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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電影屢屢在國際電影節上入圍獲獎,終於有一部「限量上映」了

法國影評人說,現代電影的要義在於開放性,它們引導觀眾加入,在觀看的過程中才完成整部影片。我們也可以設想一種觀影態度,相信電影的藝術不止發生在故事線索的遞進完成中,它滋生在人物的縫隙、環境的暗部、鏡頭的切換之間,更在電影院之外。

近期限量上映的《冥王星時刻》就呼喚這樣的觀看。故事中,一位失意而缺乏靈感的電影導演,帶領國際化的製片人、被安插的演員、年輕而個性突出的攝影助理前往神農架採風,尋找葬禮喪歌《黑暗傳》的蹤跡。這趟旅行似實又虛,如夢似幻,正如影片片名標定的亦明亦暗時刻。它沒有結果,起於旅行的中途,結束在望到下一站的山巔。

《冥王星時刻》以精於調度的導演意識,呈現模糊現實與虛幻邊界的、看不見的影像感知,對精神性的存在展開探索。這種思路在中國當代電影里是少有的,也讓導演章明與更多的世界電影作者阿彼察邦、阿蘭·吉羅迪、布魯諾·杜蒙站在了一起。

由此看來,戛納電影節導演雙周單元對於這部電影是一個很合適的位置。「作者導演」這個詞,人們用得手熟,往往擴充了其邊界,在所有創作者身上尋找特徵筆觸,甚至將部分編劇轉行導演的案例當成「寫作」典範。但實際上,能夠在電影創作中保持個人的連續性與獨立性的是極少有的案例。而章明,毋庸置疑是其中之一。

章明

他往往被歸類到第六代,儘管本人總是調侃否認(譬如在《秘語十七小時》里安排一份封面寫著「章明,不是第六代導演」的雜誌出鏡)。1996年,章明就憑藉處女作《巫山雲雨》贏得第一屆釜山國際電影節新浪潮獎,後續創作的《結果》《郎在對門唱山歌》《她們的名字叫紅》等超過15部作品陸續在柏林、東京、上海等國際電影節入圍、獲獎,但因為種種原因,這些影片未大規模發行上映,僅通過電影頻道、網路播放等方式,成為少數迷影觀眾的「私好」。《冥王星時刻》是他第一部正式公映的影片。

《巫山雲雨》

《她們的名字叫紅》

《結果》

《冥王星時刻》在保持過去作品中調度風格、情感筆觸的同時,展示了更全面的作者自我。它從上海電影工業光怪陸離的場景開始,經過一個在荒野中醒來的動作,回到了神農架——巫山附近的原始森林,他在這裡尋找下一部電影的靈感,也遇見了幾個截然不同的女人。這個彷彿從創作者噩夢開始,以創作者困惑為主體的故事,很容易令人想起費里尼的《八部半》,後者受到心理學家榮格的啟發,把性慾和狂想嫁接在一起為自己畫像。實際上,在《冥王星時刻》中類似的互文與調用無處不在,它還可以對照吉羅迪《保持站立》中一個創作者在意外陷入的性困境里越走越遠直至寓言場景,也可以對比科波拉《現代啟示錄》里白人軍官在叢林中見證了文明與人性之惡。

《冥王星時刻》被導演自陳為「黑暗傳」三部曲的第二部,第一部則是完全獨立製作、DV拍攝的《新娘》。在前作中,《黑暗傳》作為喪歌在結尾處出現,為這個荒唐殘酷的底層情愛陰謀故事,實現了儀式感十足的升華,點中人性幽深之處的光。《冥王星時刻》里,知識分子受到「秘傳」感召探訪《黑暗傳》的旅程顯然是「靈山」式的,並且暗示了碌碌無為的遊盪中既逃避亦叛逆的思想旗幟。其中的「迷失」又要大於「流亡」,電影里人物的不安在於,他來自叢林外的世界,且必將回歸叢林外的世界。這個過程里,慾望不斷搖擺,它有知識分子的自戀,卻又不完全倒向自戀一邊,仍然和冥王星一樣,在黑夜白天交界的「低亮度」時刻。

觀看《冥王星時刻》最大的障礙實際上並不是緩慢、去情節化之類的藝術電影特性,而是它抵抗闡釋的特性。如今,在成片里或許仍然可以看出的是,開頭的上海「夢境」實際發生在結尾,採風小組走出森林望見巫山之前。我們甚至可以這樣理解,夢境呈現現實,而旅程指涉心靈。兩方的映照,是對「冥王星時刻」更完整的描寫。這解釋了為什麼有的觀眾會發現,《冥王星時刻》看似維持了章明一貫的風格,但相似的環境——南方的縣城與野外——卻沒有起到同樣的作用,在這裡,風景並不來自真實的環境,而是內心曲折的外化。

《黑暗傳》的引子建設出了這個世界,葬禮現場、人物的淺寐類同於布努埃爾《資產階級的審慎魅力》里吃不上的晚餐,一次次打斷、切換、延宕這個具有超現實意味的過程。不同於人們所期望的,《黑暗傳》與葬歌發生的現場,都不對應著視聽的高潮,反而暫時收束了夢幻色彩的渲染。

情慾常常被作為章明作品的關鍵詞之一。儘管大部分影片里根本沒有算得上情慾的段落,但他的攝像機總能抓住人物間一種微妙的,一呼一吸間濕漉漉落於肌膚的曖昧感覺,彷彿每一個人是一個微小粒子,每個粒子之間都隨著距離的變化存在或大或小的張力,這一張力可以被視為將人聯繫起來的一根透明絲線。在《冥王星時刻》頻現的,帶人物關係的全景鏡頭裡,人物總是在前後景中出入,攝影機引導我們進入前景人物的主觀意識,他們閉上眼睛,與其他人拉開了空間的距離,那條絲線反而在潛意識裡綳得更緊。在假寐背後的凝視中,電影完成了對這種透明存在的呈現。

觀眾對這部電影印象最深刻的段落來自曾美慧孜。她所飾演的小寡婦雙頰微紅,身著玫紅色的緊身蕾絲打底衣,把其他人物身上捉摸不定似有還無的情慾擺在了檯面上。這不僅來自於曾美慧孜身上獨有的表現力,更出於角色和橋段的特殊性與完整性——觀眾看到了從人物出現相遇到張力抵達高峰的全過程。

前後看了四遍《冥王星時刻》,重複中沉澱下來的感覺,類似於將影像里發生的事情納入回憶,將自己的黑暗時刻與神農架里的天明瞬間對照。而那些跟隨人物後腦勺的鏡頭,那些捕捉心理與感知微妙變化的段落,如台詞中所說那樣,向觀眾展示了「看不見的東西」。如果你將它記在腦中,這種眼光會從銀幕上走下來,侵入現實生活,為你打開一個更「完整」的世界——這或許是電影最核心卻也最稀有的魅力。

文|張耀婷

本文刊載於2018年12月28日 星期五 《北京青年報》B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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