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又出神作:7年跟拍5少女,被稱為「賤民」的女孩如何扭轉了命運
近幾年來,層出不窮的優質印度電影,
幾乎成了直擊社會現實的代名詞,
幾乎每部作品中,人們都能感受到,
印度女性在傳統觀念壓迫下的惡劣處境,
哪怕在現如今的21世紀,
她們仍在這個國度承受著巨大的不公。
(電影《摔跤吧,爸爸》劇照)
在《摔跤吧,爸爸》中,大多印度女性必須屈從於結婚、生子的命運;在《神秘巨星》里,女主人公從小就遭受著父親家庭暴力的摧殘,傳統女性處於徹底失聲的境地,甚至完全沒有選擇夢想的權利。
女性地位,一直就是印度之殤。根據聯合國調查顯示:印度是世界上女嬰死亡率最高的國家,每天都有大量女嬰「意外」喪生,有的被流產,有的被遺棄,
「願你生個女兒」竟成了這個國家最惡毒的「詛咒」。
(圖片來源電影《神秘巨星》)
而在電影之外的現實生活中,一部由Netflix出品的四集紀錄片《天命之女》則呈現了印度女性除了忍受著性別帶來的不公,還背負著「種姓制度」鑄成的枷鎖的真相。
幸運的是,紀錄片中五個來自最低種姓的女孩得以在一所公益學校獲得14年免費教育的機會,以教育的高牆隔離社會的偏見,創造「逆天改命」的可能。
豆瓣9.4分的紀錄片《天命之女》,
由奧斯卡最佳短片獲得者瓦妮莎·羅斯耗時7年拍攝完成。
然而,在如此根深蒂固的社會觀念下,人們不禁要問:教育,真的能夠改變命運嗎?這些被視作「天命之女」的孩子,又將如何肩負起來自學校和家庭的雙重使命?
7年時間裡,人們得以在導演的鏡頭下目睹這一切近乎殘酷而不可想像的真實,就在女孩們衝破一個又一個枷鎖的過程中,人們看見這些「她們」化身一束束微光,去點亮千千萬萬女性的命運。
1、「不得碰觸」的人
在印度,「種姓制度」的誕生已有三千多年的歷史,它將人分為四個等級,從高到低分別是:婆羅門、剎帝利、吠舍和首陀羅。
在這四大種姓之外,還有在印度階層「鄙視鏈」最底端的「第五種姓」。在當地,這些人有一個更直接的稱謂:
「賤民」。
人們形容這些人為"Untouchables",即不得觸碰的人。
儘管這個群體約佔總人口比例的15%,卻是印度最為貧窮的階級,他們不潔,不義,不配與高種姓人來往,也沒有權利、沒有地位,生活在整個社會的邊緣。
按照印度的古老傳統,任何高種姓的人都不能與賤民接觸,不能同飲一口井中的水,甚至不能碰到他們的影子。這群人只能從事清理糞便、處理屍體等最低劣的工作,遭到社會的唾棄、剝削和壓迫,缺乏教育和其他發展的機會。
不同種姓從事著不同種類的工作,越高貴的種姓,從事著更加「潔凈」的工作,於是人就這樣被分成了三六九等。
雖然種姓制度早在1948年就在印度憲法中被廢除,但貫穿數千年的種姓觀念,早已滲透在當地人的血液里,陰魂不散地主宰著印度社會。
名字、膚色,都在透露一個人到底是什麼種姓。
在「賤民」家庭中,女性的命運更加悲慘,在來自社會甚至是家庭的鄙視中結婚、生子,然後日復一日地做著卑微、貧苦的工作。
就如同《摔跤吧!爸爸》里,兩姐妹去參加同齡朋友的婚禮,稚氣未脫的新娘在結婚典禮後絕望地提醒她們:
「至少你們的爸爸替你們著想,否則,我們的現實就是一個女孩子從出生開始就教她做飯、打掃,等她長到14歲,就把她嫁出去,擺脫掉一個『負擔』。把她交給一個她從未見過的男人,讓她生孩子並撫養長大,她的一生只能如此。」
紀錄片中的五位女主人公,就來自這樣的「賤民」家庭,在她們身後,每戶人家都無一例外地有著各自的悲慘遭遇。
5個人中年齡最小的Thenmozhi有著一頭短髮,兩個水汪汪的眼睛大而有神。
Thenmozhi的父親在她還沒出生前,曾經貸款買過一輛車,但後來因為種種原因,遲遲還不上錢。
在那個艱難的時刻,沒有人願意幫助一個「賤民」,眼看自己的車被運走送去抵押,不堪壓力的父親選擇了喝葯自殺,只留下Thenmozhi的媽媽和姐弟三人。
為了賺錢養活三個孩子,Thenmozhi的媽媽起早貪黑地在火柴盒廠工作。平時她會將沒折完的火柴盒帶回家,教孩子們一起黏火柴盒,這是他們一家人唯一的收入來源,只有黏得多,才能賣得更多。
穿著黃衣服的女孩Manjula同樣來自單親家庭,她的母親無法忍受丈夫的暴虐,於是帶著小女兒Manjula選擇了離婚。
現如今Manjula和母親、祖母一起,生活在一個狹窄的草房裡。
Karthika是五個女孩中家境最差的一位,她的爸爸在幾年前跨越種姓,娶了來自「賤民」階層的Karthika媽媽。
在Karthika三歲那年,她的父親四處奔走為即將生產的妻子籌集生產費,但其他種姓的人拒絕與「賤民」來往,甚至不允許他們進入自己的家中。
就這樣,父親的屍體幾天後在一條臭水溝中被發現。Karthika的母親相信,是因為自己「賤民」的身份,讓她的丈夫受到了當地人的侮辱,並被圍毆致死。
在爸爸去世後,Karthika的媽媽和其他家人親戚都去了採石場工作,這是最低等的工作之一。然而,母女倆即便再努力,也始終無法維持基本的生活水平。
前三位女孩的家庭環境中,都欠缺了一個父親的角色,但有父親也不一定意味著日子更加好過一些,在女孩Preetha的童年記憶里,經常有盤子在她的頭上飛來飛去,而這都是因為她暴戾的父親。
雖然全家人的收入都來自於母親,但父親不僅認為這是理所應當的,沒有絲毫愧疚,還動輒對Preetha和母親進行家暴。
在「賤民」階層,近親結婚也是一個無比常見的習俗。為了省下一筆嫁妝費,Shilpa的祖母在Shilpa13歲起,就開始琢磨要把孫女嫁給自己40歲的兒子。
這就是這五位女主人公原本的家庭環境和人生命運,但這一切在她們四歲那年,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2、無償贊助14年的公益學校
改變五位女孩命運的學校,叫做:
香堤巴旺,意為「和平之屋」
這所由印度裔美國慈善家喬治博士在1998年建立的公益學校,專門接受來自「賤民」家庭的孩子,從學生第一天入學開始到第一天上班,都將獲得無償的幫助。
而學校唯一的要求,就是孩子們長大後必須幫助自己的家庭和社區,而不是一走了之。通過免費的教育去改變貧困家庭的孩子,再由這些孩子去改變他們的原生家庭。
面對這般從天而降的好事,起初人們並不相信。
有人懷疑辦校的目的:倒賣孩子器官,教唆孩子去改信基督教;有人質疑辦校效果:窮人能養活家人就夠可以的了;甚至有人從根本上否定「賤民」受教育的權利——他們天生不是讀書的料。
但學校用驚人的教育成果給出了有力的回擊:建校30年來,98%的學生都考上了大學,而且都找到了工作,還有很多在全球500強企業就業。
也是這樣驚人的成果,讓印度其他種姓階層的家庭,都想方設法地送孩子去這所「賤民」學校。
為了對抗社會根深蒂固的偏見,學校要求學生從4歲開始住校,一年12個月里除了寒暑假的兩個月外,剩餘10個月都必須住在學校。
也在孩子們邁入學校的第一刻起,學校就告訴他們:
種姓制度不是神指定的,而是人製造出來壓迫他人的。
這裡如同一座「烏托邦」,將孩子們與現實社會的歧視與紛爭隔離了開來。在學校里,孩子們輪流上台進行朗誦和演講;接受民主、平等、自尊、自愛的西方教育;學習語文、數學、英語、科學、舞蹈等公民課程。
印度作為一個強姦案高發的國家,BBC曾給出數據——「在印度,每20分鐘就有一名女子被強姦」,一個社會的日常熏陶,足以決定男性對女性的態度是尊重還是輕賤。
面對這樣的社會現實,老師們將印度當下男女平等、兩性關係的現狀整理成資料,讓男同學閱讀、討論。
2010年,每小時都有一位新娘因為嫁妝問題被殺;
51%的印度男性認為打老婆很正常;
印度目前尚無立法防範性侵或性騷擾……
接著老師提問,成為女生跟成為男生,有什麼不同?一個男生反思,負責賺錢的男性,就認為他們有權隨便說話,有權打女人,然後什麼也不做,這太「無法無天」了。
於是,老師們又啟發道:
你們想成為這種現象的幫凶,還是想拿出行動,扭轉這樣的現實?
除了對男孩子進行性教育,學校教導女生要自立,追求好工作,當自己生命的主宰,而不是受制於人。
老師們鼓勵女孩表達自己的想法,帶領她們學習舞蹈、音樂、戲劇、朗誦,以這樣的方式幫助女孩們建立自信,最大程度減輕「賤民」身份給她們帶來的自卑。
校長告訴孩子們「不要管那些無聊的種姓」,讓孩子們相信讀書就能改變自己的命運、改變世界。
就這樣,這些來自底層家庭的孩子們,進入了一個他們的父輩無法想像的新世界,並在這裡汲取養分,不斷成長。
2、帶著鐐銬舞蹈
在香堤巴旺,孩子們接受著良好的教育,生活無憂,甚至享受著從未感受過的「平等和自由」,但學校的保護只是暫時的。
每到寒暑假,孩子們就要離開回校,回到家鄉。
學校的創始人喬治博士相信,如果孩子們不和自己的原生家庭接觸,他們就無法了解他們受教育的目的,只有「知道家裡過什麼生活,他們才會有改變這種生活的動力」。
只是當這些孩子回到家,回到他們出生的環境,他們與家人之間的差異正越來越明顯。
在學校里,這些孩子擁有了自由選擇生活方式和未來道路的權利,老師教導女孩子們大膽往前走,去改變自己的命運;但每次回家,家人們還在警告這些女孩,不能隨便上街、不能隨便和男孩子說話、不能頂嘴。
在這樣的反差下,即使回到家Manjula也總感覺到自己像個外人,跟家人聊不到一塊去,又做不來家務,這時家人總喜歡說:「等你嫁人,看你怎麼辦」,以此來警告她。
反觀家中的兄弟姐妹,與這些會說英語、善於表達的香堤巴旺學生相比,則顯得無比安靜。
起初,香堤巴旺的孩子可以教他們的兄弟姐妹,提升他們的成績,但是在成長的過程中,兩者的差距正變得越來越大。
在Shilpa的家中,有一位比她小四歲的妹妹,起初兩姐妹的關係無比親密,但隨著姐姐的離開,親情也產生了縫隙,妹妹因為沒被選上而非常嫉妒姐姐。
她無法像姐姐一樣讀書,家中一切的家務和雜事則都落到了自己的肩頭,父母還會時不時拿姐姐和妹妹相比較。家人的比較奚落、現實的巨大落差令妹妹最終無法忍受,跟男人私奔,離家出走。
再後來,由於父親為了家族的榮耀,嚴令禁止孤身在外的妹妹回家,這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就這樣自殺身亡了。
(Shilpa的妹妹Kavya生前影像)
在整部片子里,Shilpa的臉上很少露出笑容,妹妹的自殺讓她感到深深自責。
一方面,失去妹妹的事實讓她無比痛苦,與此同時,無法打破生活的困境讓她更加絕望,除了學習,Shilpa別無選擇。
雖然學校提供了不愁吃穿的免費教育,但是對於這些「賤民」家庭來說,要相信自己的孩子在十多年後可以幫助改善自己的家庭,卻是一個漫長的投資過程。
每次從學校回家,Shilpa的母親都要哭訴一遍自己悲慘的命運,然後問她「你到底什麼時候才可以開始掙大錢啊?」
當Karthika放假回家,站在採石場的邊緣,望著地下白茫茫的一片,試圖尋找自己的媽媽。
因為常年勞累的工作,Karthika的母親已經無法從外形上分出男女,看到女兒回來,全家人也並沒有太多的交流,只是瞟了一眼,就必須繼續默默工作。
每次回到家,Karthika周圍的人常常問她:上學會有什麼改變嗎?
Karthika只是低著頭,不知道怎麼回答。除了學業壓力,還要背負著身邊的質疑和負擔,就如同走在鋼絲繩上的小丑,除了努力證明自己,沒有其他選擇。
學校和家,儼然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但回到學校並不意味著找到了寬慰。在學校,這些孩子還必須在西方文化和印度傳統中做出平衡。
在學校里,有許多來自西方的義工帶給他們從文化知識到行為方式的衝擊,另一方面女孩們家中信奉的是講究服從、保守內斂的印度文化。
孩子們在成長的過程中,時常會感到困擾,不知道應該跟隨哪種文化。
這些孩子的成長,必然充滿了矛盾,當他們不斷在安全穩定的學校和貧困落後的家庭環境之間進行轉換,不斷在現代價值和印度傳統價值中掙扎,才一點點在不斷的陣痛中,塑造出一個全新、獨立的自我。
在紀錄片的最後一集,女孩們都拿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離開自己的家鄉,邁出了新的一步。
夢想當律師的Karthika考上了印度排名第三的法學院,她在大學的時候開始在老師的幫助下,為全村的村民申請更多的土地。
因為妹妹的自殺而活在自責中的Shilpa如願以償地考入了新聞學院,成為一名記者。
Manjula考入了護理專業,希望救助更多貧苦人民的生命。
擁有美妙歌喉的Preetha選擇了行政管理,以後的職業規劃是成為一名公務員。
年紀最小的Thenmozhi雖然還在讀書,但也變得成熟了許多,她的目標是成為一名醫生,以後有能力的話,也要送自己的兄弟姐妹去讀書。(歡迎關注我們的抖音賬號:悉尼那些事兒 或搜「mandage」)
這些從學校畢業的「賤民」女孩,在接受教育後,走上了律師、醫生的道路,她們就如同一束束微光,開始照亮身邊更多身處困境的窮人。
誠然,女孩們的前方還有很多艱難險阻,印度民間的覺醒還需要很長的時間,但是教育打破了命運綁住她們的牢籠,至少也讓人們看到:
命運不是個體被動的選擇,而可以勇敢、自由地去掌控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