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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德立言 無問西東——2018年2月重返南美最高峰Aconcagua

原帖:

2016年2月,我第一次攀登南美最高峰Aconcagua,遺憾的是在距離峰頂100米時,我遭受到了嚴重的高山反應,極度缺氧使我提早結束了沖頂計劃,也使我清楚的感受到了生死就在一步之遙。(一步之遙,生死之間——2015年2月南美最高峰Aconcagua攀登紀實http://bbs.8264.com/thread-5332408-1-1.html)

三年來,我無時不刻地在想那段登山經歷,回憶阿空加瓜帶來的痛苦和折磨。三年里,我帶著遺憾先後登頂歐洲最高峰Elbrus(天道酬勤----歐洲最高峰Elbrus攀登紀實http://bbs.8264.com/thread-5326375-1-1.html),國內的半脊峰及雀兒山。但我始終對Aconcagua的鎩羽而歸難以釋懷。

2016年夏天,登山隊友Warren來了一封郵件,信里提到他想再登阿空加瓜,「I am thinking of going back to Aconcagua next January.....for a third time. I probably shouldn"t butit is hard for me to leave it unfinished. I"m not getting any younger. I"ll be 70 in June.If I go I will climb in Ecuador for a couple of weeks to get acclimatized before going to Argentina.」,後來不知道他是否去了那座山,有沒有成功,如果有,這應該是他人生第三次挑戰阿空加瓜了。

臨近古稀的Warren, 難以釋懷的阿空加瓜

三年來,我無時不刻地在想那段登山經歷,回憶阿空加瓜帶來的痛苦和折磨,所以我能感受到臨近古稀的Warren寫信時那種老無所依的悲壯和遺憾。2018年,在解決了種種麻煩後,我又踏上赴南美的征程,陪伴身邊的還是兩大一小三個包,大部分裝備三年前一起去過阿空加瓜,那時還都是嶄新,這些年來它們一直陪伴我走南闖北,歷經各種磨練,早已面目全非。現在我終於可以帶著它們再次面對阿空加瓜,去挑戰那個未了的心愿。

三年里我先後登頂歐洲最高峰Elbrus,國內的半脊峰及雀兒山

啟程

2018年2月1日再次抵達阿根廷。

同樣的機場 物是人非

迎面而來一股熱浪,我的季節立刻從冬天進入夏天。利用上山前的間隙吃遍大街小巷,這裡的肉和紅酒價廉物美,不能錯過。阿根廷比索更不值錢了,當地人聊起就抱怨政府無能,的確,三年前最大現鈔是100元,現在已經到1000元面值了。街上最好的建築是工商銀行和滙豐銀行,面對脆弱的金融體系,政府不斷增發貨幣,通貨膨脹是必然的。這些都讓我可以不顧及價格,享受當地的美食。高山嚮導按例檢查裝備,這次準備充分,所有東西都合格,無需租賃了。

熱浪滾滾

各種當地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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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2月2日

一早去了登山公司的辦公室,居然在牆上看到自己三年前的照片。

辦好進山許可後坐車前往山下小鎮Penitentes,一名丹麥隊友和登山嚮導Martin與我同行,其他人在大本營匯合。一路上陽光明媚,天氣晴好。到了中午有些飢餓,Martin在路邊找了一家餐館,讓我試試他們的推薦菜,首選是一種牛排,特點是性價比高,我正好餓了想吃肉,便點了量最大的一種。沒想到上來一看,簡直是個牛肘子,老闆介紹說這個餐館主要服務貨運司機,所有的菜都量大盤子大,而這種牛排是其中的王者,一般人吃不完的,讓我不用顧及,能吃多少是多少。我一嘗,肉質平庸,廚藝粗曠,但新鮮出爐,肉香四溢,也沒有過度地加佐料,適合猛干,便悶頭開吃,他們兩個聊天,我沉默不語,專心享用,一時刀叉飛舞,血肉橫飛,迅速幹掉巨無霸貨車司機大牛肘。

巨無霸貨車司機大牛肘

午飯後繼續趕路,一行人到達小鎮後便開始分包裝備。這裡原來有很多國旗,我還在五星紅旗上籤過名,可惜它們現在已經不見蹤影,只剩下了空蕩蕩的鐵網。

一路藍天白雲

鐵絲網上已無國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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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2月2日Penitentes/Confluencia.

和以前一樣,車把我們帶到了阿空加瓜的入口便開始徒步。

一路上藍天白雲、青山綠水,完全是夏季徒步的環境。這段路陽光強烈,伴有大風,我們三個人走得很慢,多次登山經驗告訴我,開始階段一定要讓自己輕鬆,不能有累的感覺。

我把阿空加瓜的行程分為三個階段:從抵達門多薩到阿空加瓜公園入口為第一階段,從開始徒步一直到大本營place de Mulas為第二階段,後面為第三階段。每個階段都會覺得前面是天堂,現在苦日子開始了。四個小時徒步後到達海拔3400的Confluencia營地。

嚮導Martin與隊友jams

抵達營地

夜幕下的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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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2月4日

早上起來,營地里動物橫行,鳥兒飛進來搶食,狐狸在帳篷外徘徊。

今天去海拔4000的Mirador徒步拉練。和其他山相比,阿空加瓜有著寸草不生的惡劣環境,風沙漫天,pm不用測大小,看沙粒體積就知道了。整個山就一種長滿了針刺的灰綠色小植物,偶爾找它借下力,扎你個滿手刺,非常不友好。

路上碰到多處水溝,很難跨越,還好冒出兩個當地高海拔馬拉松選手出來拉練,力氣用不完一路手工搭橋,真是阿根廷的活雷鋒。

回來後就是身體檢查,有過上次的經歷,我知道阿根廷醫術靠不住的,早有心理準備,沒想到這次更為誇張,居然量個血壓要求脫整個上衣,我也不敢得罪,惹惱了醫生不讓人上山的,血壓好就行,關鍵時刻還要靠自己帶的祖國葯。

徒步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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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2月5日

昨晚睡前狀態不佳,今天起來十分小心。這段路是一個坎,從Confluencia到大本營plaza de mulas(海拔4300),行走8-10小時,海拔上升近1000,最折磨人的是後面1小時要完成海拔300m的爬升。我從營地出來時冷汗直冒,現在感冒就完了,自己不敢大意,輕易不脫衝鋒衣。一路上廣袤無際的砂石路,陽光如影隨行,地面冒著絲絲熱氣,這樣的環境里人很容易煩躁。

廣袤的砂石路

陽光如影隨行

煩躁

我們不停地走,幾個小時里一句話也不說,各自想心事,只有耳邊的風提醒自己在徒步。行走6個小時後,身體慢慢恢復過來了,我們也抵達了最後的兩個陡坡,這次我有充分的心理準備,集中注意力,控制呼吸,時刻提醒自己前路艱難,居然越走越精神,突然大本營的銘牌就出現在了我們面前,一掃出發時的萎靡不振。

晚上營地烤肉,各路人馬歌舞昇平,暫時忘卻即將到來的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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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2月6日

今天是休息日,早晨起來雲霧繚繞,不一會兒就電閃雷鳴。

這次隊伍共六人,分別來自英國、愛爾蘭、巴拉圭、丹麥、義大利、中國,另外還有個來徒步的印度哈登。既然要共患難了,大家放開心扉,苦中作樂,互幫互助。

可愛的Andrew

嚮導想給我一個驚喜,開小灶煮了一碗中式面,可惜清湯寡水,從外形到內涵完全沒有中國元素,我不僅不能辜負他們的一片美意,還要連聲讚歎,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下痛苦地把它吃完。

清水挂面

D6

2018年2月7日

今天的計劃是把公共物品和個人高海拔裝備(冰鎬、冰爪、頭盔等)運到1號營地 plaza de canada(海拔5000米),然後返回大本營。每個人的背負在15kg左右,任務艱巨。大家都早早摩拳擦掌,整裝待發。我昨晚睡眠不錯,早上起來精神抖擻。出發後行走輕鬆,狀態很好。

一路上都是上山或下山的登山客,或面色凝重,或埋頭苦行,一個下山的獨行俠居然帶了狗幫助背行李,這狗身處山間,卻心無旁騖,寸步不離,眼裡只有它主人。

主人一臉幸福

人犬合一

離開大本營半小時後就進入雪地,空氣越發稀薄,陽光刺眼,積雪消融的水氣與雲霧繚繞,已分不清你我。

上次走這段路時高反嚴重,今天把呼吸、節奏都控制好,走了很久都不覺得頭痛,看來這三年的登山經歷還是有用的。行走4個小時後抵達c1,大家都累了,卸下物品後倒在海拔5000米的石頭上呼呼大睡,留下我獨自沉浸在這似曾相識的雪山雲海中。

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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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2月8日

今天又是休息適應日。吃完早飯例行體檢,正在排隊時插入一名波蘭登山客,面色慘白,不斷嘔吐,同行人解釋他在上c1過程中身體出了狀況,嚴重頭痛加胃部痙攣,緊急下來大本營看醫生,這種情況下我們都為他讓路,簡單檢查後他就被護送下山接受治療。

被迫下山的波蘭登山客

山上情緒多變,義大利的Manual突然迷失了自己,決定不再繼續前進了,他是個理療醫師,身體也很好,這個決定令大家都感到意外和失望。

山上的一切資源都很寶貴,充電一個設備5美元,所以帶太陽能設備的人很多,到處可見它們在吸取陽光。

既來山中,便安心融入這裡的生活。我今天預約了洗澡,大本營洗一次15美元,地方非常簡陋,一個更衣室加兩塊帘子組成了浴室,洗澡水是從一個桶里滴漏出來,水量有限,用完不補,更寶貴的是時間,每人限制在10分鐘,為了多點時間洗澡,後面女士不顧門口小哥的阻攔,我還沒穿好就急著闖了進來,她也不避諱,直接更衣開洗,我順其自然,你洗你的,我穿我的,不慌不忙,光明磊落。洗去一身塵埃,無比放鬆,整個人如同般涅重生。

簡樸的浴室

夜色降臨,躺在自己的帳篷內,山裡人的歸屬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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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2月9日

昨晚睡了一個好覺,看來洗澡還是有效果的,今天應該是隊伍正式從大本營赴c1營地。但是山裡天氣預報有風暴,我們被迫在大本營再留一天。大本營的天氣直接在冬夏兩季間跳躍,有太陽時熱得無處藏身,雲層一厚便寒氣逼人,關鍵是變化無常,捉摸不定。為了這矯情的天氣一天要換幾身衣服。

既然今天走不了,大家都潛心看書,聊以慰藉。

書中自有顏如玉

下午嚮導帶領隊伍外出徒步,以保持身體的狀態。

回來路上,我們碰到了兩個來自俄羅斯Elbrus的嚮導,他們之前在Confluencia與我們相遇,現在已經沖頂完畢回到大本營。他們用了一天時間從大本營奔到c2,接著從c2直接沖頂,兩天完成了常規5天的任務。而見面唯一的感言是「it『s deadly fucking cold」,這讓大家唏噓不已,一方面普通人確實難以想像如此的登山節奏,另外俄羅斯人在歐洲民眾心裡就是是皮糙肉厚、耐寒抗凍,這點從他們普總統時不時在冰天雪地里秀肌肉可見一斑,這倆又是常年活動在歐洲最高峰的嚮導,他們居然如此形容阿空加瓜山頂的寒冷,頓時一股涼意直冒心頭,令人不寒而慄。

D9

2018年2月10日

今天從大本營正式向c1前進。Manual自我調節後重新加入隊伍,我們一行6人加兩名嚮導,團隊大小剛合適。

嚮導Martin

這次我狀態極佳,沒有頭痛,沒有嗜睡,甚至連體溫都能控制好,身體微熱,卻還未出汗。一旦休息,我不卸包,先平穩呼吸,然後用水袋喝水,再放下包吃東西補充能量,吃完塗防晒霜和唇膏,嚮導們對我的自律非常滿意。我要管好一切細節,滿血迎接最後的挑戰。卸包吃東西要摘手套,但手不能裸露在冷空氣中太久,我一口就把麵包片塞入口中,卻擠在嘴裡根本吞不下去,只有慢慢靠口水把它軟化再咽下去,這種感覺令人作嘔,但效果和細嚼慢咽吃下去是一樣的。

開始褪皮

到達c1後,風雲突變,大雪紛飛,大家都躲入帳篷里,只有我和Manual穿上羽絨服站在雪中深呼吸,避免因帳篷內空氣渾濁引起高反,古人尚可卧薪嘗膽,今日我再上阿空加瓜,定當不忘初心,披荊斬棘,勇往直前。

風雲突變

勇往直前

D10

2018年2月11日

今天從c1出發到c2(Nido de condores海拔5400)。出發前高山靴後部鞋舌被我不小心拉斷。這雙鞋是La Sportiva系列裡的高端產品,三年前就是它陪我首赴阿空加瓜。這些年來它伴隨我出生入死,鞋身上已傷痕纍纍,好在每次都有驚無險,回來修補後能再上征途,難道這次會是它的宿命。我把後鞋舌用繩綁緊,姑且走走試試。

高山靴

國外的登山講究團隊作業,每支隊伍都是共同進退,無論強弱,整齊劃一,只有沖頂日會拉開些差距。

幾天觀察下來,我對這次的團隊有了初步了解。

後排從左至右綠衣Manual, 黑衣Andrew,紅衣trevor,藍衣jams,前面的是紅衣victor

首先,兩個嚮導Harvey和Martin必定一前一後,確保整個團隊的節奏與安全。接下來第一個是義大利的Manual,他平時寡言少語、憨厚樸實、樂於助人,臉上一直洋溢著陽光純潔的笑容,但登山時不論前面的Harvey節奏如何,他總是從容不迫、如影隨形,實力深不可測。第二個是巴拉圭的Victor,小夥子身強力壯、熱情純真,行走時意氣風發、爭強好勝,但登山經驗不足,今天一段冰雪混合路他一腳沒踩好,從冰坡上滑墜,還好坡不大,他靠蠻力迅速制動,回歸隊伍,但到了c2後一屁股坐地上直喘粗氣,再無平日的嘚瑟。第三個是丹麥的Jams。他是一個獨居老人,大學數學教授,曾經登頂Elbrus,經驗豐富、體型標準、吃苦耐勞,但廉頗老矣,今天的路上他數次打滑,這是身體疲勞、腳力缺乏的表現。我是第四個跟在Jams後面。第五個是英國的Andrew,他幽默風趣、游遍世界,每次出發都主動示弱,走起來卻不甘落後,今天到c2後他和我緊緊擁抱在一起,神情低落,已無往時的誇張表演。

Andrew與我相擁

最後一個是愛爾蘭的Trevor,他是個信息技術工程師,聰明伶俐,主意頗多,但體形臃腫,步履維艱,吃一點苦就大呼小叫,是一個典型的西方中年油膩男。如果讓我來評價這5人,Andrew和Trevor應該是第三梯隊,他們登頂可能性不大。Jams和Victor是第二梯隊,成功可能一半一半。真正的高手是Manual,在其他人東倒西歪之時,他一言不發,主動扛起了搭帳篷的大旗,短短几分鐘,他雖然衣著單薄,但身手矯健、迎風而動,為大家搭建了今晚的居所。

C2的帳篷

C2的雲海近在咫尺,山谷空靈,雄鷹翱翔,俗世堪比仙境。可惜狂風肆虐,眾人只能早早進入帳篷,期待明日的到來。

D11

2018年2月12日

一夜大風呼嘯不停,氣溫降到零下二十幾度,我把羽絨服塞入睡袋保持體溫,帳篷在寒風中左右搖擺,毅然挺立在白雪山崖。

早上起來睡袋上布滿冰霜

營地寂靜安寧,空無一人,只有一頂紅帳篷冒出熱氣和聲響,我掀簾而入,數人正煮水喝茶,山間皆朋友,我毫無違和感,盤膝而坐,一名綠衣女子唱著不知名的歌語,眾人談笑風生,豪飲碗中茶。

馬黛茶

出了帳篷,一股寒氣隨風撲面而來,然馬黛茶之熱量充滿身軀,雲海觸手可及,群山皆在腳下,頓時腦海中浮現出豪氣干雲的場景:「天下英雄出我輩,一入紅塵深似海,宏圖霸業談笑中,不勝高山一場夢」。

高山之夢

今天在c2休整,下午Martin采雪化水,Harvey則帶領大家外出適應冰爪技巧,他很嚴格,Andrew和Jams沒有按時到,直接就把他們甩在了營地。

由於後面路上冰雪與岩石混合,沖頂之日很可能要在途中裝卸冰爪,Harvey希望大家量力而行,最後一天強度極大,嚮導無法背人下山,出發前如果感到身體不適,就該放棄而留在營地,路上還有兩個固定下撤點,以便那些途中不支的人員撤離,除此之外就各安天命了。

D12

2018年2月13日

今天從c2赴c3(plaza colera,海拔6000),Manual出發前坐在帳篷前許久,最後他退出了,看來他還是沒有處理好自己的心理問題。

manual一言不發

由於連日下雪,Harvey臨時通知今天穿冰爪出發,大家頓時忙成一團,得益於之前的攀冰經歷,我絲毫沒有慌亂,三五下迅速穿好冰爪,讓自己也頗感欣慰。

在雪坡上行走了一小會,Andrew走到Harvey那裡停下來,他體力不支,決定退出,中途離開需要勇氣,Andrew老淚縱橫,相擁告別。

我們隊伍變為四人,今天全是冰雪路,一路上行走艱難,大家氣喘吁吁,緩慢前行。

四個小時後到達最後的雪坡,這段路有些陡峭,要靠繩索才能上去,大家走得咬牙切齒、面目猙獰。我走在最後一個,這個雪坡無法與雀兒山的冰坡相提並論,我依靠經驗,重心前移,登山杖與冰爪前後配合,完全不靠繩索便輕鬆越過。

到達c3後,大家都很激動,各種慶祝動作久久不能平靜,似乎忘卻了明天沖頂的艱難,Trevor和Victor甚至不顧嚮導的阻攔爬到帳篷里呼呼大睡。

而我站在營地中心,心如止水,環顧四周,這裡有著來自世界各地的登山客,只有少數人才能成功登頂,接下來我要養精蓄銳,明天將釋放自己的所有潛能,去實現一個中國人登頂南美最高峰的夢想。

心如止水 環顧四周

D13

2018年2月14日

按照嚮導Martin的要求,昨晚把高山鞋內靴、水壺、頭燈、手機都放在睡袋裡一起過夜,避免早上起來凍住罷工,它們暖和了,我卻難以入眠,鞋子加水壺三個大傢伙徹底霸佔了我的睡袋。

凌晨三點半起來,5點出發。我四點三刻整裝完畢,獨自站在營地中,外面還是繁星滿天,隊友都在忙碌,這一幕似乎很熟悉,只是我已更加自信和成熟。沖頂日不容有失,不能有任何依賴思想。

所有人整理完畢後,我們打開頭燈前行。第一段是夜行之路,黑暗而又漫長,令人麻木。

出發半小時後,Trevor開始掉隊,他無法跟上隊伍的節奏,而他的頭燈電池也出了問題,光線微弱,嚮導商議後由Harvey帶我們三人按正常速度前進,Martin則陪Trevor放慢節奏在後面跟進。

黑暗之中,白色雪地閃著銀光無邊無際,四周寂靜空曠,只有冰爪入地時的聲響鏗鏘有力,這段路對我們三人來說都問題不大。走了兩小時後,我們看到了天際的第一縷曙光,從鵝黃到奼紫再到嫣紅,如同遠方的牡丹,光彩迷人卻遙不可及。

沖頂之時無暇顧及美景,我們繼續前行,很快到了the independence refuge,這裡是一個分水嶺,體力差的這時就退出了,Victor已經東倒西歪,Jams默默喝著水,一言不發。

休息了20分鐘後,我們開始了第二段viento的行程,這段路是蛇形之路,也是魔鬼之路,通道狹窄,狂風肆虐,對登山客有著身體和精神上的考驗。我們緩慢行進,前面的一個隊伍看樣子已經無法前行,他們堵在路上,使我們的速度也慢下來。終於在一個較寬的坡口,Harvey帶我們超越了前麵糰隊,隊伍繼續前行,victory明顯達到極限,每個休息點都癱倒在地,大口揣著粗氣。在viento行進了一半路時,Martin趕了過來,Trevor已經退出,就這樣,我們三人加兩名嚮導重組前行。

疲憊的登山客

在雪路上走,前面的人要踩雪,相對辛苦一些,vIctor已無往日銳氣,死活不願再挑頭,我開始走第一個,盯著Harvey腳步,如影隨形,不敢大意,自己幾日來保留的體能開始顯現,我並不感到吃力。每個休息點我都有力量把好的位置留給他們,Harvey和Martin對我的狀態很滿意,他們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在Victor和Jams身上。

就這樣,我們到達了第三段canaleta,起點是一個大斜谷,從這裡開始,就是赴峰頂的最終之路,嚮導給了我們一個長時段來休息調整自己。這個地方我很熟悉,它是三年前我開始出現高山症的地方,從今天出發開始,我一直保持了良好的狀態,沒有頭痛,也沒有睡意。但天命使然,我在這個斜谷開始犯困,邊上的Victor和Jams似乎都緩過些勁來了,而我卻睡意漸濃,遠處的Martin發現我有些不對勁,大聲呼喚,讓我喝水保持狀態,我口中無事,也把兩升水喝得一滴不舍,但眼皮依舊打顫,無法驅趕睡意。正在我搖搖欲墜之時,突然一股強大無比的惡臭撲鼻而來,定睛一看,一個銀色捲髮的高山嚮導剛剛坐了我邊上,登山過程中各自氣味必然劇烈,我早已適應並坦然處之。但他這股味道獨樹一幟,源遠流長,驚世駭俗,無比強烈。我深深吸氣,讓它刺激自己的神經體系,把魂魄從混沌世界拉了回來。我熱情地與這名嚮導寒暄,他也莫名其妙地受寵若驚並興奮起來,與我這個未曾謀面的粉絲推心置腹,而我則恨不得與其來個貼面禮,徹底融入世間十八層地獄。

銀髮夜叉

無論如何,我恢復了正常心智,休息了半小時後,我們繼續前行,最後這段路雪層極厚,由於我們是最前面的隊伍,所有的路要靠自己踩出來。Harvey不斷在探路,他開始幾步一喘,行走艱難。我緊隨與他,大口呼吸,踏雪前行。victor和Jams與我們拉開了距離,他們的身軀幾乎已經掛在登山杖上,沿著Harvey和我踩的腳印緩慢行走。一名與Martin相熟的門多薩女子開始和我們一起行進,她應該常在山中活動,熟悉山路,舉重若輕,談笑風生。這段路儘管海拔上升不高,但迂迴曲折,雪路茫茫,耗時很長。隊伍頻繁休息,我為了驅趕睡意,在剛才的大斜坡把水喝完了,後面數個休息點沒有水補充,喉嚨如同火燒。邊上的門多薩女子發現我沒有水,遂將自己的瓶中水與我分享,這個塑料瓶子外形簡陋,水質渾濁,但與我則如同觀音手中的甘露,清涼無比,沁人心脾,救人於危難。一口甘露入喉,頓時滿血回歸。

頂峰在向我召喚

我們繼續前行,峰頂近在咫尺,victor畢竟年輕,最後階段如打了雞血一般挺了過來,Jams則行屍走肉般靠潛意識跟著。

終於,我們緩步登上峰頂,眾人相擁而泣,我小心翼翼地取出三面旗幟,懷抱它們走到阿空加瓜圖騰之前展開,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在南美雪山之巔。

我等這個機會等了三年,不是要證明自己有多了不起,而是想把失去的東西找回來,今天終於如願以償。

三年前鎩羽而歸

這一路行來,作為一個中國人,我冷暖自知。就在前一天,Trevor突然和我說他很高興與我相識,這句話其實見面時他也與我說過,但此時彼時,天壤之別。這麼多年的登山過程,我深知西方世界對中國人的成見,出於禮貌,他們並不直言相告,但內心的排斥處處可見。誠然,我們國家在經濟上取得了巨大成就,但中國人身上背負著種種日積月累形成的負面標籤,中國文化在世界上鮮有認可。Martin曾和我聊起他接觸的純中國團組,他曾經為此得到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筆小費,但他並不認可這些隊員,他直言不諱,中國團的成員過於自我,在困難面前缺乏自信,喜歡用錢來解決問題。試問,如果一個民族在國際舞台上展現出來的是自私、物質和軟弱,又如何讓他人去理解並尊敬這個民族,又何談文化自信與傳播中華民族的唐韻秦風、俠之大者。

想要華夏復興,首先應該做到自身的強大、自信和善意。「這個時代缺的不是完美的人,缺的是從心裡給出的真心、正義、無畏和同情」,初聽這句話,不洋不土,難以認同,但仔細琢磨,這不僅是那個動蕩年代所缺的中國精神,更是現代中國和今後幾代炎黃子孫所需要的追求。在我看來,所謂的7加2,登頂只是形式,過程中的立德立言,無問西東,才是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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