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藥
「竹亭被劫走了?!」顧暮雲抓住木欄死死地盯著歐陽安,「你不說你會保護她嗎?」
「對方派來了五名刺客,個個都是高手。」歐陽安沉重地說道,「而且他們顯然是埋伏依舊,摸清了附近的地形和離開路線,我和陳定兩個人根本招架不住,讓他們跑了。」
顧暮雲「嘖」了一聲,他知道現在不是埋怨的時候,而且對方會做出這一步顯然是計劃好了的。他們沒有當場殺死竹亭,說明竹亭對他們有用,現在暫時應該是安全的。但是……這也僅僅是暫時。
他看了看歐陽安的左手手臂,那裡已經掛了彩,看來當時的情況的確是兇險。他長出一口氣,開始仔細思索起來。
現在對方既然連直接搶人這種事都做出來了,接下來肯定是會有大動作……有些時候,或許是應該勇敢一點了?
「暮雲,你在想什麼?」歐陽安問。
「我在想,」顧暮雲看著他回答,「如果我現在跑出去,皇上會不會大發雷霆?」
竹亭咬牙切齒地看著那個繪製著彩霞的白瓷花瓶,只覺得似乎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似的。
她的手腳都被綁在椅子上,幾乎是動彈不得,但這種時候或許就要用點不太雅觀的野路子——她卯足了力氣狠狠地將身子連人帶椅子地甩過去,每次只能移動一小步,而且極其耗費體力,但現在這種時候也只有出此下策了。
這房間里的裝飾十分講究,每個木桌上都擺著一個小花瓶,形狀顏色各異但一看就價值不菲。竹亭現在就死盯著離自己最近的那個木桌上的花瓶,一點一點地挪過去。
唉,幸好現在沒人,不然自己這麼狼狽肯定丟死人了。
在這樣的關頭她居然還有心情自己和自己開玩笑,看來真是膽子大了。
終於,她離那個花瓶也就幾寸遠了。竹亭氣喘吁吁,好不容易順過氣來後,她伸長了脖頸,用自己的腦袋一點點地將那個花瓶勾過來。動作又丑自己又累,但是這樣很有用。
漸漸地,那個花瓶總算移到了桌子的邊沿。像是在為自己打氣一般,竹亭長出了一口氣,而後猛地將那個花瓶撞在地上。瓷器與石磚碰撞產生的清脆聲音令竹亭的心中燃起了希望。她看著滿地的碎片,心想著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她調整了一下角度和坐姿,身體猛地一擺,整個人就這樣側身倒在了地上,倒在了那片破碎的瓷片里,姿勢就像一條砧板上的死魚。
竹亭覺得有什麼東西劃傷了她的臉頰,一種輕微的刺痛感從她的臉頰上傳來。啊,原來是她的臉正好壓在了一片尖利的碎片上。唔……希望不會留疤吧。
這樣想著,竹亭那雙被束縛著的手開始靈活地四下摸索,終於,她摸到了一片斷口鋒利的花瓶碎片。
有救了。這是竹亭腦子裡最大的想法。
狼狽不堪,衣衫不整。這是竹亭對現在的自己最客觀的評價。她的頭髮已經散開了,凌亂地披在身後,臉上的傷口似乎出了點血,她馬馬虎虎地擦了一下,而後打開了房間的門。
外面,一片死寂。看來整個府邸的人都走了。
現在得快點找到歐陽大哥他們。竹亭也不顧自己的狼狽,匆匆忙忙地就朝大門走去,等她一打開門,一個人竟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竹亭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面前的人。
「顧暮雲?!你怎麼……」她驚訝地問,連聲音都有變了。
穿著一身獄卒衣衫的顧暮雲卻並不回答她的問題,他皺著眉,目光停留在了竹亭的右邊臉頰上。
「你受傷了?」顧暮雲問。
「一點小傷,沒什麼大事。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竹亭揪住顧暮雲的衣袖,彷彿下一刻他就會消失不見一樣。
「是歐陽安幫了我。」顧暮雲回答,「他讓我和一名獄卒換了衣服,天黑也看不清臉,矇混過關罷了。」
「你這樣擅自逃出來皇上不會追究嗎?」竹亭壓低了聲音。
「要追究也是以後的事了。何況你都被綁走了,我怎麼可能放心。」顧暮雲又上下仔仔細細地看了竹亭一圈,確認沒有其他外傷後才舒了一口氣。
「太危險了,」他說,「要是你真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
「那也是我命不好,沒辦法。」竹亭無所謂地笑了笑,格外輕鬆,卻令顧暮雲的神色越來越凝重。
看他臉色不對,竹亭趕緊換了個話題:「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你以為有人要對顧家出手,我們就一點都不會察覺嗎?」顧暮雲道,「我們早就留意到這座宅邸和它的主人了,只是一直沒有關鍵證據,揪不出他的狐狸尾巴。我聽歐陽安說你被劫走,料想是幕後人沉不住氣了,便到這裡來碰碰運氣。」
嘖,原來他會來啊。早知道自己就不費那麼大力氣掙扎那麼久了。一想到這裡,竹亭覺得臉頰上的傷口越來越疼了。
「你……見到幕後人了?」
「嗯,」竹亭點頭,「他叫朱載瑀。」
而後,她便將之前發生的種種一一告訴了顧暮雲,包括她對神機營的猜測也說了出來。顧暮雲一邊聽一邊點頭,聽到後來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你笑什麼?」竹亭不解。
「我在笑,神機營那邊果然會有機巧。」顧暮雲說,「火器威力極大,若朱載瑀真要做出什麼大動作,八成會把手伸到那裡。所以我在來這裡之前就讓歐陽安他身邊那位錦衣衛去神機營那邊布置了。」
竹亭撇撇嘴:「看來顧大少爺神機妙算啊。」
「不敢不敢。」顧暮雲笑了笑,卻又立刻斂了笑容,「不過……朱載瑀策劃這麼久,真的會在計劃實施之前便將下一個目標透露給你嗎?」
竹亭也愣了愣。她仔細回想了朱載瑀在與她說話時的神情態度,都是表面透著稚氣實際深不可測的。以及最後他那句沒頭沒腦的話——
「你說,你要是死了,顧暮雲會不會傷心啊?」
她會死?為什麼會死?明明府邸里的人都離開了啊?等等,府邸里空無一人……
竹亭登時臉色大變,她抓住顧暮雲的右手大聲問:「近日可有誰去過神機營?」
「這……我不清楚,」顧暮雲先是一愣,然後仔細回想了許久這才想了起來,「我在牢里聽一個獄卒說錦衣衛近日打算聯合神機營打造新式火器,北鎮撫司的總指揮使秦儀在三天前親自去視察過神機營……等等,你的意思不會是……」
「是火藥!」竹亭拉起顧暮雲就開始狂奔,不消一會兒他們就跑到了空無一人的大街上,「他們很可能在某個地方藏了火藥!而這座府邸的地下應該也埋了那玩意兒!他們原本想的是把我炸死在這裡!」
顧暮雲也一邊跑一邊問:「那神機營……」
「他們已經從神機營里拿到了想要的東西,應該不會再去那裡。」竹亭有些喘不過氣來,她只感覺到一股一股的涼氣在湧入自己的肺里,「你覺得,如果你是朱載瑀,你會把那些火藥藏在哪裡?」
這個問題剛問完,竹亭就聽到身後傳來「轟隆」一聲巨響,一股氣浪從身後襲來將本就沒站穩的竹亭掀了個趔趄。她和顧暮雲一同轉身,就看到方才他們站著的那座府邸里冒出了陣陣耀眼的火光,濃煙滾滾直衝天際。
「這……」顧暮雲看著眼前的一幕,不知該說什麼。
「看來,他們是指明了要我的命。」竹亭也看著那團濃煙的源頭,爆炸的並不是整個府邸,而是她之前被困的那間主屋。她其實有些後怕,若是剛剛她什麼也不做等著顧暮雲來救她,可能現在他們二人都會葬身於火場之中。
周圍已經開始喧鬧,不少百姓已經探出了頭好奇地望向那團烈火,而後幾聲驚呼傳來,有人在高喊「走水了」,接著百姓們都自發地拿出各家各戶的鍋碗瓢盆打了水,不分男女老少地朝火場奔去。衝天的火光,映得每個人的臉、四周的建築都是紅彤彤的。
看著眼前的一幕,竹亭皺眉對顧暮雲說道:「不管朱載瑀對自己的叔叔,也就是皇上是怎麼樣的怨恨,他都不應該將這些無辜的百姓給扯進來。他不過是在滿足自己的玩樂心,順便冠上一個名正言順的借口罷了。」
顧暮雲輕輕地拍了拍竹亭的肩膀,似乎是在寬慰她般說道:「你會抓住他的。說不定他現在正坐在某處,笑看底下這些手忙腳亂的百姓們呢。」
「真是夠囂張的……」竹亭咬牙道,不過她隨即一愣,「你是說,他在看?」
「怎麼了?」
「朱載瑀本來就沒打算逃,他甚至很坦蕩。如果我是朱載瑀,這樣盛大的場面也一定不會錯過,何況這是自己一手策劃的呢……」竹亭沉聲道,眼帘微微低垂,「京城是平原,只要站在高地便能觀察一切……這附近,有沒有什麼可以俯瞰京城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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