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曾有50萬韓國人住中國,他們說有一千個留下的理由
根據公安部出入境管理局的統計,2005年經過各口岸來到中國的韓國人有350餘萬,已經有3萬多家韓國企業在中國註冊,4.5萬名留學生在中國學習,常住中國的韓國人已經達到50萬。
朴世珍和曹周妍提著簡單的行李,徑
打開今日頭條,查看更多圖片直走到機場大巴的售票台前。首都機場指示牌上新添的韓語標識,對他們來說幾乎沒什麼意義,從12號出口乘機場大巴到公主墳,再打車到五道口,這對韓國留學生來中國三年,每年「五一」、「十一」、「春節」都要回家,這條路線他們早已熟得不能再熟了。
「韓流」擦過身邊
金植中卻仍然需要在機場指示牌上的韓語幫助下,按圖索驥尋找計程車站。他剛剛受命來到中國接受三個月培訓,因為他所在的那座工廠馬上就要搬到中國的山東半島。提到機場的韓語標識,金植中覺得理所當然,因為「首爾到北京肯定是世界上最繁忙的航線」。
金植中的說法未必準確,但在北京,韓文確實越來越司空見慣。韓國人聚居的望京地區,幾乎所有的商業場所都掛中韓雙語招牌;那裡的房屋中介公司擺出來的信息欄,韓語的信息倒比中文的信息多。
在海淀區五道口,常常能看見電線杆上貼著的租房小廣告,廣告往往用中韓雙語註明房型、地段、價位。五道口城鐵站旁邊開店賣麻辣燙的陳先生說,韓國留學生是他最重要的主顧,每天都有成群的韓國留學生到他攤前,邊吃麻辣燙邊讚歎議論。久而久之,陳先生連「芝麻醬」、「牛百葉」、「鵪鶉蛋」這些相當生僻的韓語單詞都掌握了。
朴世珍笑容可掬,曹周妍直發如瀑,他們就是經常站在五道口城鐵站旁吃麻辣燙的韓國留學生中的一員。他們告訴記者,吃到很多新東西,是他們來中國三年的一大收穫。每天傍晚,這對情侶在五道口號稱「韓國一條街」的王莊路上行行止止,逛書店,吃小吃。擦身而過的是剛喝過燒酒,臉上紅撲撲的韓國同學,耳畔是或高或低的鄉音;街邊小店掛著的韓語招牌映入眼帘,踏進門都能聽到一聲「阿妞哈塞呦!(韓語:您好)」這一刻,總讓他們誤以為並沒有離開家鄉。
北京東北角的「第二故鄉」
韓國駐華新聞機構與其他外國駐華新聞機構一樣,集中在建國門和祁家園兩個外交公寓辦公。但他們有一個令其他外國記者非常羨慕、卻無法效仿的地方,他們可以在北京找到自己的「家」。
朴基成是韓國聯合通訊社駐北京特派記者,他就沒有像一般外國記者那樣把住處也安在外交公寓,而是到20公里外的望京去租了一套房子住,儘管交通狀況不如人意,早上要起個大早,花30分鐘趕到祁家園上班;晚上下班更要在路上堵一個半小時,付出這樣的代價,只因為在望京,「有回家的感覺」。
今夏世界盃小組賽期間,望京成了北京最熱鬧的地方,韓國隊上演大逆轉戰勝多哥的那天晚上,望京的韓國人舉著啤酒杯上街歡呼,放禮花。朴基成坐在酒吧里目睹這一切,心想,在首爾,也不過就是這樣慶賀的吧。
兩年前,朴基成把夫人和孩子接到中國。在望京,韓國超市和烤肉店遍布大街小巷,吃穿不是問題;孩子在專為韓國子弟開辦的望京韓國國際學校上課,課後到圍棋道場學棋。朴基成的夫人對望京這座「韓國城」的評價是:「好像不會說一句漢語,也能在望京生活下去。」朴基成也未曾料到,他與中國之間的「感情」發展得這樣快。在報道中國事務方面,朴基成是當之無愧的「前輩」,早在中韓建交前的1989年,他就隻身來到中國報道韓國仁川至中國山東威海通航的嘗試。朴基成回憶,那時候一個韓國記者來中國,心情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恐懼,擔心吃不飽、擔心行動受到限制、甚至擔心不能回去。
短短17年,在一些韓國人眼裡,中國從神秘之邦變成了一個親切的家園。
一千個留下的理由
頻繁的人員交流讓這兩個山水相連的鄰邦不再「神秘」,可是初到中國的韓國人還是會發各種各樣的驚嘆:「中國的水果和蔬菜為什麼這麼便宜?中國的情侶為什麼可以當街親熱?中國的仿冒名牌怎麼做得這麼逼真?」
在北京從事中韓貿易的車杞煥說,和許多韓國人一樣,他來中國之前,總以為中國的物價都特別便宜,現代化程度也不會很高。來後發現,事實與想像有很大出入。北京、上海的市政建設和服務設施相當發達,但打車、租房、娛樂,也並不便宜。中國的商業化程度更出乎他們意料,比如,韓國人喜歡聚居的望京和五道口,房價就會比同處北京四環外的其他地段昂貴很多,月租已經被抬高到每月3000到7000元不等,高級住宅往往月租上萬。「不比首爾便宜多少,我都租不起啦!」車先生開玩笑說。
其實,物價便宜是很多韓國人對中國一見鍾情的首要原因。來到中國後,記者朴基成經常到望京南湖市場去採購大批海鮮和熱帶水果,牛肉和排骨更是家常便飯,這在農產品昂貴的韓國是不可想像的。一家韓國大型跨國公司的中層職員李先生也說,在韓國,高爾夫球是崔泰源(韓國SK集團董事長)、鄭夢准他們的遊戲,可在中國,他也能擁有一張姜庄湖高爾夫俱樂部的會員卡。
這位李先生說,對於他們做家用電器這一行的來說,中國這個市場「並不討人喜歡」,他所在的公司已經感受到了中國本土公司的強大競爭力。在另一個大市場美國,壓力就沒有這麼大,美國基本上沒有本土家電品牌。「但你不能因為不喜歡就不來,誰都知道這將是世界上最大的市場,誰佔據了中國市場,誰就有了未來。」
跨國公司開拓市場的衝動激起了第一波韓國人來華潮。而趕上這第一波的弄潮兒,當初學漢語往往是無心之舉。釜山人朴橘礬學習漢語已有17年歷史,他開始學習漢語的時候,漢語在韓國屬於典型的「小語種」,只有像他這樣對中國文化非常執著的人,才會報考中文系。而在冷戰的大背景下,韓國大學中文系的研究方向主要是古代文學。沒有想到,1993年他們那一屆畢業的時候,中文突然熱門起來,同班同學很容易就進了急欲開拓中國市場的大型跨國公司。
在就業指揮棒指引下,中文越來越熱,據朴橘礬介紹,現在的韓國,大學普遍設有中文系,高中階段就開設了中文選修課,惡補中文的補習班滿地開花,中文已經成為與英語地位相當的外語。想起當初中文系的冷清,看看今天的熱度,令朴橘礬不勝感概。
也許到大公司,拿高薪是多數人學中文的動力,但朴橘礬是一個例外,他用實際行動證明著少年時代的夢想,辭去了在大公司的高薪職位,到北師大攻讀文學碩士,正從事二戰期間漢奸和韓奸的比較研究。
在五道口開韓國餐廳的慎明揆留在中國的理由更簡單,他覺得,開飯店就應該開在人多的地方,而光在北京,就有相當於半個韓國的人要吃飯。
復旦大學韓國產業研究中心的朴昌庚教授有一個觀點,他認為韓國是大企業集團主導實現產業化的國家,政府對中小企業的財政援助和金融支持並不充分。狹小的國內市場也制約著中小企業的進一步發展。有著龐大國內市場的近鄰中國,不僅是韓國大型跨國公司的樂土,也給韓國中小企業提供了施展的空間。
現代化道路上結伴而行
今天,走在中國大街上的外國人肯定不會像開放初期那樣遭到「圍觀」。全球化讓人們對跨國人員和商品交流習以為常。三星電腦、LG冰箱和現代汽車跟索尼、豐田、西門子和大眾擺在一起出售;建外大街上的LG雙子座大廈,在中國人眼中跟旁邊的長富宮、摩托羅拉大廈沒有什麼不同;韓劇將與日劇、美國劇、巴西劇一樣,在中國電視屏幕上各領風騷三五年。
但中韓關係中,卻仍有與眾不同之處。從韓國來到中國的,不僅僅是跨國公司,不僅僅是冰箱、汽車和電視劇。在中國,像五道口、望京這樣時時能與韓國人擦肩而過的地方還有不少。瀋陽的西塔,山東半島的很多城市,都能看見韓語招牌鋪天蓋地,韓國人聚居一處的景象。在世界各地擁有「唐人街』的中國人,第一次在自己的土地上發現了越來越多的「韓國社區」。
根據公安部出入境管理局的統計,2005年經過各口岸來到中國的韓國人有350餘萬,其中很多人在華長住。記者曾向五道口派出所和望京花家地派出所查詢究竟有多少韓國人在這些地方定居,派出所方面告知我們,這些數據涉及機密,不便透露。
韓國駐華使館總領事柳洲烈向《望東方周刊》提供了韓方掌握的數據,中韓建交以來,來到中國學習、經商、定居的韓國留學生和中小業主逐年增多,如今,已經有3萬多家韓國企業在中國註冊,4.5萬名留學生在中國學習,常住中國的韓國人已經達到50萬。韓國人,成了在華定居人數最多的外國人。柳洲烈總領事說,這種民間自發的密切往來,為韓中關係打下了比任何國家的關係都堅實的基礎。
從共同的傳統一起走向現代化,是中韓之間最大的相似之處。正是這種相似讓彼此產生了「家園」感。
中韓兩國朋友見面,最愛討論的話題是:中韓之間,到底哪個國家更開放?一位在北師大學習的韓國博士生問剛從韓國交流回來的教授:「您對韓國什麼印象?」這位中國教授回答:「韓國比我想像的還要保守」;而後他反問韓國學生:「那麼你對北京的印象呢?」學生答道:「北京比我想像的還要開放」。
為什麼初來乍到的韓國人,普遍對中國情侶在街頭相擁接吻、中國男性打赤膊出門納涼感到震驚呢?韓國留學生薑乃認為有兩條理由,一是因為在韓國人心目中,中國是孔孟桑梓之邦,是儒家「正朔」所在;二來,中國不是屬於社會主義陣營嗎。
韓國人對禮儀和長幼之序的重視,確實給與他們交往的中國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本刊記者就曾被好心的韓國朋友提醒過,對韓國男士來說,「你看起來真年輕」,並不是一句恭維話,反倒可能讓人不快。
韓語里根據不同的說話對象,有十幾種不同的敬語。不同年級的韓國同學、不同資歷的韓國同事之間,是不能互稱朋友的,低年級的必須稱高年級同學「學長」或者「前輩」。
然而,事情總是複雜的。曹周妍就不承認中國年輕人比韓國青年更「開放」。她告訴記者,比如說,韓國人如果在餐廳或者什麼地方看見一個美女,可以走上去直接交流,向她討要電話號碼,而在中國,這是不行的。再比如,韓國女孩子可以經常晚上去K歌,夜不歸宿。她堅持認為,中國女孩子更純潔。
最近,韓國拍攝了一檔記錄在華韓國留學生生活的紀錄片,叫做《XX特攻隊》,攝製人員扛著DV機到北京捕捉韓國留學生在華生活的原生態,其中截取了不少留學生酗酒、同居的片斷。在韓國留學生家長中引起了擔憂和反思:這是受到「開放思潮」的影響,還是遠離家長管束之後的必然現象?
也許這根本就是個說不清楚的問題,就像曹周妍本人,她有一頭一絲不染的烏黑直發,又愛穿非常非常短的超短裙,韓國人是複雜的,就像中國人一樣複雜,中韓這兩個現代化路途中的民族,總是將傳統與現代、保守與開放糅合在一起,難以分辨。
我們相互改變著對方
在望京西街一家韓國整容醫院的候診室,一個中國女孩臉上顯露著一絲興奮和一絲焦慮,她猶豫了很久,終於怯生生地問坐在她旁邊的韓國女孩:「請問你知道這家醫院的整容技術怎麼樣?」
「為什麼要整容,我覺得你長得很漂亮啊?」
「沒有啊,」中國女孩雙手托著腮說,「我覺得我這兒太寬,想削窄一點。就像……就像孫藝珍(韓劇《愛有天意》、《夏日香氣》的女主角)那樣……」隨著《藍色生死戀》、《人魚小姐》、《大長今》等韓劇熱播,「韓流」熱浪在中國大地掀起陣陣漣漪。
韓劇傾倒中國人,也有不同的解讀。清華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尹洪教授的觀點是,韓劇和韓國電影中的倫理來源於中國文化,所以很容易與中國人的心靈產生共鳴。
在北師大攻讀電影學博士的韓國留學生薑乃卻不認可這種說法,他認為,韓劇不是純粹的韓劇,更不是四書五經的現代載體。在東亞流行的韓劇和韓國電影,深受西方自由精神和韓國人期望但卻缺乏的浪漫氣質影響,比如《我的野蠻女友》這個片子,其實韓國女性比其他國家的女性更溫順,電影更多地是表達了一種嚮往,一種壓抑後的反彈。再比如最近熱播的《大長今》,雖是宮廷戲,卻是在傳統形式的包裝下,強調小人物的個人奮鬥。
當然,誰也不能否認中韓文化同源,決定了傳統形式的影視作品更容易被彼此理解。姜乃說,實際上,東亞的文化作品一直互相滲透、互相影響,20世紀70年代出生的韓國人,都是讀金庸小說、看中國功夫片長大的。直到今天,中國電視劇《包青天》和《還珠格格》仍然在韓國非常流行。
只不過空有傳統形式,沒有思想內涵的文化產品,很難征服今天的觀眾。韓國影視之所以在本世紀初異軍突起,是因為軍政府垮台後,更多反映現代精神的思想內容被吸納進去,這些恰好是東亞觀眾最渴望的東西。所以說,「韓流」並不是真正的「韓流」。
姜乃來華學習電影,是因為崇拜張藝謀,喜歡他早期作品中的隱藏在傳統形式中的現代批判精神。但「我喜愛的張藝謀已經死了」,張藝謀的近作,形式越來越華美,思想上早已隨波逐流了。與此類似的是伴隨著他成長的功夫片,姜乃感嘆說,現在的功夫片,像徐克的《七劍》,特技越來越成熟,場面越來越宏大,只是當初俠客追求自由、反抗暴政的精神已經無跡可尋。「這方面總是裹足不前,會輸給韓國電影的!」
從「不適應」中學習
當本刊記者向柳洲烈總領事詢問,在華韓國人有什麼帶有共性的困難或不適應,需要使館提供領事幫助?柳洲烈建議我們取消這個問題,因為他想不起來韓國人在中國會有什麼迫切需要領事幫助的。在總體上,中國人的對外寬容,是盡人皆知的。
普通人又是什麼感受呢?絕大多數採訪對象都表示,儘管哪裡都會有不盡如人意之處,但總的說來,中國並沒有什麼讓人特別不適應的地方。
聽到記者問起韓國有什麼地方值得中國學習這個問題,朴基成的臉先紅了,看來儒家文化要求的謙遜,已經深入他的靈魂。記者一再堅持,他說了兩件事情。
韓國人談到中國,喜歡用一個褒義詞「悠然」,在他們心目中,中國人應該是雍容揖讓,從容不迫的。朴基成在北京有兩年駕齡,每天開車往返於望京的家和祁家園工作單位。他說「中國人平時很『悠然』,但是開起車來,真不慢。」
「追求速度不是問題,我是想說,如果在韓國,一個駕手隨意變線搶行或者其他違章,路上的人都會停下車來指責他,但在中國,人們似乎習以為常,沒有人出來主持正義。這是因為『寬容』嗎?」
另一件事發生在望京南湖農貿市場。朴基成傷心地說,他上周去那裡買海鮮和大米,遇到的商販「無一例外騙了我」,買的時候6隻鮑魚,回家打開一看只有5隻;別的東西也缺斤短兩,「幾乎少了一半」。
「在韓國,要是這樣,他們就別想在市場里做生意了!」
韓國商販講求誠信,是不是儒家文化造就的?朴基成說,倒不好這樣解釋,因為軍政府時代生活困難的時候,韓國商販也經常作假,那時候儒家文化應該更有影響啊。現在生活好了,可能大家都覺得沒有必要為這點錢敗壞了名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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