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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詩·面孔 芒克

胡亮/文

多多對芒克的定位,「自然詩人」,當然具有很大說服力。甚而至於,在有的學者看來,連芒克的不看書也能反證多多的觀點。

芒克

我們來想想,當1969年,芒克坐著馬車來到荒寒的白洋淀,他將要面對——或者說只能面對——什麼呢?葡萄園、田野、山谷、河灘、麥田、月亮和太陽、蘋果樹與白楊、北方、黑夜、還有可能的愛情。「偉大的土地呵/你引起了我的激情」。

最遲不晚於1971年,芒克開始寫詩,他要單憑「自然」來玉成自己的天賦。《葡萄園》就是這天賦的開卷;其後短短三四年,芒克忽而寫就《城市》《秋天》《獻詩》《天空》和《十月的獻詩》。

這批作品都是短詩組,三言兩語,就是一節,即興,口占,吉光片羽,卻又每每止於不能不止。肉感的青春,野性的凍土地,並沒有肇成控制力的意外事故。

這個美男子,年輕,孤獨,迷惘,放浪形骸,卻在文字里呈現為節儉的抒情。這是在野的抒情,分心的抒情,冷不防的抒情,消極主義的抒情,連接著阡陌而不是某個廟堂或某種美學規範。

芒克

在那個火熱的時代,此種語調,就是賀敬之的反調。好在白洋淀既非風口,亦非浪尖,芒克作為「輕派」,枯坐於鄉間,並沒有引起「響派」的太多的狐疑——此處借用了兩個俄羅斯詩學術語。

1976年,芒克離開白洋淀,但是他和他的詩從未割斷與後者的聯繫。此後,在很長的時間裡,詩人仍然堅持了肉感和野性的抒情。

來讀完成於1977年的《心事》,「即使你穿上天空的衣裳/我也要解開那些星星的紐扣」;再來讀完成於1983年的《春天》,「那些從死者骨頭裡伸出的枝葉/在把花的酒杯碰得丁當響」。寫到星星,寫到枝葉,當是自然詩人的習慣。

孩子鄰於自然,故而,詩人還曾不厭其煩地寫到孩子——此點可作專題研究,這裡不準備展開來說。可參讀《給孩子們》。

然而,芒克真是一個自然詩人嗎?

自然詩人,比如陶淵明、王維或是英國的湖畔派(Lake Poets),他們有個共同點:以自然為皈依,或者說,以自然為最後的盾牌,故而往往歸於澹泊忘我。

芒克卻有大不同,他寫自然,卻每每見出某種緊張感,甚至見出其與現實的複雜關係。來讀《天空》,「太陽升起來/天空——這血淋淋的盾牌」。太陽,天空,都是介質,都是隱喻。主體性如同東風,勁吹在字裡行間,又如何能做到澹泊忘我?

所以,我要說,芒克騙過了多多,也騙過了順著多多這根竹竿往下滑的若干學者。

芒克

說到「太陽」,這是那個時代的母題(Motif),最安全,也具有最固定的隱喻共性。在很多作品裡面,芒克都有寫到太陽,但是他卻賦予這個母題以更加複雜——甚至自相矛盾——的語義。

來讀作為自況的《陽光中的向日葵》,「它把頭轉了過去/就好像是為了一口咬斷/那套在它脖子上的/那牽在太陽手中的繩索」。

如果把這首詩與此前的《太陽落了》並讀,就可以發現,詩人不但解構了早期自我,也解構了「最固定的隱喻共性」。或者說,他所解構的兩者,本來曾有過信誓旦旦的關聯。此種關聯瓦解後,詩人的安慰只能來自愛情。可參讀《舊夢》——這是個組詩,共有二十七首。

說到組詩,就要說到芒克的後期寫作。

芒克的後期寫作,其主要趨勢,就是組詩增多,主題也發生了顯而易見的位移。從《死後也會衰老》,到《群猿》,到《沒有時間的時間》,再到最近完成的《一年只有六十天》,詩人終於觸及最古老的母題:時間和死亡。這些忽而拋出的作品,尤其是《沒有時間的時間》,乃是愛情困局和生命危機的產物。

我們終於失望地看到:這個天生的抒情詩人,可疑的自然詩人,已經變成了眼袋鬆弛的乾巴巴的哲學詩人。

【作者簡介】

胡亮

胡亮,生於1975年,詩人,論者,隨筆作家。著有《闡釋之雪》《琉璃脆》《虛掩》《窺豹錄》,編有《出梅入夏:陸憶敏詩集》《力的前奏:四川新詩99年99家99首》《永生的詩人:從海子到馬雁》。

創辦《元寫作》(2007)。目前正在寫作《片羽》《色情考》《涪江與唐詩五家》等著。應邀參加第二屆青海湖國際詩歌節(2009)、第一屆洛夫國際詩歌節(2009)、第二屆邛海國際詩歌周(2017)。

獲頒第五屆後天文化藝術獎(2015)、第二屆袁可嘉詩歌獎(2015)、第九屆四川文學獎(2018)。現居蜀中遂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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