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遊日本(三)——訪母校、探舊居、尋故友
重遊日本的一個願望就是再回我讀博的東京大學去看看。我們下榻的旅館位於文京區本鄉,東京大學就在本鄉三丁目,從旅館步行約20分鐘。照例樓下店裡買來早歺:豆漿加麵包和海苔包的飯糰(日文お握り,裡邊還包有些肉或菜)。
吃過後,仨人步行去東大。沿途先看了一下以前經常買菜的小石川商店街,還專程去白山通附近的讀博期間打工的那家公司。上文提到我自費讀博時儘管爭取到了一個民間財團的每月十萬獎學金,為了便於上實驗室,就在學校附近的文京區西片租了一個簡易老公寓,六個榻榻米大的卧室,四個半榻榻米大的廚房一個半榻榻米大的浴室,內設日本傳統浴缸(日文叫風呂,乃一正方形比通常浴缸深一倍,人在裡面坐著水齊頸深,既可淋浴,水還能切換成不斷循環加溫。冬天也都不會漸冷的),以及一個小廁所。這麼一點點大的老舊公寓每月就要花7.5萬日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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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日式家庭風呂;中:舊居;右:片仔黃中成藥
因為醫學部的研究生是靠泡實驗室才能拿到數據資料寫論文的。所以平日里成天是家與實驗室兩點一線,不象文、理學部的可以出去勤工儉學。但是不打工掙錢連日常生活都難以為繼,談何學習拿學位。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周日的零工,這是個賽馬情報諮詢公司,平時正式員工十多人,負責收集、分類、匯總和分析各種賽馬的情報資料,然後給註冊的會員們提供信息,供他們買馬押注時參考,幫助獲勝贏利。日本和香港美國一樣,賽馬合法,每逢周末均有賽事,還時常相互間進行交流比賽。周日就是分發信息集中的時候,忙不過來就請我這類學生零工,幫忙複印、切割、分信、封信和貼郵票等,每小時可掙1000日元。公司的社長叫村上,四十多歲,平時愛抽煙喝酒,時不時有肝區不適或疼痛,也不大上醫院檢查。聽說我是東大醫學部的「先生」(日文的「先生」同古漢語先生之意,即指大夫、老師或受人尊敬的老者),非常尊敬,常問些健康問題。我當時正負責鑒定一個醫藥公司開發的非侵入性肝功能新方法,需要大量的不同種類的肝病患者及正常人志願者,於是將他及公司的所有員工抽血化驗,檢查所有項目。雖然日本人享有全民健康保險,但一般象他們這種小公司的日本人,醫療常識缺乏不說,連每年的正常健康檢查都不怎麼做的。我最後把社長及員工們的血液生化及血象報告一一看過,讓其該看醫生的去看醫生,該做進一步檢查的去聯繫做檢查。而社長本人肝功全面異常,最後看醫生下來的診斷是脂肪肝,而且他的乙肝表面抗原呈陽性。我告訴他平時應少抽煙,節制喝酒,以及飲食注意事項。他還托我在中國幫他買當時日本很有人氣,叫片仔黃的漢方消炎護肝葯(見圖),一小盒就要300多元人民幣(時值約1萬日元)。一來二去我們很熟了,當他得知我申請日本官方獎學金未果時,他居然主動提出資助我部份,幫助我完成學業。真的是太出乎意料了!一個民間的一介平民,沒有什麼黨派及政治目的,自己有些富裕了,對一個外國留學生有如此慷慨之舉,真的是難得,也算是譜寫了一曲中日民間友好的篇章,值得一書。當時我一個月在他那也就能做四個周日,最多也就到五個周日,收入應該3.2-4萬日元,而他最終每個月總計發給我10萬日元,相當於每月資助我6萬多日元,完全解決了我生活上的後顧之憂,不用考慮再打別的工而專心於學習了。尤其是妻兒來日伴讀後生活費增加的情況。當然咱也投桃報李,每年都給村上社長定期做健康體檢,驗血查尿並送他幾盒片仔黃直到離開日本。讀完博士後來到美國,一直沒聯繫上他,懷著感恩之心,想去看看他們還在哪裡不。結果不出所料,早已人去樓空。查了一下他們公司營運情況,早在千禧年時就已倒閉關張歇業。故人今何在?只能仰天長嘆一聲,遺憾之極。
從白山通り慢慢步行上緩坡,來到本鄉通り,走一段就來到東大的赤門,進門後發現人不多,先經過醫學部樓,慢慢走到東大病院。去原來我呆過的科室和辦公室故地重遊。可惜我讀博時的前後兩任教授早已先後退休,現在的教授及其團隊我都不熟悉,故只能在外邊隔岸望花,通過玻璃窗和門向里偷窺,想看看能否碰上一兩個認識的面孔。然而十多年過去了,恐怕連實驗員都換了一茬又一茬了。心中難免有點小小的失望。出得病院經山下會館轉到安田講堂,想當初授學位儀式就在這裡舉行的,彈指之間已經十七年過去了。
左上圖:東大正門;左下圖:我收藏的郵票版東大赤門;右圖:東大安田講堂
此時也近中午,帶著兒子邁進了安田講堂下面的學生中央食堂。當初,我們忙不過來做飯帶飯時都在這吃飯。這裡既不貴,飯菜也多種多樣,選擇性廣。今天我們仨決定在這重新體驗回味一下學生時代的生活。瞧到那些各色各式樣版飯菜及麵食,每份280-600日元不等。兒子說看起來不錯嘛。我們順著排隊的人,先從自販機里買票,然後再取飯。太太買了份涼麵,我買的是魚的盒飯,兒子則買的是炸豬排盒飯,盒飯一般配有一小碗大醬湯,一盤色拉,我的那個貴些還有一塊生吃的冷豆腐,日文叫冷奴,特製的豆腐上面撒上蔥花、薑末及乾的呈刨花木屑狀的鰹魚簿片,和著豆腐蘸醬油吃,豆腐的嫩伴著蔥姜及乾魚屑的鮮香,真的是一種享受。在波士頓我們每次去一家日本人開的超市,就專門要買這種豆腐,放冰箱保存一兩周沒有任何問題。重吃學生歺,心中燃起一絲懷舊的情緒。太太那份面拍的完美,我和兒子的都吃了一半才想起拍照。
上二圖:樣版飯菜及價格;下二圖:點的面和兩種盒飯
吃過午飯,我們便從東大正門出來,沿著本鄉通,往文京區西片二丁目我們原來租住的老公寓走,六七分鐘就到了。走到公寓樓所在的小巷時,問兒子還記得不,他似是而非的點點頭。近到樓前,他似乎喚起了記憶,再上樓梯至三樓我們曾住的302室,兒子完完全全想起來了,比劃著他如何上樓如何開過道的窗和燈等等許多細節。當初他從兩歲半到五歲的童年時光都是在這度過。接著我們便下樓沿著過去每天送他上幼兒園的路去看他來日本上的第一個幼兒園:文京區向丘保育。說起來多扯兩句,日本幼兒園入托既不象中國也不同美國,相當的「社會主義化」,入托制度是按居住地就近入學,交納費用按父母收入多少(每年所得稅證明)定。我們留學生,獎學金及勤工儉學零工所掙均不算收入。所以當初我們兒子在日本上幼兒園是完全免費的,還包一頓午歺。當然區里會按人頭給保育園或者小學撥款的。老師之和藹可親,是出乎想像的。本來聯繫上學時和園方商量好的,孩子剛從中國來,也從沒進過幼兒園,怕他不適應,哭鬧,先上半天試試,漸漸延長至整天。可誰曾料到,第一天送兒子到保育園,老師接過手後,教他給父母說再見,他也聽不懂,見我們走也不攆路,更不哭鬧,瞪著一雙好奇的眼睛,東瞧瞧西望望,我們於是揮手告別。待午歺後來接他時,老師講從來沒有見過像他這麼可愛乖巧的孩子,一點都不哭不鬧,儘管聽不懂大家講的日語,卻睜著好奇閃亮的雙眼,對園內的設施及玩具都新奇得很。臨走老師還告訴我們第二天起就不用中午來接了。
步行不到十分鐘,找到園址,原想說進去感謝一下兒子當初的老師們,尤其是看看第一天接手負責他的的年長老師是否已經退休。只可惜走到那一看,保育園房子已拆,原地正在搞基建。向鄰近的住民一打聽,說新的保育園開工已經幾月,而過渡時期臨時園舍要去區役所問才知道地址,於是我們也就放棄了再去尋找向丘保育園,決定去在日度過最後兩年的另一處公寓故地重遊。
改乘JR中央線,來到東京都八王子市。我博士畢業後,申請到了日本科技廳的博士後研究員的經費,三年為期。工作的地點是在新宿區的國立感染症研究所(以前的NIH)。由於距文京區較遠,加上都內住房一般貴些,故我們搬家到郊外的八王子市,JR中央線坐特快火車約40多分鐘,再轉營團地鐵坐兩站就是早稻田站(早稻田大學所在地),我工作的硏究所也在附近。
到了西八王子車站,下車出得站來,首先看了一下車站下面以前常買菜的ロンロン超市,依然故往變化不大。然後往散田町方向走去,又路過另一個名叫アルプス的超市,這是過去常買肉魚酒的地方。逛了一圈,毎個地方都停停看看,尋找舊日的足跡,重溫往日的生活。
再走十來分鐘就到了我們租住的兩層樓的公寓,名字很好聽叫月光優雅moonlight elegant。是上下兩層的複式公寓,一樓是廚房,廁所和客廳,二樓是兩個卧室。面積比文京區那個大很多,樓也略新些,月租金8萬5千日元。這個公寓前門的野地里有大量的折耳根,春夏之際隨吃隨摘,既嫩又新鮮。而此時六月已經開花。
左:ロンロン超市;中:舊居及舊居前的折耳根;右:アルプス超市
照了幾張像,便往散田小學去。本來兒子在八王子還上了一年的多摩文化幼兒園,才上的小學。但因為順路的關係,決定先逛小學。因為火車站到我們的住房,再到小學再到幼兒園幾乎是走一個四邊形的四隻角,這樣逛一個循環剛好到車站結束。
過去兒子每天都沿著這條路去上學。日本既不像中國每家人自己送小孩上學,也不像美國校車定點接送。日本是就近入學原則,所以一般學校距居家不太遠,且每天小孩的住家區域,在上下學時段,有成人自願者輪流陪同孩子們一起結隊而行,我們上班族只需將孩子送到接送點就可以了。步行約二十分鐘,來到了散田小學,校門緊閉,不對外開放,我們也進不去。看到有小學生在操場上體育課和活動,學校教學樓等沒什麼變化,樓外牆邊還能見到小朋友們喂動物,如兔子等修的籠子。照了幾張照片就起身向多摩文化幼兒園走去。途中兒子還在她過去常去的一個小區公園蕩了一會兒鞦韆。
上圖:散田小學;下圖:多摩文化幼兒園
多摩文化幼兒園是個私立幼兒園。由於博士後是有收入和納稅申報證明的,故兒子在日本上最後一年幼兒園是按我收入比例交了錢的,只是費用並不如美國和中國的高,約只有收入的幾十分之一,中午還管一頓飯。來到幼兒園,大門也進不去,站在門口向房裡及園內遊戲區張望,沒見小朋友們,可能是在室內上課吧。
吃的燒烤及燒烤店門面
說到這裡,想起一個有趣的往事。當年,看到一個日本電視台的真人秀節目,讓幼兒園大小的小朋友,自己拿一定數量的錢上街,獨立去購買些居家用品回家。電視台的記者暗中跟蹤攝影,看看小孩的成熟度和遇到問題時應變能力,給我啟發頗大。我和太太商量後決定讓兒子也獨立的試一把,去最近的アルプス超市買點東西回來。問兒子記得路不,他再三肯定回答記得。我呢等他出發兩三分鐘後再騎自行車悄悄跟隨,暗中觀察他如何去買東西、如何和別人交流的。兒子聽說讓他一個人去買東西,高高興興地,拿上給的五百日元意氣風發就上路了。他走了一會兒,我便騎上車小心翼翼地,邊往前走邊探頭探腦地注意看小不點是咋回事,結果騎一個街區沒見人影,再拐過一個街區,還沒見到他。心想莫非小傢伙跑著去的?趕緊又蹬車往前,一路走沿途根本沒有人影,不對呀,大人走路都要十分鐘的路程,他離開不到3分鐘我即出發,他跑得再快也不應該見不到人啊。我心裡納悶著加快些速度,一直騎到超市,感覺情況不妙,架好車,跑進超市逛了一圈,兒子當然是沒在裡邊。出來仍未見到,趕忙打電話告訴太太情況,叫她從家裡走過來看看是不是兒子中間拐岔了路或迷路了。我繼續在超市前后里外地奔波穿梭,一直也沒看見兒子的身影。過了十來分鐘太太神色慌張地出現了,見我便問,還沒有找到啊?我搖搖頭,問她看沒看幾個岔口的地方。她說都看過了,沒人。正在我倆焦急的上竄下跳手忙腳亂找人之時,遠遠看見兒子從車站方向一蹦一跳地往超市走來。我們顧不得還要訓練他的交際能力了,上前拉住他忙問,你跑哪裡去了,咋才過來?其實日本的社會治安和風氣之好,我們並不擔心他被騙或拐走,主要是怕他迷路。兒子說,沒到哪去呀,我直接過來的。各位看官猜到原因了吧?原來兒子是沿著每天上午我騎自行車送他上幼兒園的路,經幼兒園,再沿著太太下班後接他的路,經車站轉了一大圈來的這個超市。而我們總想當然以為他從家會走最近的去超市的路,結果鬧一烏龍,虛驚一場。成年人的想法有時候真的與小孩子所想有很大的區別哦!
乘中央線返迴文京區已是晚飯時間。去了位於本鄉三丁目的一家叫焼肉ジャンボ(超級)烤肉店,點了和牛肉和一些蔬菜,三人大約消費一萬八千日元。總的來說還不錯,但沒有超過房家,無論是從味道,還是從性價比上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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