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很含蓄的一首詩，既巧設懸疑，又一語雙關

人的才華有平凡和傑出之分，氣質有剛強和柔弱之別，學識有淺薄及深湛之異，習慣有雅正跟邪僻之差。這些都是由人的情性所決定，並受後天的熏陶而成，也造成創作領域內千變萬化，奇譎如天上流雲，詭秘似海上波濤。即使是同一個人在不同的處境下，也會判若兩人。北宋大文豪歐陽修興緻高漲時，曾寫過名篇《醉翁亭記》，但有時也寫過非常感傷的詩篇，下面這首詩就是典型代表。

戲答元珍

宋代：歐陽修

春風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見花。

殘雪壓枝猶有桔，凍雷驚筍欲抽芽。

夜聞歸雁生鄉思，病入新年感物華。

曾是洛陽花下客，野芳雖晚不須嗟。

宋仁宗景祐三年，歐陽修因支持范仲淹的朝政革新而遭誣陷，被貶為峽州夷陵令。次年友人丁寶臣(字元珍)送給他一首題為《花時久雨》的詩，他即作此詩以酬和。作者抒發了自己幽怨和失意的情緒，卻故顯曠達，自稱是戲作。

詩人先即景抒情，渲染氣氛。「春風疑不到天涯」，這裡的天涯指的是夷陵山城。起句就無疑而疑，乍一看讓人莫名其妙，看完下句又感到疑的有理，因為「二月山城未見花」。在一些溫暖的地方，二月已是開花季節，但夷陵地處鄂西山區，時值早春，氣候還相當寒冷，雖已入春而無花。

一個「疑」字，妙在是與不是之間，詩人提出疑問又不作答，而是留給讀者去玩味和思索。詩人化用了王之渙「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的詩句，明寫春風不到，實嘆皇恩不及，字裡行間流露出謫居山城的孤寂和抑鬱。

入春不見花，見到的是什麼呢？「殘雪壓枝猶有橘，凍雷驚筍欲抽芽」，詩人以工整的對句，準確地寫出了乍暖還寒時夷陵特有的景色。儘管寒冬嚴酷，但去年留在枝頭上的霜橘，經冬而不衰，在殘雪的映照下，更顯示出頑強的生命力和傲霜鬥雪的高潔品質，也象徵著詩人的高尚人格。

「殘雪壓枝」一語雙關，既表明嚴冬已逝，春光即到；又隱喻仕途艱辛，盼望解脫。儘管眼裡還看不到春花，但詩人心中卻是另一番景象。詩人別出心裁地將春筍想像成有感覺的事物，春筍被春雷驚醒，正欲破土萌芽，一派生機盎然、充滿希望。

自然界蓬勃向上的生機，與詩人遭此降抑的處境，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不免使歐陽修感慨萬端，夜不成寐。接下來作者的筆鋒一轉，抒寫此時的凄涼心境，「夜聞歸雁生鄉思，病入新年感物華。」 詩人在輾轉反側中聽到一聲聲歸雁的鳴叫，思鄉之情倍增。眼看時光流逝、景物變化，自己卻抱病進入新年，落寞惆悵之感溢於言表。

詩的首聯以「二月山城未見花」起，至此又落到夷陵的春花上，首尾呼應，脈絡清楚。尾聯看似超脫，實則沉鬱。詩人在洛陽任西京留守推官時，曾飽覽過享有盛名的洛陽牡丹，而此時卻連山城的野花也不能及時看到，心中充滿慨嘆，但詩人卻用「無須慨嘆」來寬慰自己。

這首詩非常含蓄，用意曲折，也一氣流轉，語言清新自然，抒情委婉蘊藉，既巧設懸疑，又一語雙關。詩人內心無比幽怨，卻依然情懷曠達。不過細細體味，儘管他筆下瀟洒，卻掩飾不住內心深沉的鬱悶，寬慰之辭中隱藏著難言的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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