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恪勤:歐洲的「老本」為何吃不下去了
原標題:孫恪勤:歐洲的「老本」為何吃不下去了
法國「黃背心」運動已進入第7周,其背後折射出的經濟、社會和政治結構等許多深層次問題,既有特殊性,也有普遍性。歐洲一些國家的民眾受「黃背心」啟發,正以類似方式表達自己對社會不公的抗議,這也是「黃背心」運動向荷蘭、比利時、德國等地蔓延的原因。
經濟實力是各國發展與穩定的基石,也是歐洲發達資本主義國家高福利制度的基礎。二戰以後,發達國家藉助對發展中國家的「剪刀差」獲取比較高的利潤。同時,外部世界對發達國家的競爭壓力小,來自發達國家的產品不少居於壟斷地位,為高福利制度提供了物質支撐。
但在全球化背景下,法國這樣的傳統發達國家面臨前所未有的、來自其他發達國家以及快速崛起的新興發展中國家的雙重壓力。新興國家低廉的勞動力成本,讓很多發達國家的產業「空心化」,跨國公司的成本在這個過程中降低,但本國勞動者卻失去很多崗位,生活沒有得到多少改善。同時國內產業競爭壓力極大,以往的優勢比如法國汽車業優勢不再,國家稅收壓力加大,經濟發展受到影響。
在這種情況下,就必須在保持傳統產業優勢、開發新的生產動能方面採取有效措施,在更高層次上追求發展。更高層次的發展意味著更高層次的教育與科研投入,這就需要壓低社會生產成本、增加產業競爭活力。因此,馬克龍改革的基本思路是通過減稅增強企業活力,通過壓縮社會福利削減政府負擔。問題是,減稅會帶來財政收入減少,壓縮社會福利開支會引發社會矛盾激化。應該說,公平與效率始終是資本主義社會的一對矛盾,現在這對矛盾變得越發難以平衡。
發達國家的高福利、高稅收、高工資都是歷史形成的,在歷史上曾經有實施條件,現在則成為經濟發展的負擔,不減不行,但要減下去絕非易事。而且,相比以英美為代表的盎格魯-撒克遜模式國家,以法德為代表的萊茵模式國家還面臨更高的國家福利成本。相比起來,上世紀90年代末到本世紀初施羅德擔任德國總理以後推行的改革,降低社會負擔,削減勞動力競爭成本,使德國可以集中精力於創新產業。儘管施羅德個人政治生涯因此受到影響,改革卻成功了,其效果後來得以體現。可見,改革是必由之路。
在法國身上,我們可以觀察到這樣一種困境,想要保持優越的「生活品位」,但競爭優勢已經不再;國家急需改革,但多年經濟低迷導致中下層民眾生活水平下降,對變化非常敏感,對改革的承受能力有限。同時利益多元化、政黨碎片化、抗議動員網路化、政府行為短期化、民主要求極化等「民主弊病」,以及人口老齡化、民粹主義崛起、難民問題、恐怖主義等因素,使得改革環境脆弱,政府改革空間非常狹窄,稍不留心就會出問題。
特朗普的改革也是在類似背景下推出的,但美國的整體競爭力比法國要強。而馬克龍的難度在於,他的社會政策是左翼的,經濟政策卻是右翼的。習慣了高福利的民眾,養成了「誰都知道要做出犧牲,誰都不願做出犧牲」的狹隘想法。以往有政黨與政府來調節各階層利益,但在網路時代,不滿向各階層病毒式擴散,以往習慣於跟工會談判的政府失去可以對話的明確對象,對社會的控制力減弱,不知道改革該往哪個階層、哪個方向去。這是歐洲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通病。
對於歐盟國家而言,還有一個限制因素,就是歐盟對預算赤字、債務等的規定,限制了國家調節工具的使用,使政策改革更加僵化。如法國不僅要考慮國內因素,還要考慮歐盟的許多規定和要求。
應該看到,在最新的全球競爭力排名中,發達資本主義國家依然靠前,問題是在紅利越吃越薄、改革空間越來越小的情況下,如何吸取以往教訓,將改革推行下去。馬克龍的方向是對的,但他年輕氣盛,不是很注意改革方法,採取「齊頭並進」的方式,這種負擔的累壓終於借燃油稅問題爆發。
今年是中國改革開放40周年,從國際國內正反兩方面的經驗,可以總結出一些關鍵點。成功的改革要有良好的國內基礎、較好的國際環境以及有效的政府改革政策,具體來說:改革要有一個堅強的領導凝聚人心,要避免被「民主弊病」折磨得諸事難為;要堅持以提高人民生活質量為目標,只有不斷推進經濟可持續發展,才能更有效地帶動共同富裕,讓社會公平有更多調節手段,讓人民滿意、社會穩定;改革要分步驟,從易到難、逐步推開,在一些地區和行業先行先試;要注意處理近期利益、近期目標與長遠利益、長遠能力的關係,不要急於許諾,陷入短期政府、矛盾社會、無效治理的循環;中國的改革開放讓社會各階層都從中獲益,而西方的改革以往一定是要有部分人付出成本。在改革空間很小的時候,改革的技巧就要越發細膩,講究改革的策略,提高治理能力,做通各個階層的工作,不能像此次法國改革一樣,在經濟剛剛出現起色,社會還經不起折騰的時候,就一劑猛葯灌下去。(作者是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研究員,山西大學國際關係學院特聘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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