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媒體指出，當下中國的保健品幾乎都沒什麼用，口服液就是糖水，其他的基本成分可能就是澱粉。姑且不說這種說法是否有點嚴重，但是吃保健品確實要謹慎，否則的話，輕則上當白花錢，重則拿自己的健康和生命開玩笑。

中國的藥商玩保健品虛假宣傳可不是什麼新鮮事，一百多年前的晚清，就有玩的比現在還666的奸商。1897年9月12日，上海的《申報》刊載了一篇《上海五福弄口京都同德堂經售南洋華興燕窩公司創製清補燕窩糖精功用說》的廣告長文。這篇廣告向市面介紹的是上海一家名為京都同德堂的中藥店，出品了一款補品，名為「燕窩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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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燕窩

燕窩是一種珍貴的補品，就是金絲燕的窩，主要產地菲律賓西至緬甸沿海附近荒島的山洞裡，以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山打根、新加坡和泰國等東南亞一帶海域及我國南海諸島居多。即便是現在，真正的燕窩也只有經濟比較富裕的人才能吃得起。

根據李鴻章在1878年寫給他大哥李瀚章的信，可以得知當時李中堂還需要托香港商戶去暹羅購買「上白燕窩」，用來孝敬母親。在晚清，人們更是認為「燕窩一物為補益品之最珍貴者」，來自暹羅及南洋的燕窩「盛銷於長江各埠」，「江浙兩省全年進口頗達十八萬金」。當時在長三角一帶，燕窩的價格大概是多少呢？當時南方市場上，燕窩有毛燕和白燕兩種：毛燕現在時價頂上八兩、中四兩、次二兩四錢；白燕現在時價揀盞四十兩，上三十兩，中三十一兩二錢，次十四兩。

這樣的價格真是令人咂舌！在清代，一般正七品的縣官，年俸祿不過45兩白銀，能吃多少燕窩呢？那麼，燕窩冰糖又是什麼鬼呢？

李鴻章

要說清楚「燕窩冰糖」，就需要從京都同德堂和它的老闆孫鏡湖說起。1890年，上海出現了一家「京都同仁堂」藥店，讓人覺得是北京同仁堂的分支機構。這家山寨藥店的老闆叫孫鏡湖，來歷極為神秘，據說是安徽徽州一帶的人，身邊還有一個從四川某大戶家拐帶的丫頭，成了他老婆，名叫彭寄雲。

孫鏡湖在上海，先做的是茶葉生意，因為不景氣，所以改行做藥店。不得不承認，孫鏡湖膽子很大，竟然敢冒充天下名店同仁堂。還有更大膽的是，孫鏡湖當時在《申報》上接連做了兩天廣告，抬出已經過世的左宗棠作大旗，以所謂「京都同仁堂鑒，左宗棠贈」的匾「仙術佛心」作為廣告抬頭。這裡其實有個大大的bug，左宗棠是1885年去世的，孫鏡湖的京都同仁堂是1890年開業的，難道左大人爬出棺材給他題詞嗎？更有甚者，孫鏡湖還偽造過曾國藩的題匾，曾國藩早在1872年就故去了，孫鏡湖玩的真是666！

左宗棠

孫鏡湖的這種拉虎皮做大旗的虛假宣傳後來被競爭對手爆出來，指斥他店裡那些名人題詞都是偽造：

曾左二公之匾，雖極愚之輩，見之無不識該堂所偽造。且二公已薨於位多年，該堂開設不滿二載，堂堂侯相，斷不輕易賞賜一匾於人，況如此卑污之輩乎？且二匾長不滿二尺，粗俗不堪，豈侯相所賞耶？

話雖如此，但是在我大中國，一般愚夫愚婦，哪裡會去搞清楚曾、左二公是什麼時候過世的呢？從眾追捧名人、大官，到現在不也還是如此嗎？

曾國藩

不但偽造名人大官題詞，孫鏡湖還偽造患者感謝信，這手法是不是似曾相識？孫鏡湖曾經買通時任《申報》主筆何桂笙寫過假的患者感謝信，其中一則為《贈葯鳴謝》：

京師同仁堂各葯，素稱靈妙。孫子鏡湖今設同仁堂分鋪於英大馬路，兼售參枝，昨以參茸茶及藥酒見貽，的真由京師販來，拜登之下，敬志數語以申謝。高昌寒食生識。

畢竟北京同仁堂名滿天下，孫鏡湖的山寨行為被北京同仁堂發現，最後他也沒出面澄清，而是悄悄將自己的店名改為「京都同德堂」。孫鏡湖起初的生意就是售賣一些常見中西藥，最流行的是治花柳、梅毒之類的藥品，有沒有莆田系的感覺？

1896年9月，孫鏡湖玩了一票大的，招股在上海成立了一家上海南洋華興燕窩有限公司。孫鏡湖並不是真的售賣來自南洋的燕窩，公司名稱完全是騙人的套路。1897年7月底，孫鏡湖這家公司正式推出主打產品——燕窩糖精。

晚清上海藥店

所謂「燕窩糖精」，顧名思義，並沒有燕窩的成分，就是糖精！後來有人揭露孫鏡湖的產品，「實則糖精而附以雜品，借燕窩之名以欺人耳」。民國之後，有人回憶當時上海流行的這款營養品，「 燕窩糖精為二十年前上海風行之一種食品，號稱用暹羅燕窩煉製，為滋補聖劑，實則系冰糖摻以香料，混合而成耳！」

既然「糖精燕窩」就是扯淡的東西，那麼孫鏡湖又是怎麼賣出去的呢？當然是高明的營銷術了。燕窩糖精正式上市之後，孫鏡湖開始僱人為之大肆鼓吹。他首先借一個所謂葡萄牙人「錫克思」名義發布廣告，從燕窩及其分類談起，宣傳燕窩糖精的效用與價值，建構時人關於燕窩糖精的知識，從所謂科學的角度，重新建立人們對補品的認知。

燕窩糖精廣告

晚清的人們，尤其是上海上層社會人，其實並沒有多少西學和科學知識，但是對西學和科學有種莫名的假崇拜，也不管什麼真假。這篇假洋人之口寫的廣告軟文有這樣的內容：

原夫補之為輔也，所以輔其不足而成之也。故凡一事一物，須有補益。······燕窩則補神也，有病者服之，能撫正氣而受攻，葯寓調於攻之中，較病後且事半而功倍，因燕窩與各種藥品均無妨礙，雖外感未清，內郁未暢，不致閉門戶而阻關隔。······此本公司清補燕窩糖精之所由創也。本公司煞費苦心，悟其新法，股集巨款，不惜工本，直入南洋暹羅等處，督辦上品，以機器去其毛疵，以化學取其精華，調以真味，造成糖精，從廉定價，以廣招徠。大匣四元，小匣二元。上海由京都同德堂經售·······本公司貨真價實，意圖久遠，決不欺人而自欺也。······華興南洋燕窩公司督辦錫克思謹啟。

晚清上海商店

孫鏡湖玩的真的很666，用一些「機械」、「化學」之類的現代科學名詞，忽悠了上海摩登男女。據說孫氏的燕窩糖精就是蘿蔔與冰糖的混合，成本極低，獲利豐厚，其實質本無療效和滋補作用，這樣的廣告抓住了上海人崇尚西洋生活方式，又不忘中國傳統補益的心理。

孫鏡湖還不忘找名人寫軟文，近代著名的翻譯家、學問家，當時已經年逾八旬的沈毓桂都出來給他站台，其原因不外是銀子吧？大商人盛宣懷的父親、曾經是李鴻章高級幕僚的盛康，也出來寫過感謝信，看來孫老闆沒少花錢啊？

晚清補品廣告

孫鏡湖的這款「燕窩糖精」很快風行滬上，甚至很多達官貴人都中套上當，趨之若鶩，「人都信以為真，不到數月，燕窩糖精的名，幾遍數省了。數年來，被他賺去洋錢，不下數萬元。」孫鏡湖由此也成為時人眼中的上海三大滑頭之一。

孫鏡湖的成功後來引起很多滬上商人的仿效，一時間，「燕窩糖精」成為上海很多藥商的主打產品，大商人黃楚九後來居上，生意更是勝過了孫鏡湖。如今，很多人吃的所謂「燕窩」，其工藝不過是孫鏡湖這些老江湖傳下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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