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遁者散文：一雙爛皮鞋，走了三年路

導讀：心裡道：「明天就穿你了。」又在心裡說：「畢竟一雙鞋子，不可能穿一輩子啊。」別了吧，我的爛皮鞋。你的使命已經完成了，謝謝你。

一雙爛皮鞋

——靈遁者

歐陽諾辰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拿起自己的鞋子，不客氣的說，這已經是一雙爛皮鞋了。爛到還可以穿，還依稀能看得出它曾經的樣貌。這是一雙深咖色的皮鞋，這種「深咖色」在市面上不會出現，你永遠也買不到。為了更好的人性化的描述它，我們把它，稱為「他」。

歐陽諾辰是非常贊同的，畢竟這雙鞋跟了他三年了。所以稱「他」自然顯得親切，有感情。三年的時間，比他交往過的任何一個女孩時間都長。我們再來看看他的樣貌，典型的圓頭皮鞋，鞋邊厚實有型，有一種英倫風範。皮鞋上面，繞了一圈鋸齒蕾絲狀的小邊，皮鞋頭上是小圓孔點綴。後跟高高，這也是為什麼說他自帶英倫風範的原因。

當年歐陽諾辰，在偌大個商場，行走觀察。意欲挑一雙好鞋給自己。因為他的一個前女友有一次隨意聊天說：「你應該買一雙好鞋，來襯托你的文藝氣質。別一天穿的那麼隨便，甚至邋遢。」

歐陽諾辰清楚的記得，當走在第二家鞋櫃專賣店的時候，他立刻就瞧見了這雙高貴的鞋子。為什麼說他高貴呢？因為他被放在最高的一層。起初他是亮咖色的，有點古典英倫風範。

售貨員是個美女，穿著黑色齊臀的職業裝。笑著問道：「先生，看上那雙鞋，可以上身試的。」

歐陽諾辰指了指最上面的鞋子，售貨員取了下來。先試了一隻腳，他站了起來，輕輕跺腳，感受一下舒適度。非常舒服，他問了一個問題：「這是什麼材質的？」

美女笑著回答：「咱家是牌子貨，全部是真皮皮鞋。」

歐陽諾辰又問：「是豬皮，還是牛皮？還是羊皮？」

售貨員愣了一下道：「是牛皮。」然後有了短暫的尷尬。售貨員開口打破了這種尷尬。她說：「您穿著非常有氣質。兩隻鞋都上腳試試吧。」

她這麼一說，歐陽諾辰覺得左右腳一高一低，確實不妥。於是穿上兩隻鞋子。蹬著皮鞋往起一站，感覺就來了。首先立馬覺得個子高了，原來175的個子，現在有180的感覺。當然可能是錯覺，但心裡確實這樣想的。

他當時站在鏡子旁邊，想起了前女友，想給她打個電話，諮詢一下鞋子的事情。可是又沒有打。他走了兩圈，坐在圓條沙發上，低頭瞅著。

之前他也經常坐在圓條沙發上，陪女友購物。購物時候，他的口頭禪是：「挺好。」所以她女朋友就埋怨說，你是眼盲嗎？什麼都是挺好。

後來他就又選擇的說：「這件不好。」他女友又說：「你什麼眼光啊。這件才是時下流行的。」他不管那些，只是回道：「時下流行的不代表我的觀點，你問我，我就說不好。」

他們每次都不能達成一致意見，但每次他女友還是會問，這件怎麼樣？那件怎麼樣？所以多數時候，他是對這件事是無奈的，也是無語的。今天他試著這雙鞋，他第一次想問問身邊人的意見。

最終他沒有打電話。這時候恰好，來了兩個女孩買鞋子。她們也在試著鞋子。歐陽諾辰就問坐在他旁邊的女孩：「你覺得這雙鞋子好看嗎？」

還別說，女孩看看歐陽諾辰的形貌，又仔細看看鞋子道：「我覺得非常好。挺符合你的氣質。因為你這個臉稜角不明顯，而它這個鞋有點裝飾邊，而外表整體又顯得陽剛。」

歐陽諾辰聽了非常滿意，再加上售貨員說：「我就說非常適合的。一穿上就能感覺到的。」

最後問了價格，饒是歐陽諾辰心理有準備，但還是被價格疼了一下。但他想了想，男人需要一雙好皮鞋。於是付1千個大洋，買下了這雙鞋子。

在商場他就沒有再脫下來，一直穿了回去。走在路上，啪啪的有節奏，心裡舒坦，自是不提。

現在來說說，為什麼他變成了深咖色，這是有原因的。也就是前兩年，歐陽諾辰終於在這個城市紮根了，他買了自己的第一套房子，第一輛車子。雖然都是首付款，但對於歐陽諾辰來說，已經非常困難了。自己的20萬元，加上家裡老父親老母親的20萬元，完成了這一壯舉。那年過年，他也沒有回到農村去。而是催他父母來市裡過年。房子裝修好了，正好一家人借著過年暖暖房子。

老父親老母親一來，圍著80平米的小屋，走了好幾個來回。點頭稱讚。父親道：「總算沒有白混，整了這麼個安身的小屋子。」晚上一家人，母親炒菜，父親收拾屋子。雖然歐陽諾辰，再三勸說道：「爸，這是新家，哪裡有灰塵？您老快坐著吧。」

父親道：「孩子，你不知道。工人粗心，那細縫裡還有灰呢。我給你擦擦。」歐陽諾辰，也就不管了，他們樂的收拾，就讓他們收拾吧。他則一個人忙著工作，處理業務。

吃飯的時候，母親道：「你看你一天忙的，該找個對事的姑娘了。村裡和你一起玩的，還有誰沒有結婚？不敢再等了，你是不是還在想那個莉莉呢？」

歐陽諾辰把筷子一放道：「媽，你說啥呢？分手都一年多了。還想她呢？你一天想啥呢！」

母親反問道：「那咋還不找呢？雖然說咱不是有錢人，但你這房子也買了，10萬也又買了個車。咋還不找呢？」

父親跟著道：「你媽這話說的是。平時說多了，你連電話都掛。今天當面，我也說一句。確實不小了，你聽聽古人怎麼說，成家立業。是先成家，後立業。所以成家不耽誤你工作。」

歐陽諾辰只能回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們不用管。這個人問題，我自己清楚。碰到合適的我就處了。」

第二天老兩口，還在忙。這找點活，那找點事。下午的時候，歐陽諾辰要出去了，見門口的鞋子不見了。就問道：「媽，我的鞋子呢？」

母親道：「在陽台上呢，媽給你刷了。」

歐陽諾辰，拿起一看，怎麼感覺有點陌生。明明亮咖色的鞋子，怎麼就成了深咖色，而且深的程度還不同，這塊厚，那塊淺。看的歐陽諾辰心裡直哆嗦。疑惑道：「媽，你是不是拿黑刷子給我刷了？」

母親不好意思道：「哎，媽以為你那個刷子就是黑顏色的毛。我用的是保養沙發那個膏膏給你刷的。不是黑油刷的。」

歐陽諾辰聽了心裡無語啊。他坐在門口的椅子上，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都這樣了，怎麼穿呢？他拿著另一雙黑皮鞋穿著，可是站起來一感覺，那個感覺不對。褲子也好像不筆直似的。準備出去，又回來脫下。母親一直道：「媽也是糊塗了，沒瞧見啊。」

歐陽諾辰沒有說話，她母親回了屋子。他穿上這雙深咖色的鞋子，往起一站，感覺很對。於是將就著出了門。去幹什麼呢？約了一個女孩，一個沒有回家過年的女孩，她叫文文。

問她：「你為啥不回家過年了。出租屋多冷呢？那片出租屋，我原來也住。冬天賊冷。」

她說：「不想回去。你不也沒有回去嗎？」

然後歐陽諾辰說了他的情況，女孩道：「那挺好，你多陪陪你爸媽。」

兩個人沿著馬路走，但是街上行人稀少，天空中飄了一星半點的雪花，前一天消雪的緣故，所以比較冷。女孩手插在兜里，但她的兜兜很小。下身穿著膚色打底褲，上身的羽絨服竟然沒有兜兜。她說只有裡面有個兜兜。

她的眼睛很大，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過年不回家。但歐陽諾辰知道，那一定是個悲傷的故事。

他故意和她走的很近，挨著走。然後說：「你把一隻手插在我的口袋裡吧。很暖和。」

文文看了看歐陽諾辰，說沒事。歐陽諾辰依然說，你是怕我占你便宜。文文說，不是的，只是咱倆還沒有那麼熟。

歐陽諾辰就伸出手道：「慢慢就熟了。」文文愣了一下，伸手挽住歐陽諾辰，把手伸在他兜兜里。說道：「你的兜兜還真暖和。手也暖和。」

歐陽諾辰就在兜兜里，握著文文的手。她也沒有說什麼，兩個人就那樣走著。走了一會，歐陽諾辰道：「咱去個什麼地方吧？外面這麼冷？」

文文道：「去哪呢？」

歐陽諾辰說：「前面有個商場。我們去裡面暖和些。」

這時候文文發現自己的鞋帶開了，抽出手蹲下系鞋帶。她系鞋帶的樣子，很特別。歐陽諾辰道：「你怎麼那樣系鞋帶呢？」

文文道：「我一直這樣系。」

歐陽諾辰道：「你系的好看，能給我系一個嗎？」

文文道：「可以啊。」系好自己的，又給歐陽諾辰系。當她抬頭看歐陽諾辰的時候，歐陽諾辰蹲了下來，他覺得這樣才好。不然兩個人不平等似的。雖然微信聊了有段時間了，可是見面畢竟是第一次。

她系的很認真，她系出來的花樣好，她說也牢靠。她說：「你這鞋子還特別的。還有圈花邊。不過挺好看的。」

他們就去商場，吃了很多小吃，然後看了一場電影。她要看恐怖片，這讓歐陽諾辰意外了一下。然後在看電影出來的時候，商場已經關門了。他們只能走後門的樓梯，樓道黑黑的，歐陽諾辰故意先跑了嚇文文。果然把她嚇的只吼叫，不理你了。在車裡，歐陽諾辰吻了文文。

車子開的很慢，他說：「我特別喜歡這雙鞋子。開車很方便。」文文說：「是挺好看的。」

大概在第二年的時候，有一天出門，他發現鞋子有了很深的劃痕。而且訂著花邊的線條也斷了，起了毛邊。他用油擦了一遍，又擦了一遍。才發現鞋子咖色的顏色又開始變的均勻了。鞋底被磨去很多，不平整了。

那天下班，他特別留意修鞋的地方。還真在路邊發現一個。那天下午，陽光還有。他就坐在修鞋師傅的旁邊，讓師傅給看看鞋子。師傅拿著鞋子看了一圈道：「這還是雙好鞋子。不過只能給膀子上把線轉一圈。下面鞋底不好補，硬要補也行。」

歐陽諾辰就說：「那就轉一圈吧。」然後他坐著曬太陽，和老師傅閑聊。他問：「現在修鞋的人還多嗎？」

老師傅說：「那肯定沒有之前多了。現在的人，穿著講究個時新。上學的孩子都不補鞋了。壞了就新買。你們這一年紀的，還時常有人來。也干不動了，馬上冬天了，我這個月干下來，就先停了。明年再說。」

歐陽諾辰道：「明年不是說，這個村子要拆嗎？」

老師傅點點頭道：「嗯。這次可能是真的。宣傳車天天過。又是有人歡喜，有人憂啊。」

歐陽諾辰點點頭道：「是啊，好幾萬上班族在這呢？」

老師傅說：「拆了這些人都住哪呢？我是要回家的。回老家去了。」

歐陽諾辰道：「老師傅是哪裡的？」

老師傅說：「天水的。」

歐陽諾辰點點頭。眼看著陽光下去了，他開始思慮一會吃點啥飯。

老師傅把鞋子遞給他，他看了看，很滿意，毛邊啥的都不見了。

穿上他，有一如既往的熟悉感。付了5元錢後，歐陽諾辰轉身離開。他在想一切變化太快，快到人來不及反應。城中村要拆了，好在他已經離開那裡了。修鞋的少了，可能會越來越少。沒有幾個年輕人，願意去學修鞋吧。我大概將來，也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去學這個。

再說說這雙鞋子，後來後跟磨的更厲害了，還歪過幾次，使得歐陽諾辰想著扔了他。但後來又慢慢品住了這個後跟的狀態，總算又穩住了，就一直穿著。從春天到冬天，從冬天到夏天。這鞋子，確實立下了汗馬功勞。

好幾次下雨之後，鞋面被洗之後，依然乾淨，有一種乾淨的滄桑。那種味道著實深刻，讓歐陽諾辰一直銘記在心。鞋子走過的路，就是他的回憶。這種滄桑也和歐陽諾辰一樣，表面凈亮，心裡早有傷痕。

文文上個月結婚了，他在朋友圈看到了。鞋子鞋帶換了之後，更長了。用歐陽諾辰的系鞋帶法，總是系的不規整。歐陽諾辰記得文文系的不錯，可惜當初也沒有學一下。

上個月回了一次老家，去上墳了。下山的時候，走過荊棘叢林地。母親看到我穿的鞋子問：「這鞋是我去年給你刷那雙鞋子嗎？」

我說：「是的。」

我媽說：「那這鞋子質量不錯啊。」她不知道已經修過兩次了。

這次從山上下來，又被劃開一個小口子。不細看看不見，但確確實實被劃開了。歐陽諾辰也不管了，就那樣穿著，每天上班下班。有時候他覺得外表很重要，因為不是每個人都是聰明的，一開始就能看到你的內心。你外表光鮮，總是一件好事。有時候歐陽諾辰，又覺得隨便一點，甚至邋遢一點，也挺好。活的隨性，隨心，也是一種瀟洒。這鞋子有「英倫風範」，可是連歐陽諾辰都不知道什麼叫英倫風範，更沒有去過英格蘭。追求這些不熟悉的東西，靠譜嗎？可是人不就是這樣嗎？熟悉了，還需要追求嗎？

其實有一次和文文逛街，他給文文買了兩條褲子。文文試著褲子，他看到旁邊有鞋子，就隨便看看。看著看著，有一雙黃色休閑鞋，導購說可以試試。歐陽諾辰想著，自己這鞋子跟磨的厲害，就試了。穿上感覺沒有腳上的舒服，導購說：「新鞋子就這樣，得磨合幾天就好了。」

但這個時候，文文已經偷偷付了錢。走過來道：「我看著不錯。給你買了。」歐陽諾辰只能包上。但回去一直沒有穿。有一次吵架的時候，文文哭道：「我給你買了鞋子，你卻一直放著。寧願穿你的破鞋子。」

歐陽諾辰一怔，從來沒有想過女人會這樣想問題。可是為什麼有新鞋，我還穿著舊鞋子呢。他當時就這樣回答：「我這鞋子怎麼了？不還是好好的嗎？我穿著舒服啊。你買的鞋子挺好的，我打算把這鞋子穿爛了，再穿你買的不行嗎？」

文文一臉不屑道：「你那鞋怕是哪個女孩給買的吧？我那鞋你愛穿不穿。」

歐陽諾辰只能道：「無理取鬧。」

晚上辦完事回來，歐陽諾辰把鞋子脫下來，想想已經穿了三年多了。再細細看看這雙鞋子，劃痕，開口，線頭開裂，鞋跟徹底磨損……不得不承認，它是一雙爛皮鞋了。

其實歐陽諾辰，已經辭職一年了。自己創業這一年，比上班還忙。不過生意平平，合伙人的父親去世，中途退出，剩下他一個人。也難以為繼。昨天穿著爛皮鞋出去，其實就是去註銷公司的。這爛皮鞋挺應景，倒是符合自己的境遇。車子10萬買的，5萬也賣了。只剩下這房子，還有房貸要還。

下個月，他要開始找工作了。他把破鞋拿在手裡，掂量了一下，感覺還是有沉重感。和剛買的時候，一模一樣。猶豫再三，他還是把鞋子扔進了垃圾桶。打算明天去扔了吧。

然後就進去洗了澡，水沖順著身體流下去，有種要洗去過去的感覺。洗完澡出來，他又想到了那雙爛皮鞋，又把從垃圾箱拿出來。放進了鞋櫃。把文文送的那雙鞋子拿了出來，擺在門口。

心裡道：「明天就穿你了。」又在心裡說：「畢竟一雙鞋子，不可能穿一輩子啊。」別了吧，我的爛皮鞋。你的使命已經完成了，謝謝你。

摘自獨立學者靈遁者散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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