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的無神論：在科普工作中宣傳無神論

文 / 袁嵐峰

大家好，非常感謝習五一老師的邀請，非常高興見到這麼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來自自然科學的背景，在我看來，有神還是無神這個問題早已有答案了，——當然是無神論正確。我相信，大多數自然科學工作者都持同樣的觀點。

中國無神論學會2018學術年會與會人員合影

真正重要的，不是理論層面的問題，而是傳播層面的問題。有神論現在仍然有很多人信，而且在全世界很多地區影響力在上升，是因為他們有一套相當有效的傳播的辦法。無神論要擴大影響，至少擺脫現在這種「瀕危學科」的地位，關鍵就在於找到一套在公眾中廣泛傳播的辦法。簡而言之，就是要爭取群眾，尤其是爭取青少年學生。在我看來，這個目標是完全可以實現的。下面，我就來談談我在這方面的一些工作與思考。

無神論最強大的力量來自哪裡？回答是：來自科學。在所有的人類活動中，只有科學是有完全確定的標準的，能客觀地判斷正誤，而從古至今，無神論與科學一直是緊密的同盟。科學普及是掃除迷信、推廣無神論的基礎。

許多科學家是戰鬥的無神論者，而且在傳播無神論方面取得了很大的成果，例如著名的數學家和哲學家伯特蘭·羅素（Bertrand Arthur William Russell）、因為發現C60獲得1996年諾貝爾化學獎的化學家哈羅德·克羅托（Harold Walter Kroto）、著名的物理學家斯蒂芬·霍金（Stephen William Hawking）、著名的生物學家理查德·道金斯（ClintonRichard Dawkins）。

伯特蘭·羅素

哈羅德·克羅托

斯蒂芬·霍金

理查德·道金斯

我近年來以文章和視頻的形式，進行了許多科普工作，其中不少與無神論有關，有些直接就以無神論為主題。下面來介紹四個視頻的例子。

一，2017年5月6日，共青團中央組織的第一屆網路青年節晚會的壓軸節目：【網路青晚（12）】無神論教，騰訊視頻https://v.qq.com/x/page/l0500fnmy9h.html，嗶哩嗶哩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10365441，10分8秒-10分32秒。在小品節目後，有若干位專家與科學工作者出場表達自己是無神論者。我幫助團中央聯繫了其中若干位人士，並念了下面一段宣言：

在科學昌明的今天，有神無神原本不是一個值得特別關心的問題，因為科學的道理早已大獲全勝了。事實上，從古至今，科學技術一直是最強大的力量之源。崇尚科技的國家才能強盛，迷信橫行的國家必然衰微。我是無神論者，我是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副研究員、科技與戰略風雲學會會長袁嵐峰。

無神論教彈幕

二，2018年3月14日，在霍金去世當天趕製的紀念節目，《科技袁人：霍金離開了，比起去爭論他有多偉大，更該了解他為我們留下了什麼》，騰訊視頻https://v.qq.com/x/page/n0605tsir6l.html，嗶哩嗶哩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20776572，9分17秒-10分49秒：

《時間簡史》當中有一個要點，大概是非專業的讀者難以察覺的。最後幾章介紹宇宙學的最新進展和霍金自己的工作時，我可以看出，驅動霍金的一個基礎性的理念就是他對有神論的極度厭惡。對於有神還是無神這個問題，霍金不像許多科學家那樣，認為這個問題不重要，或者只是泛泛而言自己支持無神論或者支持不可知論，而是非常明確地支持無神論，反對有神論。明確到什麼程度呢？他的許多研究，就是以把上帝的觀念更加徹底地驅逐出去作為動機的。在這個意義上，霍金不僅是一個無神論者，而且是一個戰鬥的無神論者，就像歷史上的范縝、狄德羅、現在的理查德·道金斯等人一樣。

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他晚年的一個重要工作，「無邊界的邊界條件」，即認為宇宙的邊界條件就是「沒有邊界」。由此就可以自然地解答「大爆炸之前有什麼」的問題，因為時空是一個四維的球面，就好比地球的表面，其中沒有任何一個點是邊界，沒有任何一個點是特殊的。大爆炸就好比地球的南極，你覺得它特殊，只不過因為你用的坐標系把它作為最南端而已，其實這完全是人為的。如果你換一套坐標系，你就會發現這個點跟其他點的地位都一樣。所以大爆炸之前沒有東西，因為大爆炸沒有「之前」，就像從南極出發不能再向南走一樣。

紀念霍金彈幕

三，2018年4月5日，紀念原復旦大學生命科學學院教授、我的科大師兄鍾揚，《科技袁人：今天，讓我們紀念，一位為中國保留未來種子的師長》，騰訊視頻https://v.qq.com/x/page/b0622mnp5py.html，嗶哩嗶哩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21685834，3分48秒-6分18秒：

更加令我心有戚戚的是，鍾揚發現了一個真正的大問題：智力扶貧。他發展了一種高端人才培養的援藏新模式。

鍾揚剛剛到西藏大學的時候，那裡連碩士點都沒有。他發現，西藏需要科學家，更需要教育家。他決心為西藏培養一支科學家隊伍，把科學的種子播撒到藏族人民心裡。從講課到帶隊考察，到幫助同事申請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鍾揚做了你能想到和想不到的一切事情。

自然科學基金的事，值得特別講一講。在此之前，西藏大學沒有人拿到過國家級的自然科學基金，大家都沒有膽量去申報。為了改變這種狀況，鍾揚首先是懸賞：任何人去申報，無論中還是不中，他都補助2000元。然後是幫忙修改申請書，經常是插著氧氣管連夜修改，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放過。在這種手把手的幫助下，瓊次仁老師拿到了西藏大學歷史上的第一個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極大地增強了藏大師生的科研信心。

鍾揚幫助西藏大學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第一」：申請到了西藏第一個理學博士點，為藏族培養了第一個植物學博士，帶出了西藏第一個生物學教育部創新團隊，帶領西藏大學生態學科入選國家「雙一流」學科建設名單……

這種做法之所以特別寶貴，是因為鍾揚抓住了現代社會的基本運行原理：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所有的現代化，歸根結底是人的現代化。科學素養，是一個群體、一個民族、一個國家最寶貴的財富，比任何的自然資源、歷史文化都重要。

這個道理看似簡單，但還是有許多人不明白。尤其是當涉及到藏族這樣具有豐富的歷史文化傳統的民族時，不少小清新就犯糊塗了。最近還有一些電影，把藏族的朝聖、磕頭捧得無限高，而把解放農奴的解放軍戰士和修築青藏公路的勞動人民貶為「沒有信仰」。這些人的頭腦，真是落後時代一萬光年！這純屬開歷史倒車！

紀念鍾揚彈幕

四，2018年5月5日，為第二屆網路青晚製作的科技袁人特別節目，介紹我在2015年第十五屆國際量子化學大會期間與在某個石油國家工作的美國同行聊天的經歷，《【第二屆網路青晚09】科技袁人之無神論》，騰訊視頻https://v.qq.com/x/page/y0647qlznz6.html，嗶哩嗶哩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23008801，3分37秒-10分33秒：

第一天的報告結束後，我和朋友W博士出來吃飯，他又叫上了他的朋友，美國的S教授和B教授。B教授在德克薩斯農機大學（Texas A & M University, TAMU）的一所海外分校工作。別看叫農機大學，TAMU其實是一所聲譽卓著的綜合性大學，——人家不是賣農機的！哪所海外分校呢？在這裡只能告訴大家，是一個富裕的宗教國家，讓我們把它稱為Q國吧。

B教授在Q國工作了7年，年紀輕輕已經當上了系主任。他做了許多研究，發了很多論文，可是他的合作者中沒有一個Q國人。我聽了不禁發笑，敢情Q國是在花大錢請外國人做研究啊！

Q國有一個鄰國S國，也是一個富裕的宗教國家。S國有一所投巨資興建的大學，是以一位國王的名字命名的，讓我們把它稱為K大學吧。我問B教授，德克薩斯農機大學的Q國分校與鄰國這個K大學相比如何？他的回答是，K大學主要是做研究，沒給S國培養多少人才，而TAMU的目的倒是為Q國培養工程師。

那麼培養的成績怎麼樣呢？在研究生層面上，目前只能招碩士，研究主要是靠博士後做的。在本科層面上，每年招收100名左右的本科生，少數最好的學生確實很不錯，不亞於世界其它地方的好學生，但有許多不怎麼樣，那就差得沒邊了。問題是這些差學生是拿政府或企業的錢來讀的，會年復一年地讀下去，最後你總得讓他們畢業。所以這教育的質量嘛，也就呵呵了。Q國還花巨資送學生去英國等地留學，這些人同樣是年復一年地讀下去，年復一年地燒錢。

前面說的是大學。在國家層面，Q國還算不錯，比S國自由一些。B教授的妻子在Q國能開車，但在S國就不行了，有宗教警察抓。如果見到女子和男子在一起，宗教警察就要問是什麼關係。如果有一男一女住店，Q國的五星級賓館不問客人是否有結婚證，直接入住，但四星及以下的賓館就要問了。我不由得大笑，真是創收和虔誠的完美結合，只要給錢夠多，神也通融啊！所以B教授告訴我，沒有結婚證的客人們有時不得不租兩間房，只住一間。

S國對宗教比Q國要執著得多，他們有最極端、最瘋狂的W教派，——這是B教授的評價。W教派一心銷毀任何引人崇拜的古迹，所以塔利班炸毀了阿富汗的巴米揚大佛。這是全世界的大問題。K大學相當於S國的一個自由特區，所以S國政府把它放在一片沙漠地帶，讓一般人接觸不到它。

Q國人經常對B教授說要注意與當地的文化鴻溝，這話的意思是，不要工作得太勤奮。在他們的文化中，一天努力工作8小時是難以理解的。他們經常在上班時間跑出來喝咖啡、閑聊，大家都覺得理所當然。外國公司在當地僱傭工人和工程師，往往花錢讓他們在家裡待著，以免在工作現場胡折騰，搞得一團糟。用B教授的話說，這些人的文化跟美國、跟中國、跟世界其它地方都不一樣。中國人和美國人認為應該努力工作，他們沒這個概念。中國人和美國人建了東西，有了毛病會去修理，他們不管，直接買新的。總之，離現代文明太遠。

我以前聽說S國買武器就是這樣，花大價錢買的裝備，一旦不想用了，例如從中國買到空調更好的自走火炮，原來的立刻就扔到沙漠去吃沙子，美其名曰武器儲備。狗巨戶的世界，你永遠不懂！

我問B教授，等到石油耗盡，這些富裕國家的人會怎麼樣？他們有什麼計劃？B教授的回答是，直到1930年代當地人還非常貧窮，基本上除了帳篷和駱駝之外什麼都沒有。將來如果石油耗盡，他們又會回到那種狀況。要說計劃嘛，有一些，但在中國美國這樣文明程度的人看來形同兒戲。他們認為自己受到神的庇佑，石油就是神的恩賜。如果石油用完了，神又會賜給它們別的好東西，肯定會有好事發生。人家就是這麼淡定，你能怎麼樣？

一個有趣的插曲是，S教授對我的大屏手機感到興趣，拿起來看。B教授一看就說：這是華為的，他們正在征服世界！我很高興他對華為這麼了解。原因很簡單，在B教授所在的地區，華為的手機和通信設施隨處可見。

回到我們今天的主題。對於改變世界而言，最強有力的思想就是——科學，而最失敗的思想就是——宗教，尤其是那些坐等天上掉餡餅、永遠固守一本經書的宗教。連遊戲都會告訴你，要升科技樹，要讓機器代替人幹活，要勤奮勞動。如果面臨世界末日都不願意加班，一心只想神跡降臨，那能有什麼前途？

我們國家當年也曾經衰敗不堪，今天為什麼能夠欣欣向榮？是求神拜佛禱告出來的嗎？當然不是，自強不息是我們的傳統美德，答案都蘊含在侯德榜、王守競、王明貞、唐敖慶、徐光憲等前輩的篳路藍縷、艱苦奮鬥當中。正如《國際歌》的歌詞：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

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創造人類的幸福，

全靠我們自己！

我們要奪回勞動果實，

讓思想衝破牢籠。

快把那爐火燒得通紅，

趁熱打鐵才能成功！

美國同行論石油國家彈幕

下面，我來談一些對於傳播無神論的方法論的思考和建議。

一，要講清楚大圖景。很多人以為科學家大多有宗教信仰，因為媒體經常報道這種新聞。每當這種時候，我就告訴他們：當代的科學家大多數不信教，而且成就越高的科學家中不信教的比例就越高。例如1998年的一項調查（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28478）表明，美國科學院院士中，信神的比例只有7%。

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才是新聞。正因為信教的科學家不多，有一些人信才會成為新聞。如果你不知道不信是默認值，你就會以為信的是默認值。

二，要多講同理心。例如經常有人問我，如何理解許多科學家在晚年轉向神學。對此我一方面指出上面說的大多數科學家不信教的大圖景，一方面指出人總有對於基本問題、終極關懷的需求。對於年長的科學家，他已經功成名就了，小問題對他來說沒有意義了，自然有很大的可能去關心那些大問題，這完全是他的自由。

不過，我們也要指出，他們對社會真正的影響還是在於他們的科學成果，而不在於他們的神學思考。牛頓對神學做了很多思考，後來英國經濟學家凱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買到了他的手稿，做了很多研究。但這些神學思考對大眾一點用處都沒有，我們重視牛頓，完全是因為他的科學成就。

三，潤物細無聲。與其把推廣無神論作為一個專門的目標，去講學術理論，不如旁敲側擊，在科普的同時，潛移默化地傳播。尤其結合現實多講一些生動的故事例子，效果會更好。關鍵是要樹立「科學高大上」、「無神論高大上」的形象，只要你做到這一點，你就已經勝利了。

我們應該有這樣的文化自信：無神論代表了歷史的進步方向，代表了對科學的尊重，代表了人類的理性。只要把道理講清楚了，生動活潑地表達出來了，那麼受過教育的人群，尤其是青少年學生，主流一定會支持無神論的！

背景簡介：袁嵐峰，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化學博士，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合肥微尺度物質科學國家研究中心副研究員，科技與戰略風雲學會會長，青年科學家社會責任聯盟理事，微博@中科大胡不歸，知乎@袁嵐峰（https://www.zhihu.com/people/yuan-lan-feng-8）。2018年12月1-2日，中國無神論學會學術年會在北京召開，並舉行了換屆選舉。袁嵐峰博士應邀參加，被選舉為理事。此文是袁嵐峰12月2日在會議上的發言稿。

責任編輯：孫遠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