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全程無尿點的「獨角戲」電影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提名
8年前，曾經看過兩部只有一個演員的「獨角戲」電影，留下深刻印象。一部是詹姆斯·弗蘭科的《127小時》，講述一個攀岩者被困在山岩中整整5天，最後斷臂自救的故事。爛番茄新鮮度93%，爆米花指數85%，豆瓣評分8.1。另一部更極端，居然在一個埋在地下的漆黑棺材裡拍了整整95分鐘，那就是瑞安·雷諾茲的《活埋》。爛番茄新鮮度83%，爆米花指數64%，豆瓣評分7.8。這兩部片子刷新了我對電影的認知。只要你腦洞夠大，想像力夠豐富，一個人在逼仄的空間里照樣可以拍出全程無尿點的好電影。
今天推薦的也是這樣一部只有一個人在一個房間里演「獨角戲」的丹麥電影，片名叫《罪人》。這部影片剛剛入圍第91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短名單，並已被評為美國國家評論協會獎五佳外語片，還獲得歐洲電影獎最佳男主角提名和金衛星獎最佳外語片提名。在各大電影網站上，《罪人》的口碑異乎尋常地好：爛番茄新鮮度99%，爆米花指數89%，豆瓣評分7.7。
哥本哈根刑警阿斯格因為開槍打死了嫌疑人，被貶到接警中心接聽報警電話。在法院開庭審理他涉嫌槍殺案的前一天晚上，阿斯格接到了一個自稱伊本的女子來電，控告前夫家暴並綁架了她。阿斯格迅速查清了伊本的住處，並派出警察前去保護伊本的孩子，卻發現伊本的兒子奧利弗已經被殺死。於是，具有豐富刑偵經驗的阿斯格一邊在電話里巧妙指揮伊本和綁架她的前夫周旋，一邊查清了伊本所在的車牌號碼和行車路線，指揮警察追捕。就在我們以為真相已經大白時，細心的阿斯格卻從伊本的話里聽出了問題，原來他的分析完全搞錯了。差一點，他又釀成一個大錯。救下伊本的同時，阿斯格也終於救贖了自己。他將坦然出席法庭接受審判。
一個警察，在接警中心的房間里，打了80分鐘電話，居然那麼扣人心弦，引人入勝，實在令人佩服。接警中心就是警局的指揮中心。所有的巡邏警車和值班警力，都服從接警中心的調度。這裡雖然只是接聽電話，但卻連接著犯罪現場，一點也不比那些刑警們輕鬆。我們從阿斯格接聽和處理報警電話的反應，就可以看出來，他是一個經驗豐富、嫉惡如仇的優秀刑警。對那些吸毒者的求救、誇大事實的報警，他一聽便知，冷漠嘲諷。對真正的求救電話，他全身心投入，下了班也堅持要履行他對小女孩的承諾，把她媽媽救出來。這是真正了解警察的編劇才能編出來的生動故事，令人感動。
除了情節設計層層反轉的巧妙以外，電話中語音和音效的運用是影片的最大亮點。這些語音和音效，有效地起到了激發觀眾想像力的作用，比直接展現犯罪現場更有震撼力。阿斯格多次和伊本以及她的前夫通電話，語音都是斷斷續續，還傳來汽車外的各種聲響，把觀眾心裡的懸念吊得緊緊的，似乎就跟隨著伊本在汽車裡。阿斯格指揮警察在伊本家尋找她兒子奧利弗時那個電話更加驚人。警察告訴阿斯格，伊本女兒馬蒂爾德手上和襯衣上有血，一個房間一個房間找奧利弗，房間里一團糟，警察看到慘狀說不出話來，「整個被開膛破肚」，最後是馬蒂爾德的慘叫。一個電話傳遞出來的豐富信息，比直觀展示血腥現場更具有刺激性。《罪人》就靠著飾演阿斯格的雅各布·克德格恩對著電話機的表演，配合著電話里傳來的聲音，就完全把觀眾帶入到那個緊張的情境中去了，整顆心都懸到了嗓子眼。今年歐洲電影獎把雅各布·克德格恩列入最佳男主角提名名單，是對他的表演的最大肯定。
作為曾經的司法工作者，我更關注懸疑故事背後阿斯格這個人物的意義。《罪人》的片名，其實指的是阿斯格和殺害了奧利弗的兇手。他們都殺了人，但卻不是我們通常所認為的惡人。阿斯格槍殺了嫌疑人，是因為他罪大惡極。但即便罪大惡極，阿斯格也不能未經審判以「正當防衛」的名義把他打死。阿斯格的搭檔拉希德為了第二天出庭究竟講不講真話苦惱萬分，以至於和阿斯格在電話里吵了起來。影片開始時，阿斯格正在為第二天的出庭煩惱，情緒非常糟糕。這80分鐘電話和救援過程讓阿斯格終於明白，一時的疏忽、衝動會犯下大錯，這錯誤即便對罪大惡極的嫌疑人，也是不應該的，就像在接聽電話時差一點又釀成大錯一樣。所以，影片最後，阿斯格得到了救贖，卸下了精神負擔，坦然離開了警局。
寫到這裡，我想起前兩天寫了對話劇《白鹿原》的評論後，有網友問我的一句話：「白嘉軒是好人還是壞人？」我的回答是「好人壞人的二維判斷應該拋棄了。」這句話放在《罪人》這個故事上也非常合適。
阿斯格槍殺了嫌疑人，當然要負法律責任。從這一點上講，他觸犯了法律，他是壞人。但是，他一直是一名優秀的刑警，嫉惡如仇，之所以槍殺嫌疑人也因為嫌疑人十惡不赦。從這個晚上接聽電話的故事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位好警察。他在電話里對馬蒂爾德說：「我們是守護者，我們保護需要幫助的人」。他信守承諾，一直到把她媽媽找到送回家才安然下班。
其實，所有的人都是如此。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十全十美的是神。而人總會犯下過錯，甚至還會犯罪。我們不應用神的標準來要求人。不能因為一個人有功勞就赦免了他的過錯，更不能因為他有過錯就否定他的功勞。看到互聯網上那些把人捧到天上或者貶到地下的極端言論，我就會一身嘆息：你們也太幼稚無知了，人永遠不會那麼簡單的！
《罪人》的意義就在於，每一個人都是複雜的個體，既有功勞，也有過失。讓他為過失承擔責任時，不要忽略他的功勞。同時也不能因為他的功勞，而免除了他的過失責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