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音樂｜《地球最後的夜晚》，我會親吻愛人

文 | 沈念

編輯 | 馨羽

在《吐槽大會》上，畢贛穿著滿大街隨處可見的格子襯衫，頭髮還是2016年的樣子，成名這件事似乎只是每天起床要吃的一頓早飯，尋常普遍，於他而言絲毫沒引起任何波瀾。他站在話筒前發言，舉手投足間十分親民，一點沒有名人架子。

拍攝《路邊野餐》時，因為劇組沒什麼經費，畢贛找來自己的老姑父做主演，卻恰如其分地還原了一個文藝片應有的氣質。

時光荏苒，2018年即將結束，畢贛也帶著他全新的作品《地球最後的夜晚》再次與觀眾見面。這個有著開放式問題的片名，引人遐想：

2018年最後的夜晚，你會怎樣度過？如果地球只剩下最後一個夜晚，你又會怎樣度過？

《地球最後的夜晚》所講的故事並不複雜，但導演畢贛採用了充滿反敘事的、意識化的碎片化體驗和對時間的重構，使整個故事看起來留有色彩，很有味道。

故事從一年中最長的夜晚開始，冬至那一天，羅紘武對多年前的戀人萬綺雯念念不忘，故而去尋找她的蹤跡，在尋找的過程中，重回凱里盪麥，也遇見了故人白貓，還跟當地的暴徒左宏元有了一段衝突。

畢贛自己解說，「我的電影共分為兩個部分：第一個部分名為『罌粟』，第二個部分名為『回憶』。隨後我對劇情展開解構，相互置換元素，將其從一個場景轉移至另一場景。這就是我構建影片的方式。」

畢贛的文藝片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文藝片，所以很多人都說看不懂。從觀眾對《路邊野餐》的反饋來看，喜歡的甚是喜歡，奉為圭臬；不懂的甚為討厭，棄之敝履。

我很喜歡《路邊野餐》，是因為它拍出了中國的真正模樣。像當初迷戀賈樟柯的電影一般，《小武》《站台》《山河故人》都是圍繞西北小城展開了故事，透過電影，我能夠清晰捕捉到那些滿地碎土，混雜不知名口音的陌生人，以及荒涼、頹敗的城鄉與村鎮。那裡不同於北上廣的繁華，犄角旮旯里的東西，最能還原人類本性。

曾經有段時間我一直在想，那些生活在大城市的人是真的褪去了人性里本來就惡的一面，變得越來越潔凈了嗎？當我看到畢贛的電影，看到電影里所展示的那些小城鎮、偏僻鄉村的人的生活，我突然發現，現代文明進程的演變，最多只是改變了人的外觀，本質上其實都差不多。

畢贛是有才華的，貴州凱里，一個在地圖上看去距離都好遠的地方，畢贛用他的導演才華，果敢而真實地呈現出一個莫名親切的南方小城。

畢贛電影的重點，從來都不放在故事上，而是一種氛圍，感覺和情緒。文藝片女神湯唯一身墨綠，手指是鮮艷的丹寇。她身姿裊裊，行走於潮濕的隧道，委身於漏水的房間，這畫面充滿了盎然詩意，潮濕而迷離，迷離而倦怠，如同夢境一般。看的時候，一度相信，如果地球真有最後一晚，那麼它的樣子，只能是畢贛眼裡的墨綠色。

一度想起王家衛的《花樣年華》。當張曼玉穿著一身鮮紅旗袍，從台階上裊娜聘婷、緩緩走下時，時空仿若靜止。美，的確可使瞬間延長。

這部電影採用2D+3D的拍攝手法，形式非常新穎。具體來說，就是電影前半部分採用2D形式，後面60分鐘採用3D長鏡頭，串聯起夢境與現實，使觀眾也跟隨鏡頭一起上天入地，跟隨男主人公黃覺完成一場錯綜複雜的夢幻之旅。觀影的過程中，你甚至會忘記自己只是一個觀眾，黃覺的故事跟你有了不可分割的關聯，彼時彼刻，你是黃覺，黃覺是你。

畢贛說，「這是一部特別甜蜜的電影，在極度的絕望與殘酷之中才能展現出的甜蜜。」是啊，沒有痛苦，何來喜悅？沒有付出，何來回報？挫折要夠大啊，否則成功來得也沒那麼叫人盡興。

畢贛仿若橫空出世，給想要拍電影、做導演的文藝青年帶去一束希望的光。看他的資歷，只是二流大學畢業，走上社會後從事過婚禮策劃、加油站員工再到如今小有名氣的導演，誰能想到身份的轉換如此之巨大？

雖然《路邊野餐》不是一部商業片，畢贛掏空腰包和心血也只得到一個票房低迷。但看過這部電影的人，都知道了這個貴州青年畢贛，都對凱里有了更現實的好感。而畢贛自己，堅定了他要成為一名導演的夢想。

或許畢贛就是一個富有「情緒」的人。《路邊野餐》里，陳升騎著一輛破摩托車從凱里出發，抵達鎮遠，又回到凱里。「重拾」是這部電影的主題。他忘不了過去的感傷，又不得不逼迫自己直面未來。

「一切都像一場夢啊」，看畢贛的電影總有這樣的感悟。可回頭想想我們的人生，又何嘗不是這樣一種感覺。你行過的路途、看過的風景、喜歡過的人......得到的、失去的、未曾抵達的，從陌生變熟悉，再變得陌生，暮然回首，沒什麼東西在那燈火闌珊處。

我們所有的，不過一個經歷過風雨及還要經歷更多風雨的自己。

夢和時間建構了整部影片，小城的時光交錯，畢贛那搖晃、連貫又循序漸進的長鏡頭，像一位老者手中的拐杖，一點一滴、潤物細無聲式地還原著時光的本質，而跟隨主人公行跡的我們，在那一刻，竟然希望時光可以倒流。

電影是有才者造夢的舞台。電影的誕生，使人類的壽命至少延長了三倍。

在《地球最後的夜晚》的片尾，黃覺給自己的愛人念了一首用心做的小詩，在或明或暗的一片燈光里，他醉心的朝愛人的臉頰印上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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