡行,一定不許因循姑息,縱容欺隱。


英宗並且強調,如果各級校尉因為瀆職而造成「關隘不固,守備不嚴,因而失機誤事」等現象,將會受到嚴懲。


反間,今人稱之為「反情報」,也一直是錦衣衛的重要職能。情報與反情報,無法須臾分離。錦衣衛既然擔負搜集情報的任務,同樣也應該擔負反間的職責。無論是在軍隊,還是在地方,如果發現藏匿的姦細和危險分子,錦衣衛都有偵察抓捕的權力。不管是平時,還是戰時,錦衣衛都可以在各種來往道路上臨時設置關卡,對過往行人進行盤查和詢問,一旦發現姦細可以隨時抓捕。


景泰二年(1451),僧錄司奏報說,京城的各座寺廟經常受到各種無緣無故的騷擾。究竟是誰在打擾他們呢?原來,正是錦衣衛校尉在不停折騰他們。為了做好反間,御史和錦衣衛等官員會對各處寺廟往返巡查。如果查到個別僧侶因為赴齋會而不在位,就會對其進行笞辱,以致眾僧侶都為此而驚怖不安。


得到僧人的奏報之後,朱祁鈺立即對此做出批示,他下令僧錄司對各個寺廟自行加強約束,不得藏匿軍囚和姦細,那些在寺廟中巡視的御史給事中和錦衣衛都隨即撤出。


對寺廟的監控尚且如此嚴格,對朝臣更是如此,只此便可以想像當時錦衣衛曾擔負了多少重反間的任務。


在正統、景泰年間,錦衣衛經常奉命出使,主要對象也是瓦剌,可能是擔負談判任務,也可能是為了搜集軍事情報。金吾右衛都指揮僉事季鐸被提拔為都指揮同知,錦衣衛千戶梁泰被提拔為指揮僉事,錦衣衛指揮同知岳謙升為都指揮僉事,千戶梁貴升為指揮僉事,錦衣衛帶俸指揮使馬顯升為都指揮僉事,都是因為順利完成出使瓦剌的任務。

由於瓦剌是敵對國,出使途中往往充滿危險,往往只有那些富有經驗的錦衣衛才能擔負這項任務。他們在受領任務時就會得到朝廷的賞賜,在任務完成之後也能得到更進一步的封賞,或為榮譽,或為財物,或為官階。



明朝地圖


宣德十年(1435),行在禮部尚書胡濙等人奏報,上一年派遣出使瓦剌的是錦衣衛指揮僉事康能和神策衛達官千戶阿老丁,但他們中途遇賊,只得臨時折返,所以只得重新再派。他建議賜賚如舊,但由於阿老丁老病纏身,難以擔負這項任務,所以改派驍騎右衛千戶陳友頂替出使。在他看來,陳友諳曉夷情,一定可以完成出使任務,至於當初賜給阿老丁的白金衣服應當追奪,改贈陳友。


胡濙等人的請求,雖然合理,卻不合情,年幼的朱祁鎮不知道在誰的建議下,只是部分予以採納。他同意改派陳友出使,並按照慣例給與賞賜,至於當初賜給阿老丁的白金衣服,則不必追回。


陳友祖籍西域,非常熟悉西域風土人情和地理情況,所以如胡濙所願,順利完成了出使任務。此後,他還多次奉命擔負出使任務,職務不斷得到提升,由千戶升為指揮僉事,再升為指揮同知。到了正統五年(1440),陳友已經升任都指揮僉事。除了官職不斷得到提升之外,陳友每次完成任務歸來,還會得到朝廷其他賞賜,比如白金二十兩,金織衣一襲,還有糧食布匹等。


正統二年(1437),陳友奉命出使瓦剌順寧王脫歡處。因為擔心費用不足,他另外申請淮鹽一千六百餘引。戶部接到申請之後,認為陳友的出使費已有餘裕,不用追加。英宗朱祁鎮對戶部意見表示認同,同時也命令他們依據陳友出使的進展情況給與相應資助——即「循次關給」。


陳友究竟有沒有通過申請再得到追加經費,我們不得而知。從戶部的答覆中,我們可以猜想當時對於出使經費的使用,已經有一套非常完整的規定。而且,從朱祁鎮的批複中,可以看出其背後也有高人指點,故此小皇帝才能根據陳友及財務情況做出相對合情合理的批示。 


層層盤剝


在《明史》中,我們經常可以看到皇帝將錦衣衛籍作為一種賞賜,授予那些有功之人。就連鄭和下西洋所帶回的那些立有軍功的外籍人士,也會被收編成為錦衣衛。這種情況說明,明代的錦衣衛除了可以身著飛魚服、腰挎綉春刀之外,也可能享有相對優渥的待遇。


明香色馬麻飛魚袍


但是,優酬未必能夠養廉。可能還是因為錦衣衛所擁有的各種權力,他們的腐敗行為在明代史料中尋常可見。永樂之後,朝廷設立東廠對其加以監督——雖說不是專為監督其腐敗,卻不幸淪為「賊喊捉賊」,仍舊是監守自盜的尷尬局面,錦衣衛的腐敗行為仍然是蔓草難除。


下面,我們僅對正統元年前後進行一番考察,看看那些東窗事發、已經見諸紙面的貪腐行為,以便對錦衣衛留下更為全面的印象。


正統元年(1436),朱祁鎮將浙江都指揮徐政降級處分,原因是他在擔任錦衣衛指揮僉事時因為畏懼邊警,所以棄其所守,並假託奏事之名跑回京城。監察御史楊仕敏等人負責對其進行參劾,開始針對的只是他的膽小怕事和瀆職行為,沒想到在調查之中很快發現他在署事錦衣之時的種種劣跡。除了盤剝下級而不當獲利之外,他還經常指揮手下軍士四處詐取財物,因此留下了斑斑劣跡。


指揮僉事,秩正四品。這樣的級別,想必薪水不菲,但在貪財獲利的這條道上已經行走得太遠,欲豁難填,已經剎不住車。


上層軍官如此,中下級軍官自然也好不到哪裡,正所謂羊狠狼貪。


千戶是百戶的上級領導,一般是一所之長官,手下統領千人,至少會比今天的營長有范,甚至可追團長,卻也會在盤剝下級之餘,四處搶奪民產。


有一天,朱祁鎮忽然接到一位民婦的一封莫名其妙的訴狀,說是自家的莊稼地里忽然被別人種上了莊稼。是忽然之間出現了一位無私奉獻的「活雷鋒」嗎?顯然不是。民婦不僅沒有遇到雷鋒,反而是遇到了強盜。根據民婦的訴狀,他家的田產繫世代相傳,在丈夫去世之後,家中已經一貧如洗,只能指望著這份田地勉強度日,沒想到卻被別人霸佔。朱祁鎮立即下令戶部進行調查,調查結果非常出乎皇帝的意料,因為霸佔寡婦田產的,正是行在錦衣衛指揮林觀千戶朱喜。


連老百姓的莊稼地都可以搶種上自家的莊稼,而且是出自錦衣衛千戶之手,這在古今中外都堪稱奇談。恐怕也只有這個,才能叫做「刮地皮」式搜刮吧。


明象牙腰牌(錦衣衛正千戶)


千戶之下是百戶。百戶確實只是個小頭目,放在今天也就是連長這麼大的官員吧。不過,雖是下級軍官,卻已具有一定權力,所以同樣可以徇私枉法。


起初,行在戶部郎中蔡穟在廣東執行公務期間公然索取財物,結果被巡按御史金敬發現並揭發。不久之後,錦衣衛百戶王興奉命前往捉拿蔡穟。沒想到王興接受了蔡穟的賄賂,一直拖延不辦,公然違抗命令。朱祁鎮認定蔡穟罪行嚴重,下令斬首示眾。至於王興,更是大逆不道,不僅收取賄賂,更有蔑視朝廷之罪,也被當即斬首。


不只是下級軍官,就連錦衣衛的普通一兵也有索賄的惡習。


當時有個叫皇甫經的士卒,冒充校尉四處索取財物,在狠撈一把之後,最終被人察覺。不久之後,他被抓捕入獄。在審訊過程中,皇甫經扛不住各種酷刑,就此供出一大批上級領導。兵部侍郎李郁、陝西參政李約、備邊都指揮徐政雲等人都受到牽連,就此揭開錦衣衛的另一道驚人黑幕。


原來,李約在擔任兵部郎中期間,曾經接受皇甫經的賄賂,由此而將其吸收進入錦衣衛。至於李郁,也是皇甫經的同鄉,在曾擔任其上級期間,利用這一層關係私自派遣其四處抓人。


從這個案件中我們看到的不只是錦衣衛士卒的貪腐妄為,也可以看到當時錦衣衛層層盤剝的黑幕,包括在徵兵過程中的各種亂象。皇甫經既然是通過行賄才能進入錦衣衛,他在進入這個體系之後,自然也會通過索賄和盤剝他人,尋求相應的補償。在平時,他必須聽從上級命令,按照上司要求抓人,幫助他們魚肉百姓。這或許也被視為「本職工作」。在完成這些「本職工作」之外,只要找到可乘之機,就一定會藉機徇私。


俗雲,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吃泥巴。按照錦衣衛這種一層吃一層的模式,最底層的平頭百姓只能像小蝦米一樣,依靠吃泥巴度日。他們只得蜷伏在社會的最底層,永無出頭之日。


官官相護

既然有層層盤剝式的貪贓枉法,也一定會有朋比為奸式的官官相護。在處理太監僧保、金英的案件中,尤其可以看出這一點。


因為有皇權的庇護,太監僧保、金英等人開始下海經商,他們「恃勢私創塌店」,而且不知不覺之間就有了多達十一處連鎖店。這些店鋪並非合法經營,連一張營業執照都沒有,而且悉數交由無賴子弟料理。這也並不奇怪,東廠的特務們和錦衣衛一樣,都有發展流氓無賴作為眼線的嗜好。長期以來,他們早已習慣了沆瀣一氣,互相勾結。



明《皇都積勝圖》(局部)


有了大太監撐腰,這些無賴子弟更加有恃無恐地欺行霸市,他們「霸集商貨,甚為時害」,嚴重擾亂市場秩序,工商稅務等部門都對他們無可奈何,避之猶恐不及。正統二年(1437),僧保、金英等人的違法之舉被很多人舉報,小皇帝朱祁鎮只得命令錦衣衛協同監察御史進行調查。


調查結果顯示,太監僧保、金英等人確有違法行為,而且證據確鑿。御史孫睿和千戶李得隨即奏報一套處理方案。在方案中,他們建議將那些霸佔別人的貨物全部歸還失主,其餘賒賬則交給錦衣衛繼續追繳。


這個建議得到了朱祁鎮的支持,卻惹惱了馬順等人。當孫睿將相關處理方案交給錦衣衛指揮馬順時,馬順立即以「其事冗累」為由加以推脫。馬順此時也許並不清楚方案已得到皇帝首肯,也許是故意與御史大夫作對,總之非常明確地表態,不願意與其配合。


在孫睿看來,馬順既然不予配合,那就是公然違抗聖意。在平時,他一貫看著馬順不順眼,到了此時倒正好可以順勢而為,給馬順一個下馬威。他當面怒斥馬順膽大包天,抗旨不尊。馬順當然不甘屈服,二人隨即展開一番理論。沒想到就在他們理論之時,錦衣衛指揮徐恭等人也加入進來。幾位錦衣衛指揮組團與御史大夫孫睿展開辯論,大堂內外頓時一派喧鬧。


徐恭他們為什麼突然殺出來替馬順幫腔,原因其實非常簡單:他們是一夥的。太監受司禮監管制,屬於東廠的人,不僅不能得罪,還可算作一夥。東廠和錦衣衛,畢竟是一條線上的螞蚱。東廠的稽查人員,一直大量由錦衣衛充任,不能不由此而產生共同的利益鏈。他們的互相監督也會流於形式,在這過程中也會生出無窮的利益交換。


還有一層原因,不能拿到檯面上來,卻直接影響徐恭的心態。是什麼呢?就是那些街頭無賴。這些無賴,一直都是錦衣衛的眼線,也是錦衣衛的搖錢樹,徐恭和馬順,誰都不願意得罪。如果任由孫睿追查下去,天知道會不會把錦衣衛掀個底朝天。

據《明實錄》所載,徐恭的性格特點是,「小心謙謹,行事安靜」,但到了此時,徐恭本能地一般爆發。雖然他深知孫睿挾新皇聲威,風頭正勁,所謂得理得勢,但到了這種緊要關頭,不能不和馬順等人抱團硬扛。


這時候的小皇帝雖說還是兒郎,畢竟又年長了一歲,多少也見過一些場面。他繼續支持御史大夫孫睿,而且宣布當場杖責徐恭二十,並將馬順和徐恭下獄,只有劉源得到特赦。此時,都察院乘勢而上,奏稱馬順、徐恭公然擾亂朝政,按律當斬。馬順、徐恭則各訴冤情。朱祁鎮見狀,只得命令他們當場進行辯論,由他自己來判斷是非。


雙方的罵戰由此開始再次升級,情緒高漲,血脈僨張,為了互揭老底,甚至不惜栽贓。張谷等人也受到感染,變得非常亢奮,他向皇帝提出建議各打五十大板,斬了馬順,流放徐恭,關起孫睿。


看著雙方火星撞地球式的火拚,小皇帝的內心忽然湧出一絲不安。想必是被雙方激烈撞擊所蹦出來的火花嚇著了,或者是突然之間有所頓悟,他做出了息事寧人的決定。他並沒有聽從張谷等人建議,只是下令將吵架的各位大員一併捆綁關押,等過些時間再行處理。


不就是身邊大太監賺了點錢嗎?這才多大的事?誰賺不是賺呢?也不至於大動干戈,何況平時還仰仗他們出功出力呢!不如就此息事寧人,做個和事老吧!朱祁鎮算是想明白了。



明英宗朱祁鎮


因為朱祁鎮的寬容,太監僧保和金英等人的違法行為,沒有再繼續追究下去。所以,這些大員很快就被釋放,大家重新相安無事。當然,這也只能是暫時現象,巨大的危機被埋藏起來,不知道何時會爆發。


朝臣之中也有睿智之人對這些情況看得非常清楚,對黑吃黑、狗咬狗的內幕非常清楚,於是斗膽上書皇帝,直陳時弊:


都察院喪失督察職能,此後必不能嚴於糾察,並使得臣僚就此喪失忌憚之心;大理寺作為主持司法公正的機構,不能精於審錄,會產生輕重之失;通政司以及六科,都是朝廷的喉舌,他們參劾不一定能保持公允,陳言也會出於私情。錦衣衛以及其他各衛,都是朝廷之牙爪,但在體察事務、巡捕盜賊的過程中,也會肆意妄為,由此導致「冤濫於無辜」。

這些話幾乎是是對國之重器的全盤否定,雖然說得有些難聽,但絕非危言聳聽。此時的大明帝國,就像一艘折斷桅杆的帆船,充滿各種危機。或者說,它已經航行太久,顯得太過疲憊。從船長到船夫,都在昏沉欲睡,不翻船才怪。


恰在這時,有一個叫王振的太監浮出水面,開始興風作浪。


船行險灘,最怕的就是大風大浪。


(本文節選自《錦衣衛:畸變的國器》,標題為編輯所擬)


《錦衣衛——畸變的國器》


熊劍平 著


書號:9787101130706


定價:32.00元


錦衣衛,是明代專有軍政特務機構,在談及明朝制度建設的時候,錦衣衛是避不開、繞不過的話題,它所代表的「特務政治」影響了整個明朝的發展方向。他們直接聽命於皇帝,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親國戚,並進行不公開的審訊,也有參與收集軍情、策反敵將的工作。正是這種神秘的特性讓很多人對其真實面貌不甚瞭然,本書正是對這一機構去偽存真,還原歷史上真實的錦衣衛,講述其中的權力糾葛與禍福興亡。


(統籌:陸藜;編輯:思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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