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討債,哪裡能叫要錢
文/安寧
本文首發於總第881期《中國新聞周刊》
我一個朋友,某一年為一個影視名流辛苦寫電視劇本,他本性善良,又是臉皮薄的文人,所以寫劇本之初,簽訂的合同里,對於金錢沒有與名流斤斤計較,想著如果此次能夠一炮打響,即便是虧點,也無所謂。
埋頭寫完三十集後,朋友便等著電視劇拍完,稿費能像合同上寫的那樣如期打到自己賬戶。可是左等右等,一直等到電視劇熱播過N次,報紙上評論文章已將之嚼得寡淡無味,十萬塊錢還是沒有到賬。朋友耐著性子,又等了半年,那名流卻像是銷聲匿跡了。
正巧,名流路過朋友的城市,聚會上,名流打著哈哈,說有空找朋友寫新的劇本。朋友接連喝下兩杯酒後,才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名流:這次的稿費,和上次相比,能否提高一些?名流端一杯酒過來,砰一聲與朋友的酒杯撞在一起,笑道:當然會高,水漲船高,你也出名了嘛。朋友臉微微有些紅,他很想戳破那層窗戶紙,告訴名流,其實他只是想問一下,上次的稿費究竟何時能夠付給他,總不能最後成了「楊白勞」吧。
這樣過了一年又一年,最後朋友再也熬不住了,終於學了「黃世仁」,決定年底去討債。已經三年,這一次,無論如何,名流都會因為愧疚而有所表示了吧。於是朋友提了兩瓶好酒,去了名流家裡。
這次名流倒是痛快,即刻起身說:給他拿錢去。朋友心內驚喜,又有愧疚,想著名流終究是名流,不會真的賴賬,倒是自己,頻頻追問,反而顯得賤了。就在朋友自責之時,名流啪的一聲,將兩沓錢甩到朋友面前。沒有數,只是目測一下,朋友也知道,那不過是兩萬塊而已。朋友的心裡,像窗外上了凍的雪天,一片冰涼冷寂。
恰巧名流的兩個孩子過來,朋友一狠心,打算諷刺一下名流,於是將兩萬塊分給名流的孩子,說,過年了,這點錢,算是叔叔給你們的壓歲錢。他本以為名流會推讓一下,名流卻冷淡一笑,對兩個孩子說,既然叔叔一片誠心,你們就收下拿著做明年的學費吧。朋友的心,猶如被一塊鋒利的冰,倏然划過,不僅見了鮮紅的血,而且凍到了筋骨,再也無法復原。
起身離開名流家的時候,朋友在名流的「再見」聲里,沒有回頭,他聽見名流在身後賤笑兩聲,猶如笑他不值一文的尊嚴與骨氣。
自此之後,朋友便學會了硬起心腸,與形形色色的商人打著金錢上的交道。他開始學會討價還價,那種絲毫不會臉紅的陣勢,與菜市場上買一斤豬肉講價三個小時的街坊大媽沒什麼區別。他在與金錢的一場爭奪大戰中修鍊成仙。
他的仙風道骨里,處處透著昔日他不屑一顧的賤氣。但是,操戈持盾護衛金錢的戰爭里,誰又比誰能夠多斂住一絲左衝右突的賤氣?
值班編輯:張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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