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氣之爭
關於陸家,商煜城原本就想找葉慎幫她進入匯金,便將她籠絡供貨商的計劃簡單地說了出來。
葉慎一言不發地聽著,微微皺眉,不知在想著什麼。
平心而論,葉慎真的沒有必要幫助陸景程,就算是假的幫助也是如此。商煜城明白這一點,可是她的計劃已經到了這一步,更改太艱難太費時,她不想再浪費更多的時間——也許之前的商煜城願意不顧一切代價去復仇,可是漸漸的,因為葉慎而產生的那一點對未來模糊的期待,讓她已經不願意再繼續這樣走下去。
「你是說,讓葉氏對匯金的所有供貨商提供巨大的折扣,幫陸景程籠絡人心?」葉慎聽完她的話,看著她道。
商煜城有些歉意地看著他,「我知道這樣的要求並不合理,只是若不能這樣,我恐怕很難找到其他的機會進入匯金——」她頓了頓,「葉氏所有因此產生的損失,由我來補償。」
葉慎看著她,表情沒有什麼波瀾,「你知道,這和錢無關。」
商煜城點點頭,「沒錯。如果你對匯金的供貨商開了這個口子,會影響葉氏船運公司的整個價格體系——對葉氏來說,這比金錢重要多了。」
她看著葉慎,「我雖然希望你能答應我,不過就算你不肯,我也絕不會怪你。」
葉慎搖搖頭,「葉氏船運是我葉家眾多的企業之一,就算如今葉氏船運的價格降低十倍也絕不會動搖葉家的根本,我根本不在乎什麼價格體系。」他看著商煜城,「我在意的,不過是你而已。」
商煜城頓了頓,愧然道,「我明白。」
「你不明白。」葉慎失望地搖搖頭,「我心裡一直覺得,你能平安的活著比什麼都重要,所以你願意報仇也好叫我等著也好,我都甘之如飴地接受了。」他頓了頓,接著道,「可是如今我卻不明白你,如果你能和一個自己恨之入骨的人心平氣和地吃飯,那你何必又執著於報仇?」
「你有沒有想過——」葉慎看著商煜城,「如果大仇得報這個結果是用你周旋在男人之間的手段換來的,難道不是違背了你的初衷嗎?」
也許葉慎這樣說,只覺得自己就事論事罷了。可是聽在商煜城的耳里卻異常刺耳。「周旋在男人之間」這幾個字,一下子勾起了五年前那些對她惡毒的指責、侮辱和謾罵的回憶,讓她渾身發冷。
她冷冷地看著葉慎,「我用的什麼手段,你從認識我開始就一清二楚,我也從沒有說過自己清白良善——」商煜城後退一步,看著葉慎的眼睛,冷笑道,「如今只是看穿了我的手段——若是有一天看穿了我這一個人,恐怕你會更吃驚。」
說完,商煜城將手中的水杯放下,決然地轉身要走。
葉慎這才後知後覺地明白他的話觸到了商煜城的痛點,他忙一把拉住她,「我並不是那個意思——」
商煜城甩開他的手,退開一步。看著葉慎有些慌張的神色,她的憤怒消散了大半,好像滿心的熱情遇火焚燒而盡,頃刻間心裡便冷清了許多,她看著葉慎,原本憤然的臉色漸漸平淡,「你不必這樣,我明白你的意思。」
葉慎有些急切地搖搖頭,「不是——我沒有半分指責你或者評判你的意思——」
商煜城垂首苦笑,「我知道,葉慎。我明白你的好意。」
葉慎看著商煜城,不知所措的樣子全無往日那葉大少的得意,讓商煜城莫名有些心酸。
是她當不起這份心意,配不上他的珍惜。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卻打算隱瞞著真相,也騙過自己。
商煜城硬下心腸,抬頭望著葉慎,「便是你見不得我那些手段也沒有法子,對我來說,報仇一事比什麼都重要些——」她頓了頓,「包括你。」
葉慎的神情僵硬了一下,看著她沒有說話。
「怪我沒有早些同你說清楚,是我對不住你。」商煜城勉強笑了笑,「不過好在如今也不算晚。」
「煜城——」葉慎眉心緊蹙,有些急切地喚了一聲。
商煜城搖搖頭,打斷他的話,「我該走了。」
高跟鞋輕輕敲打著地面,有節奏地聲音慢慢遠了。
葉慎站在原地,半晌才回頭看向商煜城離開的方向,樓梯口卻空無一人,只剩下上下的走廊燈映著樓梯扶手的參差黑影。
——
「小姐,您這張報紙翻來覆去看了一個小時了——」香林看著魂不守舍的商煜城,忍不住道,「您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
商煜城放下報紙,「沒什麼。只是看到報紙上寫的新聞,想了些事情而已。」
香林瞥了一眼報紙,上面寫著大大的標題「張楊兵諫和平解決」。
香林起身給商煜城盛了一碗熱湯,笑著道,「沒想到小姐還這麼關心國家大事呢!」
商煜城笑了笑,沒有說話,心思還在剛剛看到的新聞上。當時高倉月綁架自己的時間恰好就是兵諫事件發生之後,她突然對那個密碼本那麼急切,誘因會不會就是所謂的兵諫呢?也許她急於掌握密碼,從而獲知當時西安的狀況。那那本密碼到底屬於誰?
商煜城有些好奇,可是也僅僅是有些而已。她知道葉慎絕不會把這麼隱秘的事告訴她,也自然不會去刨根問底。
商煜城有些悵然地回想著葉慎救下自己的那一刻,也許那是她唯一曾經夢想成真的一刻,也是她突然意識到,也許除了復仇和尋子,她的生活還可能有別的意義。
「小姐,您快點吃吧。」香林抬頭看看牆上的掛鐘,開口催促道。「您還沒有換衣裳呢。」
商煜城抬頭,「今日有誰要來嗎?」
香林看著商煜城皺了皺眉頭,這兩天除了出門去學校上課以外,商煜城幾乎足不出戶,常常待在房裡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您忘了?二少爺昨天說冷家小姐的新首飾店開張,要帶您一起去道喜呢。」香林提醒道。
「這報紙上不是寫了嗎?」她伸手指了指商煜城面前報紙上的一個新聞,「冷氏精品珠寶店今日開業——」香林念了一句,「您瞧了這麼半天難道也沒有看見?」
「哦。」商煜城點點頭,這倒是個重要的日子。她喝了兩口湯便放下了筷子,起身到房裡去換衣裳。
果然不大的工夫,陸景程就來了。商煜城換了衣裳,兩人往冷卉的新店趕去。
在這麼趕的時間裡開張新店,當然得益於霍夫曼先生的幫助。冷卉沾沾自喜地看著店裡琳琅滿目,美不勝收的各式珠寶,心裡十分得意。
要不是自己說服霍夫曼先生將自己私人設計拿出來,冷氏決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開一個全新風格的新店。冷氏能夠一掃假首飾風波帶來的低迷氣氛,完全是自己的功勞。這總該讓父親滿意了吧?冷卉面上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小姐,陸先生來了。」店經理是從冷氏其他店裡調來的職員,辦事十分穩妥,眼神也機靈。看見陸景程過來,連忙走過去提醒冷卉。
聽見是陸景程,冷卉連忙理了一下頭髮,走到門口迎接。
商煜城剛一下車就看見從門口走出來的冷卉,一身水紅色旗袍,外面穿著雪白的狐狸毛大衣,十分搶眼。大約是看見了陸景程,她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你發什麼呆呀煜城。」陸景程從車上下來,「這麼冷的天氣,還不快進去。」說著,拉著商煜城往冷卉走去。
「冷小姐,恭喜恭喜。」陸景程走到冷卉面前,笑著連聲道喜。
「多謝!」冷卉滿面春風地應了一句,看見陸景程站著的商煜城,面色冷了一下,很快又帶上笑容道,「商小姐也來了——快裡面請吧。」
商煜城一眼就看出了冷卉的心思,心裡冷笑了一聲,無所謂地跟著陸景程邁進了店裡。
走進店裡,商煜城著實吃了一驚。從外面看起來這家店面不過是中等大小,沒想到裡面足足有五、六百平方米那麼大,除了右手邊一側的櫃檯以外,錯錯落落擺放著明亮的玻璃首飾櫃和模特兒,顯得寬敞而漂亮。
「果然不錯!」陸景程笑著誇了一句,「沒想到冷小姐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呢!」
冷卉笑著搖搖頭,「你不要哄著我玩了,這樣小小的店如何入得了匯金少公子的眼呢——不對不對!」冷卉連忙笑著改口,「如今可不是少公子,是正正經經的東家了。」
冷卉抿嘴一笑,眼神有意無意地掃過商煜城,又對陸景程笑道,「說起來倒有個朋友要介紹給你認識呢。你隨我過去聊聊如何?」
陸景程原本就打算和冷卉交好,當然不會拒絕,他正要叫商煜城一起過去,卻聽冷卉道,「我們說生意上的事,商小姐大概要覺得無聊了。」她親親熱熱地拉著商煜城的手,「今日擺在這裡的首飾除了店裡的新品以外,還有多件霍夫曼先生的私人收藏和我們從國外珠寶博物館借來的展品。中間那個柜子里的最難得,可是英國一位王妃帶過的。你不如去瞧瞧如何? 」
商煜城掃了一眼冷卉,淡笑著將手抽了回來,「如此我就去湊湊熱鬧。」又扭頭對陸景程道,「你去吧,我隨便逛一逛。」
陸景程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點頭,「那我去去就來。」
商煜城低聲嗯了一聲,看著陸景程和冷卉往人群里走去。
「往常見你不肯吃半點虧,今日怎麼叫這麼一個小丫頭欺負到說不出話來?」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商煜城怔了怔,轉過身來。
「葉慎。」商煜城微微一笑,「你也來了。」
葉慎點點頭,皺著眉望了一眼冷卉和陸景程的背影,「這是你安排的?」
商煜城愣了愣,上次和葉慎那樣一鬧,算是將話都說絕了,葉慎倒是一點芥蒂都沒有,「不是。」她搖搖頭。
若是為了自己之前的計劃,她絕不會讓冷卉這樣的女人出現在自己和陸景程之間,否則一旦有個什麼,這兩年鋪墊的工夫就算白費了。
可是如今,她卻有些意興闌珊起來。許是近來一切的安排都很順利,讓她覺得離復仇成功的目標越來越近,便也不想此時和冷卉有這些意氣之爭。
葉慎聽了她的回答,在她臉上仔細看了看,微微皺了皺眉頭。
商煜城看著他那探究的目光,心裡一下就知道了他的意思。也許他覺得自己的萎靡不振是因為他的緣故。
也許,他的想法並沒有錯。
商煜城心裡嘆了口氣,淡笑著道,「有一件事還想同你說。」
「什麼事?」葉慎問道。
「香林的事。」商煜城壓低聲音道,「當時你派香林到我家來是為了那個蠟丸的事,如今這件事早已經了了,香林也該回去才對。」她頓了頓,「香林和阿文是未婚夫妻,也不應該一直分開著。」
這是要和葉慎徹底斷了聯繫的意思,葉慎看著商煜城,沒有說話。
商煜城見他不說話,只好接著道,「那我過兩日就打發她走。」
葉慎看著她,突然笑了,露出那風流公子的漫不經心的神態,「你就這麼怕我不成?」
商煜城愣了愣,才搖頭道,「我怕你做什麼?難道我說的不是實情?她是替你辦事的人,總留在我身邊做什麼。」
葉慎道,「香林是我們葉家老宅出來的,我不過是看她機靈些偶爾遣她做些事而已。便是她留在你那裡也不打緊。」頓了頓,他又看著商煜城,似笑非笑地道,「何況——你想同我了斷,我卻並沒有應你。」
葉慎此話一出,商煜城忍不住呆了呆,他也不等她多說什麼,轉身翩然而去。
沒有應自己?這是什麼話?商煜城苦笑搖搖頭,如今自己常見他正正經經辦事,倒忘了他是最任性洒脫的脾氣。
她望了葉慎的背影一眼,心裡不由自主生出了些羨慕和嚮往的心情。便是他背著最是沉重的責任,卻還能做這樣肆意的事,這大約也是一種勇氣。
默然出神了片刻,商煜城便繼續逛了起來,沒走出幾步,便看見霍夫曼先生笑吟吟地站在面前,「商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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