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人物龐統的人生三部曲
文/唐國義
龐統，字士元，號鳳雛先生，在蜀漢的謀士中算是第二號人物，僅次於鼎鼎大名的諸葛亮。龐統在沒有正式出場之前，就有人抬舉過他，一是水鏡先生司馬徽向劉備舉薦賢才時說：「卧龍、鳳雛二人得一，可安天下。」把他跟諸葛亮相提並論。到了諸葛亮那裡就更不得了，諸葛亮說：「士元非百里之才，胸中之學，勝亮十倍。」（《三國演義》第五十七回）那意思是說，龐統這個人，並不是僅有治理一個小縣的才能，他的學問，勝過我十倍。魯肅在一封推薦信里也說過類似的話：「龐士元非百里之才，使處治中、別駕之任，始當展其驥足。」意思是，要給他弄個大官做做，才能展示他高人的真本事。
俗話說：不看廣告看療效。前面司馬徽也好，魯肅、諸葛亮也罷，都是在為龐統打廣告。那麼，龐統這個人究竟怎樣呢？
我們從龐統的人生三部曲，不僅能看到龐統是不是真有兩刷子，而且還可以從中窺見此人的精神世界。
連環計的奸與狠
在赤壁大戰前夜，龐統還不是劉備身邊的人，先是被魯肅推薦給周瑜。周瑜利用蔣乾的引薦，使龐統來個假投奔，取得曹操的信任，才得以把連環計拿出手。結局似乎很簡單，但其過程還是耐人尋味的。
從連環計實施的開端就可以看到周瑜的腦瓜子不是一般的聰明。他先設局讓蔣干在無意之中「偶遇」龐統，於是故事就這麼開始了——
周瑜正在想不出頭緒，忽然報說蔣干又來了。周瑜轉憂為喜，一面吩咐龐統準備用計，一面坐在中軍帳上，叫人請蔣干進來。蔣干見不來人迎接，心中疑惑，叫人把船划到僻靜地方靠岸，拴好纜繩，才進去見周瑜。周瑜臉色看起來很不高興，說：「子翼為什麼這樣欺騙我？」（明明是周瑜哄騙了蔣干，致使曹操錯殺了蔡瑁、張允，現在反而倒打一耙，怪蔣干欺騙了他周瑜。）蔣乾笑著說：「我與你是以前的弟兄，特地來找你說說心裡話，怎麼說我欺騙你？」周瑜說：「你要勸說我投降，除非海枯石爛！前次我念以前的交情，請你痛飲，留你跟我一起睡；沒想到你卻偷了我的書信，不辭而別，回去報告了曹操，殺了蔡瑁、張允，致使我的事情沒有搞成。今天你又來了，肯定不懷好意！我不看以前的交情，與你一刀兩斷！本想送你回去，怎奈我最近一兩天就要與曹操決戰；本想留你在軍中，又怕泄漏了機密。」就叫左右：「送子翼去西山尼姑庵中歇息。等我破了曹操，再送你過江去。」蔣干還想說話，周瑜已走進裡面去了。
周瑜身邊的人員牽來馬兒，送蔣干到西山背後一處小庵歇息，安排兩個軍人服侍。蔣干在庵中，心中憂悶，寢食不安。這天夜裡，星光滿天，蔣干一個人漫步到庵堂後面，聽到不遠處傳來讀書的聲音。信步尋找過去，見山岩邊上有幾間草屋，裡面射出一片燈光。蔣干走進草屋，向屋裡偷看，只見一個人把劍掛在燈燭跟前，正在專心致志地誦讀孫子、吳子兵書。蔣干心想：「這人肯定不一般。」就敲門想進去見面。那人開門出來迎接，儀錶不凡。蔣干問他姓名，那人說：「我姓龐，名統，字士元。」蔣干說：「莫非你就是鳳雛先生？」龐統說：「就是。」蔣干高興地說：「久聞先生大名，為什麼居住在這麼偏僻的地方？」龐統回答說：「周瑜依仗自己本事大，容不下人，我因此才隱居在這裡。請問你是哪位？」蔣干說：「我是蔣干。」龐統就請蔣干進入草庵，坐下談心。蔣干說：「憑你的才能，到哪裡不能建功立業？如果願意歸順曹操，我可以引進。」龐統說：「我也早就想離開江東了。你既然願意引進，我今天就可以動身。如果走遲了，讓周瑜知道肯定會謀害我。」於是與蔣干連夜下山，到江邊找到原來的船隻，駕船飛快奔赴江北。
蔣干帶著龐統到了曹操營寨，蔣干先進去見曹操，說了之前見到龐統的情況。曹操聽說鳳雛先生來了，連忙走出軍帳迎接。兩個人分賓主坐定，曹操說：「周瑜年輕，仗恃自己有本領，瞧不起他人，不願意採用別人的建議。我久聞先生大名，今天得到先生惠顧，希望先生不吝賜教。」龐統說：「我平素間就聽說丞相用兵有方，我今天想一睹軍容。」曹操叫人備馬，先邀請龐統參觀旱寨。龐統與曹操兩馬並排，登上高處向下觀望，龐統說：「依山傍林，前後顧盼，出入有門，進退曲折，即使孫子、吳子復活，穰苴（春秋時期齊國的兵法家）再世，也不過如此。」曹操說：「先生不要過份讚美，還望你多多指教！」於是又與龐統一起觀看水寨。見水寨向南分為二十四座門，都有戰船排列，成為城郭；中間藏有小船，有巷道來往，出來與隱藏井然有序。龐統笑著說：「丞相如此用兵，名不虛傳！」（政治家也喜歡聽漂亮話。）於是指著江南大聲說道：「周郎，周郎，近期必亡！」曹操聽了，喜歡得了不得。曹操與龐統回到寨里，請龐統進入中軍帳，備辦了酒菜，一邊吃喝，一邊談論兵法。龐統高談闊論，對答如流。曹操真心佩服，殷勤勸酒。龐統假裝喝醉，問道：「請問軍中有手藝好的醫生么？」曹操說：「你問這個有啥用？」龐統說：「水軍容易得病，需要有好醫生診治。」當時曹操軍隊里許多人因為不服水土，常出現嘔吐，甚至有死了的，曹操正在焦慮這件事。忽然聽到龐統說到水軍生病的事，曹操忍不住要問一句。龐統說：「丞相教練水軍的方法是很好，但可惜並不周全。」曹操再三詢問，龐統說：「我有一個辦法，可以使大小水軍不生疾病，安穩地取得成功。」曹操來了精神，問龐統是啥辦法。龐統說：「大江當中，潮起潮落，風浪不息。北方的士兵不習慣乘船，一受顛簸，就生疾病。如果把大船、小船相互搭配，或三十隻為一排，或五十隻為一排，首尾用鐵環鏈接，上面鋪上寬木板，別說人可以隨便走，就連馬也可以在上面行走。在這樣的船上前進，任隨他風浪多大，潮水上下，有啥懼怕的呢？」曹操離開座位，向龐統道謝說：「不是先生的好計謀，我怎麼能打敗江東呢？」龐統說：「粗淺的看法，請丞相裁奪。」曹操立即傳令，喚來軍隊里的鐵匠，連夜打造連環大釘，鎖住船隻。上下軍士聽說從此乘船如走平地，一個個都很喜悅。
龐統就這樣，利用曹操對他的崇敬與信任，反過來欺騙曹操，可謂「奸」到了極致。既然確定了運用火攻，曹操已經註定了敗局，還生怕燒不幹凈，燒不徹底，再補上一個連環計，使這場戰爭又多了成千上萬的冤死鬼，可謂「狠」到了頂點。
縣長也可以這麼當
龐統在赤壁大戰中獻了連環計且收到了實效，也算是立了大功，然而孫權並沒有把這個當回事，甚至以「乃曹操自欲釘船，未必此人之功」予以抹殺。而使孫權沒把龐統看上的原因之一竟然是因為龐統的顏值太低！顏值是爹媽給的，龐統也沒辦法去改變比如整個容啊拉個皮啊什麼的，只好跳槽跑去找劉備。劉備似乎根本就沒聽說過值得誇耀的連環計，也是一眼就看到了龐統的形貌醜陋，加上諸葛亮那天恰好出門視察工作沒回來，魯肅寫的舉薦信還沒來得及往外掏，就宣布給他個耒陽縣的縣令。龐統雖然心裡不爽，縣令還是要去做的，於是龐統就到了耒陽縣。
龐統到了耒陽縣，不理政事，整天喝酒為樂，至於錢糧、詞訟，一概不過問。有人報告到劉備那裡，說龐統到了耒陽，把縣府里的事情全部廢棄。劉備發怒說：「這個書獃子怎麼敢亂我的法度！」就喚來張飛吩咐：「帶領隨行人員去荊州南部各縣巡視，如果發現不公正、違犯法律的情形，立即追究。遇到有不明白的地方，與孫乾一起商量處置。」張飛接受了劉備的指令，與孫乾前往耒陽縣。耒陽縣的軍民官吏，都出城迎接，唯獨不見縣令。張飛問道：「你們縣長在哪裡？」與龐統一個衙門的同事回答：「龐縣長從上任到現在已一百多天，縣裡的事情並不過問，每天飲酒，從早到晚都在醉鄉。昨晚酒喝多了，這時候還沒起床。」張飛聽了，心中惱怒，想派人去將龐統抓來，孫乾說：「龐士元是高人，不能怠慢了，到縣裡先問問再說。如果有什麼差錯，再處罰也不遲。」張飛進入縣衙，在正廳上坐定，叫通知縣長來見他。
龐統聽到跑腿的人喊他有要緊事，才衣冠不整、東倒西歪地走出來。張飛發怒說：「我的兄長當你有才，叫你做縣令，你怎麼敢把縣府的政事都廢棄在一邊？」龐統笑著說：「將軍認為我廢棄了縣府里的啥事？」張飛說：「你到任一百多天，整天都泡在酒里，怎麼不是廢棄政事？」龐統說：「量這方圓百里的小縣，就那麼點公事，哪裡不好決斷！將軍少坐片刻，等我一一處理。」隨即叫來小吏，把一百多天積累的公務，都拿來判斷處理。幾個小吏亂紛紛地抱來一大堆案捲走上大廳，原告、被告在台階下跪了一大圈。龐統手中批寫卷宗，口裡宣布結果，耳朵里聽人家訴說，是非分明，沒有分毫差錯，百姓都磕頭禮拜服從判決。不到半天，將一百多天積累的案子，全部處理完畢，把筆丟在地上，對張飛說：「廢棄的公事在哪裡？量這屁股大個小縣，哪裡值得放在心上？」張飛十分驚奇，連忙走下座位說：「先生雄才大略，我小子有失尊敬。我要在兄長那裡竭力舉薦。」龐統才拿出魯肅的舉薦信。張飛說：「先生最初見我兄長的時候，為什麼不拿出來？」龐統說：「我一開始就拿出舉薦信，似乎就憑藉舉薦信來謀事了。」張飛回頭對孫乾說：「要不是你，今天就失去了一個大賢！」就辭別了龐統，回荊州見劉備，詳細訴說了龐統的才能。劉備十分驚詫，說：「委屈了大賢，是我的過錯啊！」張飛將魯肅的推薦信交給劉備。劉備拆開推薦信，信里說：「龐士元並不是僅僅會治理一個小縣的平常人，讓他擔任治中、別駕這樣的職務，才能施展出良馬的腿腳。如果以貌取人，最終被他人重用，確實可惜！」接下來又聽到諸葛亮對龐統的評價，劉備說：「如果不是張飛對我說了實情，險些失去了一位大賢。」隨即命令張飛去耒陽縣請龐統來荊州。
那時候，做個縣長確實不簡單，行政、檢察、公安、法院的所有事務一鍋煮，由縣長大人一肩挑。龐統到任之後，只管喝酒、睡覺，把公務事放在一邊不予處理。《三國志》說龐統因此被免職。這倒是在情理之中，這種表現就是擱今天也得免職。但是，作為小說的《三國演義》卻把這樣一件不光彩的事情當作了顯示龐統非凡才能的契機，說他竟然將積累了一百多天的案子用不到半天時間就處理完畢，而且還不是胡亂判案，做到了沒有分毫差錯！——原來，縣長也是可以這麼當的。
死出一樁歷史懸案
龐統這個高人終於來到劉備身邊，而且很快被委任為副軍師、中郎將。不久以後，在一次進攻雒城（今天的四川廣漢縣北）的戰鬥中中了埋伏，被亂箭射死在落鳳坡。關於龐統的死，史書《三國志》講得很簡略：「進圍雒縣，統率眾攻戰，為流矢所中，卒，時年三十六。」從這幾句話看，龐統也算是為蜀國而光榮犧牲，死得其所，成全了「大丈夫當戰死疆場馬革裹屍」的美譽。就這麼單純的死，卻引出了一樁歷史公案，有了多種版本的死因。
一說：上天註定。在進攻雒城的戰鬥中，龐統自己選擇了走小路進攻，走到兩山逼窄的地方，問這是啥地方，身邊士兵回答：「落鳳坡。」意識到自己道號「鳳雛」，這裡必然是死路一條。其實，應該是龐統死了之後，後人把他被射死的地方起名「落鳳坡」，而不是因為那地方名叫「落鳳坡」，龐統才死在那裡。
二說：劉備用的苦肉計。劉備當時離開中原，急於在蜀地找到立腳點；而要達成這個目的，首先要佔據劉璋的政治中心成都。這也是龐統給他提的三點建議中的「上策」：在涪城會上挾持劉璋，佔領成都。但是劉備當時有顧慮，認為自己用這樣的方式佔據成都沒有理由，因此也不能服眾。於是就讓龐統做犧牲品，被劉璋的部下殺死，然後向劉璋「討說法」，趁機攻打成都。與此相適應，就有了劉備事前與龐統交換坐騎，把自己的白馬交給龐統，致使龐統被當成劉備死在亂箭之下。
三說：龐統用的自殺計。龐統多次發現，諸葛亮遲早不會容忍龐統與他並駕齊驅，終於在進攻雒城時意識到「主公（劉備）被孔明所惑矣。彼（諸葛亮）不欲令統（龐統）獨成大功，故作此言以疑主公之心」，才下定了藉此讓賢的決心。先是演了一出馬失前蹄的假戲，藉此跟劉備換馬，導致自己被敵軍當成劉備射死。四川羅江縣境內的龐統祠內有一副對聯這樣寫道：「明知落鳳存先帝，甘讓卧龍作老臣。」大意上也持此說。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隨著時光的流逝，叱吒風雲的三國英雄已成過往，龐統也奏完了他人生的三部曲而早歸於沉寂。連環計所折射出的人性的險惡，也許是政治與軍事的需要，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做縣長期間的瀆職，反而暴露出上級領導不懂知人善任，將一個曠世奇人大材小用的工作失誤；而死也死得讓後人發出種種猜疑——所有這些，已經能讓我們觸摸到那一個獨一無二的龐統，也讓我們不得不感慨唏噓，拍案稱奇。
文章摘自唐國義與張明冰合作編譯的《三國演義全本現代漢語版》
左岸記：看三國里的人物啊，說死就死了，很多的人才啊，還沒好好發揮就魂歸戰場。三國看的不是是非，而是計謀。中國人真的好聰明啊，成也聰明，敗也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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