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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義大利的這些年》徵文:阿卡

《我在義大利的這些年》徵文:阿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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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阿卡認識是在大約是十三年前,那個時候我才二十齣頭,阿卡十八歲。他在我面前以一個文藝青年的形象出現,雖然那個年紀的他甚至還只是一個少年,在別的同齡人眼中的他究竟如何我是不知道的,因為那個時候阿卡跟我沒有其他的朋友。

阿卡不常跟我談起他的夢想,我也不愛跟他聊諸如此類的矯情話題。但是隱約中覺得他不想作為一個傳統的溫州人,不喜歡生意人那樣的你來我往地打交道,他喜歡一個人搞一些類似於寫作畫畫的事情。那個年代乃至現在這些事情可能在別人看來都是很虛浮的,用長輩的話來講既然出國了賺不到錢的事情都是很虛浮的。

第一次見到阿卡的時候我們都很生澀,我是個很怕生的人,我們在大人的介紹下一起去買電腦,據說他對電腦手機之類的數碼產品很有一套。我的經驗來講一般擅長這類的人都是比較宅不善言談的,在整個比較尷尬的過程中,最後電腦也沒買成。我們走到海邊的碼頭,坐在碼頭的邊邊上,我說你等一下,然後兩分鐘後我拎來了兩瓶啤酒。我將手中的啤酒遞給阿卡,阿卡很不好意思地接過來連聲道謝謝,接著放在嘴邊抿了一口。

我是個不善酒量的人,之後的數次海邊醉酒都是跟阿卡一起,話題也就如酒精攝入的次數愈發增加。漸漸阿卡露出了骨子裡的我行我素和桀驁不馴,經常兀自在城裡戴著耳機漫無目的地行走。除此之外他每天早上出去工作或者讀書,下午在家畫畫,深夜到來的時候他會寫很多文章,他從未予我看,因為可能在他眼裡我就是個木訥和不太解風情的人吧。

接著我認識了一個姑娘,是個從隔壁城市出跑的,後來我才知道是因為在自己的城市跟男朋友吵架分手後來到了這裡,那個時候我傾力去幫助她,其中自然不乏對其的喜歡。在這座中國人不太多的島嶼城市,能夠遇到的同齡異性的機會甚少,彼時我認定那就是天賜的緣分並帶她回家,母親大發雷霆地將我們趕了出來。後來我跟阿卡訴說中,阿卡一邊玩著遊戲一邊隨意地說,我覺得這個女的不行。

聖誕節很快就到了,已經被這個姑娘欲拒還迎般拒絕過的我仍然有些不死心地喊她出來一起過平安夜,但是最終直到十二點的鐘聲響起,她始終沒有出現。我跟阿卡坐在冬季寒冷的市中心的石凳上,阿卡看到了我有些落寞,站起來拍拍我說還他媽等個鬼啊,走,去我家喝酒。

那次我又醉了,手被紅酒瓶口碎掉的玻璃劃開了一道大口子,阿卡在平安夜叫來了救護車,在醫護人員半開玩笑半罵罵咧咧的縫線中,我們一起度過了那個聖誕節。

我依稀記得酣醉中的我不停地問阿卡好疼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回家後我自然是把酗酒的事情瞞了下來,跟母親謊稱是摔倒劃傷的。後來阿卡把這件事情寫在了他的博客上面,有一天他拿給我看後,我開始關注他在自己的博客上寫的文章。

阿卡內心是個悲觀的人,經常為了生活里的不可逆而多愁善感。從剛來這裡的思鄉之情直到漸漸習慣了身邊的雜然瑣碎,字字珠璣。阿卡有夢想,他想成為一個作家,也在為了什麼而夜以繼日地畫畫。那個時候我已經輟學了,每天勤勤懇懇地工作著,阿卡每個星期都會來找我玩,無非都是些在我家看電影或者出去瞎走。後來阿卡開始抽煙,在我家把我的房間熏得烏煙瘴氣,母親總在阿卡走後告訴我別跟他學壞,我笑笑不以為意。

那個姑娘最終回到了她男友的懷抱,回到了她當初出逃的城市,我的生活又日復一日地過去,搬家、安網。阿卡持續寫作和畫畫,也時常來看我的新家以及用我家的網路看電影。直到兩年後阿卡離開了這個城市我都沒有再接觸過任何異性。

再一次遇見阿卡已經是他離開的兩年之後:我的婚禮。妻子是父母介紹認識的,我去見她之前我的母親告訴我:去見見這個女的,人很乖挺不錯的。

我們的婚禮在當初那個出逃姑娘的城市舉辦,說是舉辦誠然只是擺了兩三桌酒菜請了同城的一些親戚和分外朋友。阿卡那次喝了很多,從羅馬回來的他變得更加老練和健談,我還是一如別人看起來的老實巴交。阿卡離開後便沒有繼續更新博客,我也漸漸遺忘掉了這個習慣,不知道他那時是否還在繼續著自己的夢想。

我還記得在那個出逃姑娘之前我在網路上認識了一個姑娘,那個時候沒有微信也沒有免費簡訊,整個網路還充斥著《QQ愛》和《香水有毒》,我一條條地發簡訊給那個姑娘直到手機里沒錢,那個手機彷彿在一次次強調說我的青春里沒有戀情。那個姑娘自然是不知道為了省簡訊的錢還是真的感到厭煩而不再搭理我,那天我去超市買了一樽整整六升的劣質紅酒,這在阿卡的口中就是那種只有酒鬼才會去喝的酒。然後阿卡還是陪我開車去了海邊的沙灘,阿卡總說看我開車就覺得很危險,我問為什麼。他說你看起來就像是個小孩兒。阿卡在他離開這裡的一個月前才拿到駕照,我也沒有想像到他最後會開車行駛在各個城市各大山川間,技術嫻熟、風馳電掣。

那次我們都喝得酩酊大醉,我搬起沙灘上的大石頭往天上扔,直到快砸到自己的時候倉皇跑開,阿卡癱軟地坐在沙灘上大罵我**。

最後我跑累了躺在沙灘上,問阿卡人生為什麼這麼累啊。

阿卡笑著看著黑漆漆的夜空說你等酒醒了再給我開車,老子的命可不想丟在你手裡。

婚禮之後母親放下心來回了國,我的生活就從一段機械的生活中跳進了另一個重複的漩渦,好在有妻女相隨。阿卡也很少回到這裡,沒一年我也離開了這裡。

當初阿卡走的時候也沒有找我道別,直到他到了羅馬一次網上聊天中他說只想去看看更大的世界,在小地方呆久了太平靜。他是想去接觸那些大風大浪的人,或許這有助於他的小說或者繪畫的靈感。

再後來,他辭去了羅馬親戚的企業上班的工作,跟朋友開起了攝影工作室,當了一名奔波勞碌的攝影師。他當初說,如果你在一個生活狀態下再也不能學習到任何東西的時候,你就要離開,哪怕是去做一名從沒接觸過的洗碗工,那也能比現在學到更多。

於是他跳出牢籠,衝破了家族生意的阻礙去當起了攝影師。我知道他不喜歡做生意,他做的一切不是為了去什麼,而是僅僅為了離開。

轉移到那不勒斯後我的生活也不乏煩悶,阿卡那天來這裡工作,約了我見一面。那時候他已經三十一歲了,正是我結婚的年紀。

阿卡穿了一身深藍色的外套加棉質褲子,腳上穿著深棕色的麂皮鞋子,抽煙的樣子老練過以前。

阿卡猛嘬了一口煙,緩緩說道:「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都以為我要告訴別人我來義大利才半年、一年、兩年不到。直至五年、六年過去後,忽然在某一天我發現隨著年紀的增長,無論你的生活是否機械重複是否麻木不仁,時間都是伴隨著成長和衰老而以加速度的形式愈發在恍然間流逝。最終加入了「回憶起此事彷彿就像昨天」的隊伍。所有那些你在那個年紀做的比同齡人出色的事情都隨著年紀增長而變得理所應當,而這增長速度快到讓你來不及沾沾自喜來不及學會很多事情卻又拉著你奔赴下一個階段。」

我想問他是否還在寫作畫畫是否還有夢想,但又欲言又止,阿卡這幾年一直活在我的朋友圈,他的生活總是讓人看起來洒脫任性,我幾次想發消息給他問他什麼時候能帶我出去跟他一起走遍山川湖海,然後想起明天要做的工作和身邊熟睡的妻子,放下手機然後蓋上被子。

阿卡肯定還是有夢想的,即使那可能已經不是作家抑或畫家了,他是不肯屈服的人,想起那時我開車他笑我像個小孩兒的情景,我不禁微微一笑,阿卡,你才一直是個任性的小孩兒。

那次見面我說的很少,我不過是從一個閉塞的小城來到了另一個閉塞的城市,認知並沒有改變和成長,那些過往值得去講的東西在他眼裡恐不過小題大做。

阿卡一直喜歡周杰倫的音樂,說最喜歡的一張專輯叫《葉惠美》。然後他跟我講了一個關於音樂的故事:「我聽那張專輯的時候還在國內,那個時候一直覺得夜很沉靜、很安全、很美。然而對我來講現在流行的一些音樂,混入了很多矯揉造作的技巧和電子音混搭之類的難以言喻的東西後。突然一陣陣作嘔的錯覺或者就是實感。我想當自己邁過了三十歲大關後,自己也終於開始跟這個流行世界脫節。這裡說的流行世界其實是針對20歲左右的那個世界和那個年紀時候的自己。當我初來羅馬跟舅舅吃飯的時候,他聽到一首黑人說唱後漫不經心地說:國內周杰倫的歌那麼流行這裡黑鬼們不是早就在唱了嗎。那個時候我不以為然卻又略有苟同,我們總不能馬上理解上一代或者下一代的事情,因為上一代的永遠是你的上一代;下一代的也比我們晚退場。那個時候我二十,舅舅四十一;如今我三十一,但我沒有外甥。十年後我也會回到那個舅舅漫不經心吃飯偶然聽到流行音樂的夜晚,卻不知彼時夜色是否會美。」

我想我們的年華都留在了義大利這個國家,而換來的卻是一種不可名狀的東西。我問他你喜歡攝影嗎?

阿卡掐滅了煙頭低頭吐出了口中的煙霧,說:喜歡啊當然了,我曾經覺得攝影對我來說簡直比生命還要重要。

我問為什麼是曾經?

他說:「但是後來我發現還是生命比較重要,因為活著才會有一切,死了就毫無意義了。我們不是什麼偉人可以為了什麼奉獻生命,偉人都在影響世人產生共鳴。我無法用自己的生活和生命去共鳴,因為無論別人對我的人生產生怎樣的共鳴,自己的問題永遠都是自己的。這幾年我在工作之餘一直在走,去過了很多荒無人煙的地方,那些地方可以凈化自己,讓自己很舒服。可是你不可能一直在路上,因為那樣會很累。你在朋友圈看我每天浪跡天涯,是因為我不可能把我生活悲慘的一面展示給大家看。要知道,很多人看到你,是因為大家只是關注你,而不是關心你。」

我被阿卡一大段的回答聽得有些畫面感,愣了一下。然後我說,這家餐館的菜還可以。

阿卡吃了兩口繼續說:「我在讀初中的時候想當一個漫畫家,那個時候真他媽青澀覺得喜歡什麼就該成為什麼;後來高中愛寫東西直到出國後都想當個作家;再後來我覺得畫家同時也是我想去成為的職業。然後我把這一系列的夢想統統裝進臆想的盒子里,收拾了一下去了羅馬,繼續掙扎在現實里,只是沒有想過這次掙扎不是兒時跟爸媽鬧著要糖那樣立竿見影,足足七年你知道嗎?」

阿卡有些悲憤有些唐突的表情我沒法一下子反應過來,停下了手中的碗筷。

「足足七年我從往複的旋螺中掙扎出來,雖然我不知道現在的生活是不是我想要的,我只知道過去的是我要逃離的,我不是那個什麼跟男朋友吵架就從此城逃往彼市然後找依靠依靠完了就重回男友懷抱的姑娘。人一旦決定下來只有往前了。」

我看見阿卡的臉不再如初識那般光滑稚嫩,原來看起來不可一世桀驁不馴的臉上多了很多細紋,留了長長的鬍子和頭髮,看起來像極了那些浪人。

「那你現在從事這個工作不也挺好的可以去很多地方看到很多風景」我說。

「以前我去很多地方旅行,要麼拍很多照片,要麼會寫冗長的遊記;當你是工作狀態去到那些地方,你會覺得那些風景再美,都是與你無關的,那是屬於被拍攝的人,就像你要跟一個極漂亮的女人出行,但你馬上又知道那是別人的老婆。我在義大利這些年,知道了一件事情,其實你所接觸到的大部分事情都與自己無關,只有不斷提升自己,做自己,就像我以前給你電腦優化那樣不斷優化自己,才是最真實的。」

那次談話因為他要趕去拍一個當地華人的孩子百日宴嘎然而止,我看到夜色漸漸昏沉中阿卡背著碩大臃腫的攝影包,背包的肩帶格格不入地陷入著正裝的阿卡的身體里,卻走得非常堅決,步伐很快,快到我的目光還不急移焦他就消失在夜色中。

我想每個人身邊都可能會有一個阿卡,也可能阿卡就是自己本身,我們的心裡都存在著阿卡,一個不甘命運不望過去一直向前的靈魂。而現實往往蹉跎,甘願淪為現實巨輪下的石磚,還是成為與命運抗爭的勇士,阿卡在出國的那一刻起,或許就已經找到了答案。

——作者:楊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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