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的頭出現在別人的身體上

她坐在電腦前，看著屏幕里穿著露肩裝，坐在床上，充滿誘惑微笑著的女人。

那是她的臉，被無縫連接到了別人的身體上。一個色情片演員的身體上。

「我的朋友、同事看到會怎麼想？他們會相信這視頻是假的么？」她感到噁心和恥辱。

這是本周華盛頓郵報的一篇報道的開頭。看到這，有些讀者應該已經知道這位女性看到的這種視頻是什麼了。這就是從2017年底開始出現的「DeepFake」視頻。簡單說，就是利用人工智慧演算法，將一個人的臉合成到另一個人的視頻中，當用來訓練的數據足夠多，相關計算能力足夠強大時，你很難直接辨別視頻的真偽。

這種以假亂真的技術在2017年底曾引發美國社會的廣泛討論，儘管對於大眾來說，對於這種技術的了解，可能更多來自那些惡搞政治人物的搞笑小視頻。但事實上，當這個技術第一次「亮相」時，它的「用途」就是將歐美女明星合成到色情片中。

2017年12月，在 Reddit 網站上出現一個名為「DeepFakes」的賬號，它展示了通過AI合成的明星色情片，被用來展示的包括著名女影星蓋爾-加朵等人。這種做法滿足了許多人的幻想，同時也立刻引發廣泛討論。很快，Reddit 封掉了這個賬號以及相關的群組，Google、Twitter 等網站禁止相關的搜索，而一些色情片大站也封禁了相關視頻。

但「DeepFake」卻從未真正消失，Reddit 上最初的那個始作俑者將它的代碼開源，越來越多的人們在此基礎上進行「改良」，不斷更新工具。有人形容，這種製作視頻的技術已經不只是一個開源代碼，而是快要成為一個安裝包了。也就是說，基本上，只要有足夠的動機和精力，誰都能自己製作類似的視頻。

基於 GANs 而來的 DeepFake

在原理上，DeepFake 使用的正是最知名的深度學習演算法之一 GANs。GANs 全稱為生成式對抗網路，由 Ian Goodfellow 在2014年發明。

在製作 DeepFake 的過程中，這個演算法會讓兩個神經網路彼此對抗，就好像現實中一個山寨作者和一個真跡鑒別家之間的對抗一樣。第一個神經網路被稱為生成網路，它負責製作儘可能逼真的作品，而第二個網路為鑒別器，它將前者生成的作品和原始資料庫中大量的「真跡」進行對比，來鑒別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基於每一次的「對抗」結果，生成網路會調整它製作時使用到的參數，直到鑒別器無法辨別它生成的作品和真跡，就算「成功」。這時候，最終合成的視頻基本可以以假亂真了。

任何人可以變成任何人

像 DeepFake 這樣的技術，讓曾經只有最專業的電影製作機構才能完成的任務，變得簡單了，你只需要擁有想要 fake 的目標對象的照片，以及一定配置的計算機，就可以使用這些開源的演算法來進行訓練，並製作出相應的假視頻。任何人都能變成另外任何一個其他的人，而且數據越多，訓練效果越好，計算能力越強，完成度也會越高。

每個人都是潛在受害者

這給許多女性帶來困擾，不只是明星，還包括普通人。在華盛頓郵報此次的一系列報道中，作者形容，在 DeepFake 出現一年多之後，這種技術已經變成一種針對女性的武器：

這種視頻被不成比例的用來針對女性，代表了一種新的可恥的羞辱、騷擾和虐待方式。這些假視頻越來越逼真，它們被上傳到色情網站上，並且越來越難以識別。

報道中，許多普通女性成為這種假視頻的受害者，一名匿名的受害者說「我只想把互聯網的一切都撕碎，但我也知道我無能為力。」

而在受到這種視頻騷擾的諸多明星中，斯嘉麗-約翰遜是最積極的反對者，她在華盛頓郵報的採訪中這樣形容這一切：

什麼也阻止不了這些人把我的圖片複製粘貼到另一個人的身體上，並且讓它看起來逼真的可怕。

想要嘗試在互聯網和它的邪惡面前保護自己，大多數時候就是一個註定失敗的事情。

而且，她和律師發現，如果她們想要起訴製作假視頻的人，目前的法律似乎並不夠完善。據華盛頓郵報的報道，這種製作假視頻的行為甚至可能被歸於言論自由等類似的權利，受到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的保護。如果堅持起訴，最好的結果可能是以誹謗、侵犯名譽權等罪名進行定罪，這與實際造成的傷害完全不匹配。

除此之外，許多媒體的評論也指出，DeepFake 的危害可能更深，因為它開始讓曾經被視作最重要證據形式的視頻，也變得不那麼可信。而且這種製造逼真的假視頻的技術有可能被利用在更危險的事情上。

不過，與美國的廣泛討論不同，在中文互聯網，儘管利用 DeepFake 作出的假視頻也開始越來越多，但關於 DeepFake 的討論還是更多地局限在那些小眾論壇里。人們以一種獵奇的心態談論著這些視頻。比如這名用戶，像點評普通電影一樣點評著他看過的 DeepFake 視頻。

而在許多中文相關報道中，也一樣充滿獵奇的氣息，很多類似「宅男福音」，「DeepFake 教程」之類的文章，內容也充滿「終於可以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之類的語句，並沒有人真正討論這件事情背後的性別問題、隱私問題以及關於如何使用新技術的問題。

儘管在人們眼中，似乎這些事情永遠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但事實是，在這種技術濫用面前，每個人都可能成為潛在的受害者。

「那些人攻擊我，和攻擊你本質上是一樣的。每個人都可能成為受害者。」約翰遜在一份聲明中這樣說。「互聯網就好像一個巨大的黑暗的蟲洞，正在將自己吞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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