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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動互聯網「瘋狂10年」告終,對話汪華:不均衡體質讓中國機會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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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台級公司爆發的時代結束了。

文 | 洪鵠 劉旌

如果說KPCB的瑪麗·米克爾是世界範圍內互聯網走勢的預言家,那在中國,她還有一位同行,這個人就是汪華。

汪華,人稱創新工場少帥,素以前瞻性著稱,李開複眼中「愛因斯坦式的天才」。雖然他本人相當抗拒「預言家」的稱號,但在過去十年,他對趨勢的分析判斷,已然成為國內投資行業的重要風向標。

2008年,汪華在看到第一台蘋果手機後,就敏感意識到:移動互聯網的硬體載體已有雛形,社會變革的勢能呼之欲出,他於次年離開谷歌中國,和李開復共同創辦創新工場,並做出了「投且只投移動互聯網」的決定。

2011年,汪華的「移動互聯網三部曲」被奉為圭臬。這套理論預示了而後多年移動潮水的流向:從基礎工具、娛樂社交,最終轉向本地商務平台。基於此,他先人一步地觀察到了娛樂內容消費機會,促使「技術基因」的創新工場在娛樂、教育等領域出手大膽,收穫頗豐。

2017年初,36氪對汪華做了一次專訪。在那場兩小時的對話里,汪華起碼給出了3個重要判斷:第一是下沉人口紅利即將爆發;第二是行業的紅利將從純線上平台逐漸轉向教育、醫療等非市場化、高管制領域;第三,世界可能在往一個更令人悲觀的方向走,技術和互聯網製造了新的保守和壟斷,人類貧富分化的速度在加快,而人工智慧正在把人變成少部分有用以及大部分沒用的人。

汪華甚至預言,30年後,「只有20%的人類在工作,80%的帶著VR的面罩在虛擬世界裡進行,所謂虛擬的生產和消費」。

前兩個預言,在過去的兩年內可以說已被充分驗證:以拼多多、趣頭條為代表的下沉電商、下沉媒體極速崛起;在當時幾乎不受關注的在線教育和醫療,分別成就了2017、2018年最重要的投資主題。

而第三個預言,涉及到了更長的驗證周期。汪華本人的態度是,雖然他在做投資、投人工智慧,「促成著這件事的發生」,但這卻是他並不願意麵對的一種未來。

時隔兩年,我們又和汪華聊了聊。毫無疑問,他的體系一直在更新,繼最早給出下沉人口投資指南後,去年他在原先基礎上提出了「第三波人口紅利」理論,而這一次,他給出的主要概念可被稱為「中國經濟魔方」。

簡單來說,「魔方理論」的本質是,正因為在人口、地域、行業、產業鏈(前端後端)4個維度中發展不均衡的特質,中國比其他任何經濟體都擁有更多的變化可能性、即更多的發展機會。 這也正是經濟和消費放緩,卻仍有大量高增長公司湧現的原因。在這裡,不同層面、此消彼長的「待改造」和新需求,賦予了中國這個極具特色的經濟市場永動機式的驅動力。

基於以上4個維度,汪華也直接鮮明地給出了2019年主要投資機會的預判:

業態與消費需求之間的落差帶來的投資機會(消費分級,消費品牌化、品牌多樣化、去品牌化等同時並存);

行業分化發展不均,部分垂類步入「井噴期」增長紅利(如未經過互聯網充分改造的大宗領域,教育和醫療等);

產業鏈不均衡,中後端效率提升空間巨大(如AI自動化,能大幅提升中後端效率);

與中國發展路徑類似、但處於更早階段的海外市場(如東南亞、印度、非洲)。

在談到一些近來流行的、言之鑿鑿的概念,如「產業互聯網即將崛起」時,對很多人脫口而出的這些片語,汪華保持著高度警惕。以至於我們的對話不斷的陷入於他的反問:首先我們要弄清楚,我們在說xxx時,指的到底是什麼?

在這位移動互聯網最早的預言家看來,移動互聯網的紅利確實已結束,2018年不僅僅是資本的拐點之年,也標誌著全球將進入一個新的創新周期:短時間裡誕生大平台、不斷製造新的壟斷的瘋狂10年已完結,下一個周期的主題將是「技術提升效率、資本整合場景」,創業和投資都會變得更重和更難,「要求更高、友好程度更低」。

但無論如何,在這體感寒冷的一年,汪華還是看到了一些新鮮的生機。


談移動互聯網

瘋狂10年結束了,全球進入下一個創新周期

36氪:兩年前我們和你有一次對話,你說小時候你對未來世界科幻式的想像包括「所有人可以在手機上做所有事」,以至於移動互聯網時代真正到來時,對你來說像看到了一個信仰的發生。現在人人都在說移動互聯網紅利將盡,你會有失落感嗎?

汪華:大家說將盡的意思,就是說這件事真的已經達成了。好比100多年前所有地方都要先通上電,但現在不會有人再特意談到通電,因為太普通了,早就全部弄上了。

在移動互聯網純粹的線上範疇——我們把它叫做「前端」,中國的發達程度可以說是首屈一指的,超過美國。無論是電商,移動支付,最後一公里物流,還是短視頻等等,可以說都是世界領先。

36氪:「達成」的另一個意思,是說純線上確實不再有大機會了?

汪華:最大的永遠都是基礎設施的機會,QQ、微信,幾個工程師就能完成;之後的電商平台、Uber、滴滴,做起來就累很多,調動的資金也更多。所以說在基礎設施之外的機會,難度肯定是遞增的:還有大的機會,但它同時也會是更重、更累的機會。

怎麼定義大的機會呢?一家10億美金公司,放在2010年絕對是超級公司,但在今天你會覺得不過爾爾。移動互聯網10年其實是很瘋狂的10年,整個估值體系可以說都是異常的。

36氪:你覺得是什麼造成了這種異常?

汪華:(移動互聯網)這一波機會,與其說是科技變革,其實更多是整個社會的介面界面的變化。這種界面切換打破了舊的壟斷,讓整個世界有了一次快速洗牌的機會。

這裡面長出來的很多公司,表面上是科技公司,實際上都是廣義上的中介公司:趁著社會介面界面洗牌的時候,搶先佔據了一些中介點。所以過去10年的周期特徵,就是以批量誕生平台型公司、製造由界面切換而得益的新壟斷者為主的。在這之中,很多創業者和投資人都享受到了極端的高增長高紅利,但現在潮水退去我們發現,很多公司的表現和他們暴漲的估值並不匹配。

36氪:但你們也是異常的得利者。

汪華:當然。但你不能指望著永遠的異常,短時間裡各行各業再換一批壟斷者?不可能了。市場也會回歸本源,要不為什麼那麼多公司今年一上市就倒掛?我們也投中了很多10億50億美金市值的公司,全都是因為我們英明神武嗎?你得承認還是時代本身的機遇更大。

會回歸正常的意思是,(投資)這個事情肯定還是能做,但你要還指望3年內做出一個壟斷性的新平台來,這種心態就不正常。

36氪:在新舊創新周期切換時代,你所謂的「正常」周期里,應該指望什麼?增長來自哪裡?

汪華:技術會變成提升社會生產力的最大推力,而效率提升將會是接下來的最核心議題。首先,肯定不會再批量產生平台型公司了;第二,技術的創新在下一階段要真正創造價值的話,光有技術還不夠、必須有對場景的控制。

舉個簡單的例子,你掌握了自動駕駛沒用,你還必須有你控制的業務場景,比如主機廠,否則你就算技術尖端也不能回收價值。

36氪:聽起來更難了。

汪華:更重了。技術提升效率,資本整合場景。對小型創業公司和投資人來說,確實要求更高、友好程度更低,創造出來的還不是平台公司。天下大多數公司都不是平台公司。平台公司爆發是過去10年的特例。

36氪:想要在正常態里投得好,會比異常態里難在哪裡?

汪華:之前我們有一個非常明確的主線紅利,周期短、一旦賭中了賠率很高,這種情況下,其實主要看誰覆蓋做得好,覆蓋做得好然後執行到位,就會很強大。再不行,把基金搞大一點,第一階段錯判了第二階段補,再不行在公司3、40億美金時補,反正還會有人接盤。

所以說過去10年,投資人們過的是在大馬路上撿錢夾子的日子。接下來我們要去地里挖金子了,不但要會挖,還得會打磨。用嚴肅點的話說就是「VC不光要有判斷價值的能力,還要有創造價值的能力」。

總之,一切都在要求我們擁有更多的投資武器。

36氪:全套武器庫重要還是獨門武器重要?

汪華:我覺得首先要有全套武器庫。比如一些基金過去強調狙擊手打法,但狙擊手是需要一定的信息不對稱、資本不對稱的,現在信息和資金流通程度越來越高,只有一把狙擊步槍會不會有點少?

對投資人來說,前瞻性、對事情的理解深度、到位的執行度,這些一個不能缺。但你理解了,別人也理解了,你還是拿不到超額回報,你還是得有某一項超乎所有人的武器。比方說,1000億美金的願景基金起碼就有一個武器,比你們所有人都有錢——這不是開玩笑,這麼有錢肯定是武器。

36氪:創新工場的獨家武器是什麼,汪華的預言算一個嗎?

汪華:所謂前瞻分析其實更多是我個人(愛好)。預言本身沒那麼值錢,它必須配合準確的時間點和切實有效的可操作性才有意義。確實我們最早開始做移動互聯網,工具、人口紅利和社交娛樂、商業變現,三個階段包括時間點,都判斷得挺準的,前兩個階段我們收割得不錯,到了第三個階段,對於涉及線下的那批公司,我們的收割卻或多或少出了問題。我可以說那時候有開復生病的原因、基金體量不夠大的原因、或者我的方法論出了問題,但沒收割好就是沒收割好,這種預言就是一錢不值。

所以預言不重要,預言加上我要做到這個結果需要哪些資源、我從哪裡找到這些資源、如何讓它們發生作用,這些配合在一起才是重要的。

對工場來說,我認為比較獨特的一個是我們在工業界的能力,這幾年我們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建人工智慧工程院,在這兩年打出「VC+AI」的標籤,就是希望提前獲取工業界的能力,讓我們在案源的獲取和投資方面建立一套別人少有的優勢。未來,無論是在同行面前,還是面對騰訊、阿里這樣的大公司,我們可以基於這種優勢去合作。


談下一個創新周期

「中國魔方」和不均衡發展蘊含的長期機遇

36氪:除了移動互聯網紅利,最近另一個被高頻提及的是人口紅利。主流觀點認為這部分紅利也消耗殆盡,為什麼你不這麼看?

汪華:因為中國從來不是但單一的經濟體,我們的14億人口事實上是處於完全不同的發展階段。一部分人的生活和消費水平堪比發達國家,一部分人是發展中國家,你能看到最初階的工業水平和最先進的信息科技並存,以及高端製造業和特別原始的人力工廠並存。

所以我一直覺得,要真正了解中國,就不能把它看作是一個大的單一經濟體,而應該拆開來好好研究。

36氪:「拆開來」研究中國的方式除了拆人口,還有哪些?

汪華:不能把中國看成單一經濟體的根本原因,是中國內部發展的不均衡。所有存在強烈的不均衡之處,都是拆開中國經濟這個魔方的關鍵。

人口地域是一個維度,北上廣深這類一二線城市早在3、4年前就已完成了移動互聯網化和電商化。但是四五線城市和年紀比較大的中老年的人口,在這兩年才深度用上移動互聯網和在線支付的,並且剛剛開始嘗試電商購物。這也是為什麼過去那麼多年,大家都覺得阿里、京東把電商都已經做完了,又冒出了拼多多、雲集和貝店。

行業發展不均衡、以及產業鏈條的前端後端的發展不均衡也非常嚴重。一些行業,比如電商、新零售,經過了過去幾年互聯網的大幅度改造,是世界級的先進水平。一些領域是剛剛開始,比如在線教育;更多領域比較傳統醫療、製造業、物流,其實還遠未被改造。

從產業鏈條看的話,中國的前端——就是商業里消費者可以直接感知到的部分,比如移動支付、貨單物流、新零售,這些已經做得比美國歐洲還發達,但支撐這些發達前端的後端卻還極其落後。比如說,美國的物流背靠幾大巨頭,而中國我們看似發達的物流業背後其實是3000萬個個體司機在支撐;各行各業貿易背後,靠的是幾百萬個非常小的流通商;我們的無數工廠,大量還處於自動化程度極低的人力工廠階段。

36氪:不均衡之處都意味著紅利嗎?

汪華:不均衡就說明有提升空間。這麼落後的中後端都能支撐這麼強大的前端,那我們把中後端效率提高兩到三倍呢?

36氪:這種不均衡是中國獨有的嗎?其他國家有沒有可借鑒的先例?

汪華:幾乎沒有。中國是一個經濟體量最大的後發國家。後發是什麼意思?我們現在看到的發達國家,沒有一個不是按照順序依次發展的:第一階段是早期工業化建立,從而帶來消費生產的大規模擴張;到第二階段,進入通過資本去完成生產的規模化、集約化,通過提升效率去擴大社會的總需求的階段;這一步做到極致後,迎來了信息化和科技繼續提升效率的第三階段。

中國的順序卻不是這樣的。中國經濟的高速發展尤其是大規模的工業化消費生產擴張是從90年代末才開始的,但中國互聯網居然也在同時開始發展了,第一階段、第三階段同時啟動。而中國的資本整合、集約化規模化晚於互聯網的誕生。

以阿里這樣的巨頭為例,它先做的是第三階段的事,互聯網的交易匹配、優化,通過代理模式來整合社會資源,後來才反過來做資本整合、去做第二階段的事,比如控股線下零售連鎖店。騰訊也是先做階段三的事,再通過投資,像蜘蛛網一樣去布局第二、第一階段。

這種獨特的發展路徑,加上我所說的「中國魔方」里大大小小的不均衡,讓中國的狀態非常獨特。

比如和美國對比來看的話,美國是一個相對勻質的經濟體,社會發展水平相當平均;用日本對比的話,它只有一億人口,它可以用來對比北上廣深,卻沒有中國十億規模二三線這樣廣闊的下沉腹地;和歐盟比較的話,歐盟有處於不同發展階段的國家,卻不像我們一樣處於同一語言、同一法律以及貿易體系的框架內。實際上,這種「經濟魔方」的特徵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化解經濟調整期的壓力,這裡面每一個子塊、每一種不均衡,都是下一個投出子平台領導者的機會。

36氪:在整體下行的大環境下,你比很多人都樂觀。

汪華:向上也好,向下也好,只要有變化,就有投資的機會。不同之處在於,當然大環境向上時,你做事的容錯率就高得多,而比較平的時候,做事的容錯率會低。但無論對創業還是投資來說,最怕的就是像日本和一些歐洲國家那樣,不是說好或壞,而是沒有變化,上行、下行的變化都沒有。

36氪:你怎麼看馬化騰提出的產業互聯網概念,它應該是現階段熱門主題了。

汪華:因為大家無所適從。以前投資蠻簡單的,不斷有熱門領域,跟著大趨勢走,總歸能投中幾個。現在沒有一個資金匯聚的主戰場,很多人就不知道怎麼去認路了。實際上你去問每一個投資人產業互聯網是什麼意思,我懷疑大家的解讀都不一樣。當年大家說移動互聯網,說的是同一件事;但現在說產業互聯網的,我看未必。

包括之前人工智慧概念火的時候也一樣。我們2012年就在看這一塊並投出第一個AI項目了,在我們看來當時AI至少包括好幾件事,有的我們叫先進技術,有的屬於計算機視覺、大數據,突然有一天,這些不同的事全部被打包倒一期了,AI就火了。我個人覺得產業互聯網也是,很多概念被打包到了一起。

36氪:強化一個概念,也許能建立一套更高效的溝通話語?

汪華:突然沒有了大主題,大家都有恐懼感了,這樣可以緩解焦慮吧。但我們真的需要一個主賽道嗎?

36氪:下一個創新周期,創新工場給自己設立的目標是什麼?

汪華:投資本來就是少數人的遊戲,少數人成功、極少數人超級成功。絕大部分人做的事是沒有意義的。每一個周期其實就是基金淘汰期,一次界面切換,90%的基金會被淘汰,等下一波行情好的時候再成立一波新基金,再下行、再淘汰。對我來說,重要的就是活下去,我們不要成為被淘汰的,我覺得就叫贏了。

當然,我對活下去的標準比較嚴苛,半死不活的活著,在我看來就是被淘汰了。

36氪:最後一個問題回到你的預言——或者叫方法論的建立上來。過去幾年有哪些事的發生超出了你的想像,甚至顛覆了你原先的判斷?以及,汪華的輸入靠什麼,你是如何建立你的方法論體系的?

汪華:首先,不存在對終局的預言,所有判斷都是隨著時間調整的。第二個問題,如果輸入是要我開一張書單的話,我真開不出來。我很喜歡看歷史,看王小波,但我要是說這個給我投資帶來靈感的話,那是鬼扯淡。

輸入肯定很重要,包括和創業者談、包括你的實踐本身。但我的觀點倒是,如果僅僅有輸入、哪怕是持續高質量的輸入,但沒有自己的思維方式的話,那就是一張電腦硬碟,也不能得出什麼有效結論。所以不斷的思考很關鍵,在實踐中去不斷的自我糾正和否定也很關鍵。

人其實是很懶的動物,我也一樣,有時候遇到一些問題,寧可把自己弄得很累,卻未必真願意花時間去反思和復盤自己乾的事到底到底對不對。這不是主動的,而是人潛意識裡會迴避的,我都這麼累了——其實還是在逃避真正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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