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嗜賭遭妻子白眼卻不思悔改,只因婚後老丈人曾上門要我做樁交易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熊先生
清晨,在村口出現了一個身影。
那身影搖搖晃晃的,彷彿平坦的地面上憑空多出了很多溝壑,讓他不得不踮著腳尖,像一個笨拙的老兵在跳探戈舞似的。
這便是剛從賭場里出來的楊平。
今天楊平不知從哪撿到了一個化肥袋,因裡面還殘留著一部分刺鼻的味道,那袋子便被拖拉在地上,就如同一隻被人輕蔑的癟肚子的老狗,正緊貼著主人的屁股搖尾乞憐。
楊平扶著外牆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而後他粗暴的推開自家的大門,門環在鐵門上撞出了聲響,只是這聲響立馬就被楊平的吼聲給吞噬了。
「媽的,懶婆娘,連口飯都沒有!」
太陽似乎為了應和楊平似的,微微的鼓起了臉頰,露出了一片金燦燦的光。
過了約摸兩三分鐘的時間,有個女人打裡屋走出來,她正是楊平的妻子,桂芬。
她穿著一件包著屁股的青灰色的開襟長袖,因為著急,她第二顆盤扣錯搭進了第三個扣眼,因此左襟長了半拉,看起來像只折了翅膀的蝴蝶。
桂芬是在睡夢裡被驚醒的,再看見楊平這幅倒霉相,嘴上便更加沒好氣了,「您那手指頭金貴,動一下好幾十就出溜出去了。」
這話似蠍子般猛然蜇了楊平一下,於是他縮了縮手,沒再說話,而是有些倉皇的快步走進了裡屋。
桂芬見狀露出了苦笑,也許是出於愧疚,她特地做了楊平最喜歡的南瓜粥。
那粥端上桌的時候黃澄澄的,表面上結了層米皮,使筷子一戳,香味便溢了出來。
然而楊平已經躺在炕上呼呼大睡了,他的呼嚕像跑過天邊的被孫悟空放出的馬群,吵的人心裡發慌。
因此桂芬匆匆喝了一碗南瓜粥,便去鏡子前打量自己的臉,她才三十歲,可鏡子里她的臉就像截放在院角的枯木,了無生機。
桂芬眼底有一圈熬夜的淺黑,也許是因為朝霞的緣故,她的眼珠也跟著泛起橘黃色,彷彿是一片梧桐葉。
她暗自嘆了口氣,眼神觸及到那瓶雪花膏,眼睛裡又兀自的出現了一抹柔情。
桂芬從裡面刮出了薄薄的一層,她嗅了嗅味道,跟著笑了。
等她把雪花膏揉搓開的時候,時鐘已經指向了七點,而後桂芬將雪花膏瓶擰緊,騎著自行車往學校走了。
最近是桃子下市的季節,學校附近的一家罐頭作坊雇了一堆農婦在那裡剜爛桃,因此一靠近學校就能聞到一股甜膩的味道。
桂芬將自行車停下後,迎面走來了一個年輕男人,那人又瘦又高,臉色卻出乎意料的紅潤。
男人是個學校里新來的美術老師,說是老師,也不過學校招來掛名的,一分錢都不給他。
桂芬曾說過男人傻,在這白白的浪費時間,但男人卻說,藝術家都是呆在這種小地方找靈感的,往往這時,他會略帶著些驕傲的口吻說,我也是個藝術家。
「桂芬。」男人在看到桂芬後眼神閃了閃,而後充滿愉快的打了招呼,「我創作了一副新畫,請你今晚一定要欣賞一下。」
桂芬因這話趕緊後退了一步,她壓低了嗓音客套的說,「好,張老師。」
男人打心裡笑了起來,直到桃筐將桂芬的頭頂沒住了,他才轉身往教學樓走去。
也就在這時,楊平睡醒了,他翻了個身,差點碰撒了南瓜粥。
楊平伸出一根指頭在碗里攪了攪,而後咂摸了一口,臉上就有點笑模樣了。
他也顧不得涼,一口氣把那碗粥灌下去,胃裡的飢餓才得到了緩解,而後他才慢悠悠的開始這一餐。
菜里的豬油已經凝結成塊了,他們依附在青菜上面,當做一副畫來看,也是頗有意境的。
然而楊平毫不關注這些,他迅速的就著粥把菜全吞進肚子里,滿足的打了個嗝。
楊平下炕洗了把臉,這才恢復了些精神,而後他眼神極尖的瞅見了那瓶雪花膏,拿起來仔細端詳了一會才嘟囔著說,「真敗家。」
而後他又為自己的小氣有些懊惱,因此他走出門,拿上自己泥瓦工的牌子出門找活幹了。
雖然寫了泥瓦工這仨字,但楊平大多只能干點散戶的零活,諸如搬家,通下水道之類的,因而他每每望見那些在裝修的高樓大廈,就忍不住的嚷嚷說,「你分我一塊皮也夠我吃半個月的了。」
可罵完了,楊平也只能蹲在地上,把牌子舉的高高的來招攬行人,若是哪個行人眼神停留了一秒,他就趕緊迎上去,可大多數人都不搭他的腔,加快腳步走的遠遠的。
今天的楊平運氣還算不錯,在他碰了幾個釘子後,終於迎來了一個年輕人。
那年輕人背著一副畫板,留著一頭捲毛,說起話來聲音有點嘶啞,「師傅,搬東西干不幹?」
楊平剛要點頭,便瞅見了他手裡拎著的一盒顏料,於是他粗魯的擺了擺手說,「不幹,快走!」
楊平因這盒顏料想起了那個掛名的美術老師,村裡人已經不止一次傳他跟桂芬的閑話了,但也沒什麼證據,因此楊平也不願貿然將不守婦道這盆髒水往妻子身上潑。
趕走了年輕人的楊平只好接著去瞅街沿,為了省錢,楊平抽了十幾年的煙都放下了,可他心裡還是饞的慌,因此他把地上的煙屁股全劃拉到自己跟前,然後掏出了一個透明的小塑料袋。
他小心翼翼的將煙蒂剝開,然後將裡面剩餘的煙絲顛進塑料袋裡,等湊的差不多了,他就卷根土煙。
卷好了他也不捨得抽,只是裝進一個印有中華的煙盒裡,為的就是哪天夜裡實在熬不住了點根煙來提提精神。
正當楊平捲煙的功夫有活找上了門,他就只好把這些東西一股腦的揣進自己的口袋裡,跟著僱主走了。
等楊平到家的時候,桂芬早早把飯做好了,她將早上剩下的粥加進點米又熬稠了,桌上擺著她自己腌的蘿蔔鹹菜。
「就吃這東西?」
楊平一邊說著,一邊把一百塊錢放進家裡的錢匣子里,桂芬沒搭話,她心裡還惦記著男人的畫,因此喝粥的動作也快了不少。
楊平討了個沒趣,他喝過了粥便去院子里洗刷自己撿回來的那個化肥袋,等過了七點半他就攥著袋子出門了。
他出門不久,桂芬就消失在了無邊無際的黑夜裡。
楊家的大門上,靜靜地掛著一把鎖。
楊平要去的賭場設在了山裡,那裡搭著一圈兩米高的籬笆,只開一個門。
籬笆的中間是幾個簡易的窩棚,電燈則是由一台發電機點亮的,遠遠看過去,免不得讓人想起神怪故事裡多目怪,因此這裡又被叫做「蜈蚣窩」。
楊平剛到「蜈蚣窩」,就有一個老頭迎面來了,他的神色略微有些緊張的說,「聽我侄子說最近警察抓的緊,你晚上可千萬瞪大了眼,別放生人進來。」
楊平點了點頭,便站在門口,仔細的盯著每個人看,到了後半夜,他的心才鬆散了一些,於是他抬眼看了看星星,心思又拐到了自己妻子那裡了。
他和妻子相差整整十歲,要不是因為那場荒誕的鬧劇,再怎麼說這個年輕的姑娘也不至於嫁給個世代吃力氣飯的老男人。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妻子的面,十八歲的姑娘像被展覽似的往所有單身漢的家門帶。
最前面是媒婆和她的繼母,最後面是她那個又喝又賭的父親。
桂芬夾在他們中間,沒有一絲想要反抗的念頭,她也許是知道自己的下場了,因而她的眉毛耷拉著,白皙的臉頰在艷陽的照射下,像湖面反光似的讓楊平的心裡直痒痒。
楊平原本是搭著梯子趴在圍牆上看,桂芬卻冷不防的抬頭瞅了他一眼,這下楊平慌了神,雙手一張便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他哎呦的一聲引起了桂芬的繼母的注意,因此她捏咕了媒婆一把問,「這裡面有個男人?」
媒婆看了看大門,有些為難的說,「他年紀大著呢,一臉的麻子粒。」
「年紀大怕啥?多知道疼人啊?」繼母的眼神略過桂芬,轉而和她父親擠擠眼。
桂芬的父親喝了一口酒,「怎麼了,胡三姑,有好貨還留著自個用啊?」
話說完,媒婆就橫著眼睛罵,「呸,我把他留給你!」
桂芬的父親又哈哈笑了說,「對,留給我當姑爺,有錢的都是我姑爺!」
媒婆見狀也不說什麼了,她率先推開了楊平的家門,而後快走了幾步將楊平拉了起來,嘴裡還罵著,「你個沒出息的。」
楊平在媒婆的拉扯下站直了,還沒等他說話,那繼母便發話了,「你喜歡我姑娘吧。」
說著,她還把桂芬拉到了楊平的眼前,楊平的又重新打量了桂芬一遍,他的眼神像一把火鉗,將桂芬的最後一點尊嚴也燙的皮開肉綻。
隨後他收回了自己探尋的目光,用力的點了點頭。
「那你給我五萬,這姑娘我就嫁給你了。」
楊平因這話被噎了一口唾沫,緊接著他像跟主家討價還價似的說,「我滿家加起來就只有四萬,不能再多了。」
桂芬的父親皺起了眉,彷彿在思考這樁買賣是否合算,他無意間順著楊平的視線看到了女兒的眼淚,心裡一驚,生怕男人反悔似的說,「行,四萬就四萬。」
桂芬就這樣嫁到了楊平的家裡,她只帶著一個小包袱,裡面包著一雙大紅色的布鞋,那鞋面上綉著一對鴛鴦,大約是桂芬的親媽給姑娘納的出嫁鞋。
可這鞋一直被桂芬鎖在柜子上的木箱子里,高高的,遙不可攀。
回想這事讓楊平愣住神了,直到裡面的賭徒接二連三的出來,他才意識到,天快亮了。
等人盡數走光了,楊平才拖拉著那個化肥袋子去拾那些人剩下的酒瓶汽水罐,那袋子此刻被撐起肚皮來了,它咬緊了主人的褲腿,讓楊平的步伐更加緩慢了。
等楊平將這袋子瓶子一股腦的卸給收破爛的,把十幾塊錢揣進口袋裡後,他才像被一根線吊起來似的伸直了胳膊。
這回他到家輕手輕腳的推開了門,手裡還拎著冒著熱氣的豆漿,他知道妻子得意這一口,因此將它買回來投桃報李。
此時的桂芬正半坐在炕上換衣服,她手邊是一件新買的綠外套,她若穿在身上,就像一隻翠鳥了。
一見楊平進來,桂芬伸手往背後藏了藏才又看向丈夫手裡的豆漿,因此她柔了柔語氣說,「怎麼還買豆漿了?」
「你愛喝不是?」
說著話楊平上前扶住了妻子的肩膀,而後他吞了一口唾沫,只是還沒等他說些什麼,妻子便偏了偏身子推脫說,「我最近很累。」
「楊平,你說咱去買幅畫掛起來好不好?」妻子的這話讓楊平心裡一震,之後他臉色陰沉了下來,略帶譏諷的說,「窮家小戶攀不起那花花綠綠的東西。」
妻子雖然只是暗了暗神色,但這話就像一個不斷繫緊的麻繩,勒的楊平透不過氣。
他擰著眉想,桂芬該不是先斬後奏了吧。
於是他伸手去翻了翻家裡的錢匣子,那裡面的錢一分沒少。
「怎麼?怕我花你的錢?」
楊平盯著妻子尷尬的笑了笑說,「怎麼會?錢你想咋花就咋花嘛。」
桂芬哼了一聲,她穿上那件鮮亮的外套,這外套襯托的她生機勃勃的,像蘋果樹上開在最頂頭的花,熱烈的很。
「我可不敢花你賭錢的本。」
楊平因這譏諷的話心裡很不是滋味,他是很想告訴妻子自己去賭場是掙錢,而不是燒錢的,可他又無法告訴妻子這掙來的錢不是給自己用,而是替老丈人還年前因為爛賭而借下的「饑荒」。
他不忍心讓妻子擔驚受怕,當然更是因為老丈人的那句,「你不給我還上這個錢,我就把桂芬再嫁一遍,反正你倆也沒打結婚證。」
他對這句話有種天然的懼怕,也許是因為他知道,桂芬就像一隻被他攥在手心裡的蝴蝶,稍不留神,她就飛遠了。
正當楊平想著的功夫,桂芬出門了,因此他只能抬眼瞅了瞅日曆。
正好是十六號,給人送錢還債的日子。
他從錢匣子里數出了五百塊錢,少了錢的錢匣子就好像肚子里沒食的公雞,張大了嘴巴,那小鎖在上面來回的晃,發出了咯噔的聲音。
楊平出去了,那碗豆漿在桌子上冒著熱氣,陽光透過這些熱氣成了一隻磕碎的生雞蛋,淌的滿桌子都是它的痕迹。
楊平在傍晚的時候去了鎮子里賣畫的店,那裡面的畫他多半看不明白,因此他最終挑了一副畫鴛鴦的。
他在夕陽下舉起這幅畫,那光影影綽綽的,讓他不禁咧開嘴笑了說,「看咱這品味,比小青年不強多了?」
他的這股興奮勁一直持續到夜裡,正當他盤算著這幅畫能不能討妻子喜歡的時候,警察的抓賭行動便開始了。
楊平在逃跑的時候摔倒了,他那張芝麻餅似的臉上划了兩道口子,血便像糖稀般流了出來。
楊平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跑丟了鞋的腳,心疼的舔了一下嘴唇才一瘸一拐的往家裡走。
楊平走到家的時候,桂芬正從外面回來,她彎著腰,一隻手拿著鎖頭,眯著眼睛把鑰匙往鎖眼裡捅。
而在她的腿間,還夾著一幅畫。
楊平先愣了一秒,又張嘴狠狠地罵了妻子一句,「大晚上的你不睡覺,死哪去了!」
桂芬回頭看了丈夫一眼,在月光下她的眼神顯得格外疏離,她將門打開直起腰,就好像卸下了什麼重擔似的說,「有事出去了。」
楊平和妻子一前一後進了家門,他望著那身刺眼的紅外套,將買來的畫放在炕上,而後靠在炕沿等著妻子解釋。
「我去找張老師了。」
桂芬慢條斯理的脫下外套,她想起張老師便忍不住帶了點笑意,眉眼彎彎的。
因為妻子的話,楊平忍不住去瞅桂芬手裡捏著的那副畫,那副畫全是留白,只有左下角用小篆寫著「桂芬」兩個字。
楊平伸手將自己買來的那副畫的油紙打開,那畫在逃跑時被磕壞了,公鴛鴦的頭部磕出了一個黑黢黢的洞。
楊平把畫舉起來,苦笑著說,「畫壞了。」
而後他因為妻子的無動於衷而感到了一陣屈辱,他衝上去奪那副畫,桂芬將畫抓的牢靠,楊平因此費了不少的力氣才搶到。
「你他娘的是不是和那個小白臉有一腿?」
看著妻子不說話,他張嘴笑了笑,而後將畫撕了個粉碎,桂芬見狀立刻從地上站起來,像賭氣似的將那幅鴛鴦緊跟著撕成了幾大片。
有一片鴛鴦的翅膀落在了錢匣子上,看起來格外的諷刺。
楊平沒有再去看妻子,而是推門走了。
他走在村裡的窄道上,哆哆嗦嗦的從口袋裡掏出了卷好的煙,那袋子里一共有三支煙,最近的那支還沒封好口。
他一氣將三根都點了塞進嘴巴里,許久未碰的煙草味使得他猛烈的咳嗽了起來,他望著漂向月亮的煙霧,眼淚也跟著給嗆出來了。
楊平光顧著看月亮去了,他不知走了多久,腳下一滑,摔進了一口荒廢已久的枯井裡,等他再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正躺在炕上。
桂芬坐在他腳下的炕沿邊,低著頭,手裡還攥著一塊手絹,時不時的揩去湧出來的眼淚。
窗外的陽光很好,就像一條帶著冰碴的河流。
楊平伸腿去蹬桂芬,然而不知怎麼的撲了個空,因此他便嚷嚷著說,「給我做飯,餓死我了。」
桂芬並沒有理睬他,而是去打開了被敲響的院門,院門外面站著幾個同村的女人,她們一見桂芬的紅眼圈也便感同身受起來。
「桂芬啊,你得節哀,這人死不能復生。」
「是啊,楊平人好,閻王爺不能難為他。」
聽到這話,桂芬的眼淚又涌了出來,她失魂落魄的將幾個女人往家裡請,嘴裡還嘟囔著說,「我和他就不該吵,都怨我,都怨我。」
女人們的話把楊平聽的雲山霧罩的,於是他下了炕,可地面踩在他的腳下軟乎乎的,彷彿整個人都是飄著的。
他心裡一驚,便去抓妻子的肩膀,可他的手指直愣愣的穿過去,像一團煙霧般又聚攏了起來。
楊平愣怔的回味著這一切,過了很久,他才發覺自己已經成了一縷魂了。
「你說他活著的時候,我天天拿話嗆他,我真後悔啊。」
桂芬還在喋喋不休的說些話,楊平便趁機湊到她眼前,他望著這張滿是淚痕的臉,沒由來的一陣心酸。
一直到了中午,那群女人才因為要回家做飯的緣故走了,桂芬站在院子抖了抖楊平拾回來的化肥袋,眼淚又下來了。
她用袖子抹了一把臉,而後從櫥子里翻出了半拃寬的膠帶,一同拿出來的是被她撕掉的鴛鴦畫的碎片。
桂芬仔細的把圖拼在一起,而後扯了一塊膠帶,那膠帶是她用牙咬開的豁口,因此隨著她一扯,膠帶便沾在了她的頭髮上。
楊平急得上前幫忙,手卻一次又一次的透過妻子的髮絲,最終他只能頹然的看著妻子用力的扯斷自己的幾根頭髮。
桂芬用那截膠帶把畫粘起來了,那幾根頭髮絲彷彿為這幅畫憑添了幾分情意似的。
她學著楊平的樣子把畫舉起來,而後久久的貼在自己的胸口。
陽光踮著腳從窗外探了進來,可不消一會兒的功夫它又自覺的抽走了,楊平一時間有些恍惚,他從來不知道桂芬對自己的感情有這麼的深厚,他心裡想著這個事情,彷彿一轉眼似的,天就黑透了。
一進了午夜,村子裡就沒幾戶人家亮著燈了,因此整條道就像燒煤的鐵煙筒,到處都是黑乎乎的。
桂芬出門時帶著的手電筒不知怎麼了就不亮光了,因此她只好扶著別人家的外牆走,可即便如此,她的腳步也走的飛快。
「哎,哎,那裡有個水坑。」
楊平雖然成了鬼,但他對這條路依舊熟悉的很。
可他忘了妻子聽不見自己說話,因此只好眼睜睜的看著妻子跌進水坑裡,手脖子處摔禿嚕了一塊皮。
楊平看著妻子自個站起來,胡亂拍打了一下衣服,心裡很不是滋味。
可這種不是滋味在他看見張老師的屋門時便戛然而止,只見桂芬輕輕的叩了三下門栓,院子里的燈就亮了。
楊平沖路邊啐了一口痰,而後罵到,「呸!你們還有個暗號了。」
在燈光下,張老師的臉微微發熱,而後他想到了什麼似的說,「桂芬,節哀順變。」
這句話讓桂芬的神色暗了暗,她點了點頭,便隨著張老師進了家門。
可他們進了門,並沒有楊平想像中的擁抱或者是齷蹉,只見桂芬拿起了抹布,仔細的擦拭著桌子。
而張老師則坐在椅子上,正看一本關於藝術的書。
直到桂芬把抹布放進水盆里的時候,她才因為裡面溫熱的水而低低的驚呼了一聲。
張老師這才抬起頭來,他溫柔的笑了笑說,「我猜你今晚要來,天冷,用點溫水對身體好。」
桂芬說了聲謝謝,彷彿張老師的體貼讓她渾身不自在,之後他們就沒話了,桂芬差不多幹了一個小時的時間才停手。
張老師也在這時從抽屜里拿出了五十塊錢,他笑眯眯的說,「辛苦了,要不是你天天來幫我打掃,我一個人的日子還不知道過成什麼樣呢?」
桂芬沒有伸手接錢,而是彆扭的壓低了腰桿說,「張老師,以後我就不來打掃衛生了。」
「為什麼?」
張老師原本是坐著的,因為桂芬的這話他連忙的站了起來,他臉上浮現出一種著急又吃痛的表情,不知道是因為腳趾碰到了桌腿,還是因為桂芬的話。
「你楊大哥沒了,我再來就不方便了。」桂芬低著頭,又後退了半步,和男人拉開距離後才說。
「怎麼不方便了?我們,」男人一時語塞,但是過了半晌他又說,「我們不一直很好嗎?」
張老師因為著急而顯得有些語無倫次,他靠近牆壁,他手指點著那些畫說,「這副你也看得懂,還有這幅……」
因為激動,他的表情變得有些哀傷,而後他說,「我打心眼裡覺得咱們是個知己。」
「張老師,我來這幹活就是為了補貼家,想替楊平分擔點,我沒想當個什麼知己,本來風言風語的就多,這楊平也沒了,我得為他守婦道。」
桂芬的話就像一柄鋼刀似的扎進了兩個男人的心裡,張老師臉上出現了一絲尷尬的神色,而楊平則是為了自己猜忌妻子而感到羞愧。
張老師似乎還想說話,但是還沒等他開口,桂芬就推門走了。
一陣涼風讓他打了個激靈,楊平湊到他跟前,頗為得意的說「這是我老婆。」
楊平跟在桂芬背後,他的內心一會甜一會苦的交替著,咕嘟的冒成了一鍋粥。
桂芬回家後,便把張老師送的外套跟雪花膏一併丟進了垃圾桶里,徹底斬斷了過往的這些日子。
她最終伏在被子上嚎啕大哭,楊平坐在她身邊,輕輕的摟了上去。
村子裡的流言隨著兩個人的疏離而愈發的猖狂,他們甚至像模像樣的編出了無數的故事,彷彿桂芬不守婦道成了鐵板釘釘的事實。
因為這個,桂芬日復一日的沉默了許多,她偶爾會煮一鍋南瓜粥,不停地攪動著,看南瓜和米融成金燦燦的色澤,就好像曾經楊平對她的柔情蜜意。
往往這時,楊平是無可奈何的,他只能呆坐在炕頭,手指不由自主的去摸散在桌子上,用來招呼客人的煙捲,可入手只是空蕩蕩的,他驀然想起自己已經死了,便只好從嘴角扯出一絲苦笑。
他從屋檐的陰影里向外探頭,那月亮格外的圓潤,就好似註定要發生什麼事情一般。
很快,門就被敲響了。
楊平跟在桂芬身後,他從大門所打開的窄窄縫隙里,看見了張老師。
短短的月余,張老師就不像往常般神采奕奕的了,他的嘴邊冒出了一圈胡茬,眼神也比往日寡淡多了。
「有事嗎?」
見桂芬這幅冷淡的樣子,張老師也只張了張嘴,直到最後才鼓足勇氣說,「桂芬,我要走了。」
桂芬的表情一怔,沉默的點了點頭。
張老師將腳插進門縫裡,用力擠出了一塊寬綽的地方,「桂芬,你跟我走吧,我們去城裡,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張老師,請你自重。」桂芬用力的拉緊了門環,因為疼痛,張老師只好縮回腳,但他依舊不死心的說,「明天早上六點有大巴車,我在村口等你。」
楊平因這句話去看妻子的臉,可桂芬是面無表情的,甚至臉頰上帶了些嘲諷似的寒氣。
可即便如此,桂芬依舊在第二天的一大早出門了,她從楊平的錢匣子里搜颳了半天,也只找齊了四百塊錢,因為是零錢居多,桂芬使一個塑料袋把它們裝了起來。
桂芬將塑料袋疊了疊,用力的掖進口袋的深處,當她走到村口的時候,腳步加快了不少,就好像在躲避惱人的蝗蟲。
楊平對於桂芬的表現很滿意,因此他難得哼起了歌,那是首風靡了整個九十年代的情歌,經楊平的嘴巴唱出來,又格外的耐聽。
他邊走邊唱,最終和妻子停在了一扇熟悉的大門前。
楊平的歌聲因此戛然而止,他不知道妻子是在何時得知自己的秘密的,因此他張大了嘴巴,直到桂芬帶著些卑微的笑容,把那錢遞了過去。
「楊平出事了,家裡這次就有四百。」
桂芬說罷話,便去看眼前這個男人,她試圖能找出男人的一絲同情,從而使自己能夠被寬限兩天。
然而那男人臉上卻只有未賭贏的惱火,他愣了愣說,「明天把剩下那一百給我拿來,不然別怪我去撅了楊平的墳!」
隨著大門被摔上了,楊平這才反應過來,他高高的舉起了拳頭。然而拳頭透過了鐵質的門扇,沒留下一絲響動。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桂芬已經走遠了,楊平也只得連忙跟上去,桂芬這次走的是大路,路上人車混雜,楊平陪在桂芬的左側,升起的朝陽把桂芬的背影拉長了,當桂芬的在看到一輛大巴車時,她微微的抿了抿嘴巴。
可這一幕並沒有被楊平看見,他瞪大了眼睛,喉嚨想被塞進了一塊抹布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音。
一輛三輪車失控了,正向桂芬沖了過來。
在剎那間,楊平什麼意識都沒有了,他只記得自己用力推了桂芬一把,「老天爺,再讓我活一遭吧,我一定對桂芬好。」他這樣想著。
楊平這次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的,他先是抬頭打量了四周,地上依舊是當初他同桂芬吵架時的一片狼藉。
那片鴛鴦的碎畫還靜靜地躺在錢匣子上。
楊平心裡一喜,他猜想大概是老天爺聽見了他的話,於是他慢悠悠的下了炕,門外的人反倒是等不及了,便直接推開門跑了進來,「楊平,你還睡呢?你媳婦都跟那個張老師跑了。」
「跑了?」楊平對這話有些茫然,之後他擺了擺手說,「不會。」
「怎麼不會了?今早上坐大巴車跑的,說再也不回來了,你是不是睡糊塗啦。」
楊平一愣,他連忙搬了梯子將大衣柜上的箱子取了下來,裡面空蕩蕩的,那雙鴛鴦鞋子早就不知去向了。
他用力握住來報信的人的手問,「咱村外面是不是有口井?」
「井不是早被填了嗎?你想啥呢,快去攆你媳婦吧。早跟你說他們有事,大晚上的……」
楊平沒聽清來人後面說些什麼,不過他也大約得猜出了。
楊平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他跌坐在炕沿,凄苦的笑了起來,「真是一場美夢啊。」
※金屋藏嬌
※村裡廚師身亡我去參加葬禮,卻在宴席飯桌上吃到古怪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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