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冒「神葯」有時候真的管用?
DrWhy
安慰劑效應:1957年,某期刊上發表了一個比較離奇的故事。
Mr. Wright是一位晚期淋巴瘤患者,他的頸部、胸部、腹部和腋窩都長滿了橘子大小的腫瘤,接受了所有的治療方案都沒有效果。他的主治醫生Dr. Philip West也認為他最多活不過一周[1,2]。
可是生命的盡頭,誰不想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呢?Wright住院的時候,聽說科學家們發明了一種叫Krebiozen的新葯,似乎對癌症有效,想試一試。
於是,在Wright的再三央求下,West決定給他注射一試。沒想到,三天後,Wright的腫瘤縮小了一半,十天後,Wright竟然奇蹟般地出院了!
誰知兩個月後,Wright竟意外地從報道上得知這種新葯其實是無效的,這讓Wright瞬間陷入了近乎絕望的境地,腫瘤複發了。
這次,West醫生決定騙他一次。West謊稱,一種改進過的、更加有效的藥物將於第二天上市,可以讓Wright再試一試。但實際上,West醫生這次給他注射的只是蒸餾水。接下來,神奇的事情又發生了,Wright的腫瘤又縮小了,還平安地度過了兩個月。
但兩個月後,美國醫學會在全國範圍內宣布Krebiozen葯無效,這讓Wright徹底崩潰了,很快他的腫瘤也再次複發,不久之後便去世了。
或許有些人覺得奇怪,怎麼蒸餾水也能治癌症呢?其實,這是因為裡面藏著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安慰劑效應!安慰劑效應是指病人雖然獲得無效的治療,但卻「預料」或「相信」治療有效,而讓病人癥狀得到緩解的現象。
怎麼跟「葬禮」扯上了關係?
既然說到了安慰劑效應,那麼自然就少不了要談一談安慰劑。在過去幾個世紀的醫學史中,安慰劑無疑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正如法國哲學家 Michel de Montaigne 在1952年的書中所寫的那樣「有些人只要看一眼藥就會起作用」 [3]。而這裡所說的「葯」,其實就是安慰劑(Placebo)。
你可能想不到,「Placebo」一詞,起初可是跟醫學沒有半點關係,而是常常和葬禮聯繫在一起[4]。「Placebo」起源於14世紀的歐洲,本是拉丁語,意思是「我將會取悅」。
所以,那個時候,它通常是指被僱傭到葬禮上領哭的那個人,這也往往給人們留下了一種直觀感受,就是只要一提及「Placebo」,就跟「欺騙」掛上了鉤(像為了取悅他人的一種欺騙行為)。總之開始的時候,這個詞往往是帶有一種貶低的、世俗的含義。
那這樣一個詞,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跟醫學掛上鉤了呢? 這大概還要從一本字典說起。
準確來說,1775年的時候,《喬治·馬母比新醫學詞典》中還沒有收錄「安慰劑」醫學這方面的內容,但是到了1785年版的《新醫學詞典》時,「安慰劑」就重新被定義為了「一種常見的方法或藥物」[5]。而1811年的時候,「安慰劑」又被解釋為「一種取悅而非治療病人的藥物」[6]。
至於它是怎麼從葬禮上的含義引申到醫學含義的,我們已經不得而知。但從字典的含義上看,我們可以知道那時候的人們已經意識到了安慰劑至少是有作用的。
是治病還是騙人?
只不過它不僅僅只是取悅而已,還有真實有效的作用。
1796年,美國醫生Elisha Perkins獲得了一項被稱為珀金斯牽引器的專利,雖然名字聽起來有些霸氣,但說白了這就是一種號稱可以治療頭部和臉部炎症以及風濕和疼痛的治療儀,由兩根3英寸長、一頭尖的金屬棒組成。
珀金斯牽引器的現代複製品
雖說治療儀是用鋼和黃銅等一般金屬製成的,但Perkins本人為了「製造」一種傳奇性,卻聲稱這是由不尋常的金屬合金製成的。
據Perkins本人介紹,治療儀的使用方法極其簡單。通常情況下,在患病部位壓上20分鐘,治療儀就可以吸走「造成病人痛苦根源的有毒電液」了。
儘管,Perkins的治療儀遭到了康乃狄克醫學協會的質疑,但不得不承認的是,珀金斯牽引器確實治好了5000人左右,就連當時的美國總統喬治·華盛頓也買了一套[7]。
雖然,治療儀在歐洲受到了熱烈追捧,但有一個人始終懷疑治療儀的功效,這個人就是英國著名醫生John Haygarth。
John Haygarth
Perkins去世後不久,Haygarth開始著手研究這個售價不菲的珀金斯牽引器。Haygarth決定先用不同的材料作為對比,看看這款治療儀是否真的如大家說的那樣有效。
Haygarth用木頭做成了同樣的棒,給5位風濕病人進行治療,神奇的是,其中有4位病人表示治療後疼痛得到了緩解。第二天,Haygarth又用珀金斯牽引器對他們進行了同樣的治療,也得到了同樣的效果。
為以防萬一試驗的不準確性,Haygarth又在動物身上進行了同樣的實驗,這次,結果卻沒那麼靈驗了,治療儀根本不起作用!
Haygarth斷定,病人之所以說治療儀有效,是因為他們僅憑想像而激發出來的信念,對疾病產生了奇妙的影響,而並非是治療儀起到了直接作用。
雖然,Haygarth沒有直接引用「安慰劑效應」來解釋這一現象,但是從這個試驗中,有些人已經慢慢認可了安慰劑的間接作用。
不二法則
不過關於安慰劑是否真的能夠帶來安慰劑效應,人們一直爭論不休。直到幾十年之後,美國Henry K. Beecher醫生的出現,安慰劑才開始在醫學上得到了認可和推廣[3]。
Henry K. Beecher
Beecher是一個麻醉師生,二戰期間,Beecher觀察到,在沒有嗎啡的情況下,用生理鹽水代替嗎啡給傷員治療時,傷員依然有疼痛止住了的感受。這給Beecher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戰後,Beecher回到了美國,開始了一系列新的測試安慰劑療效的實驗,並於1955年,在JAMA上發表了著名的論文《強力的安慰劑》,其中描述了15項安慰劑對照試驗的結果,結果顯示,安慰劑的平均改善幅度約為35%[8]。
除此之外,Beecher還指出了吃藥這個動作本身也會產生一定的治療作用,所以,Beecher認為只有強於安慰劑的藥物才能被認定為是有效藥物,而這也成了現在雙盲、安慰劑對照臨床試驗的必要性。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現在的臨床試驗中,與安慰劑組對照成為了開發新藥物或療法的不二法則。可以說,在Beecher的推動下,安慰劑以一種全新的方式進入到了試驗中。
1938年的時候,安慰劑作為對照試劑被首次用於臨床對照試驗中。這是一項用來評估一款新的預防感冒疫苗功效的試驗[9]。
研究人員將受試者分成了兩組,其中,實驗組被給予裝有疫苗的膠囊治療,而對照組(也就是安慰劑組)則被給予從外觀上根本無法區別但實際上裝有乳糖的膠囊治療。
試想一下,結果如何呢?
無效!
儘管實驗組的效果與之前報道的疫苗效果一樣,但服用安慰劑的對照組也表現出了相同的效果,所以最後疫苗還是被判定為無效。
這一試驗結果也間接地證明了安慰劑在臨床試驗上的重要性。所以從20世紀60年代開始,安慰劑得到了更廣泛的認可,而安慰劑對照試驗也成為了批准新藥物的標準。
細節中的魔鬼
既然安慰劑這麼神奇,那麼到底什麼樣的安慰劑更有效呢?
首先,藥丸本身的特徵就會影響到安慰劑反應的程度。比如較大的藥丸就比較小的藥丸更有效,膠囊比藥片更有效,藥丸上印有名稱比沒有名稱更有效[10]。
不過,在所有藥丸特徵中,顏色似乎才是最重要的。一般來說,彩色藥丸比白色藥丸效果更好,因為人們的直觀感受往往是,顏色鮮艷的藥丸優於顏色暗淡的藥丸。
另外,安慰劑的確切類型也起著重要的作用。一般來說,假手術是最有效的,其次是假注射,然後是口服安慰劑。例如,在79項偏頭痛預防試驗中對安慰劑治療進行的系統評價發現[11],58%接受假手術的患者有反應(定義為偏頭痛減少50%以上),38%的假針灸患者有反應,只有22%接受安慰劑藥物治療的患者有效果。
除了安慰劑本身的特性外,醫生的態度也會影響安慰劑的反應程度。比如,醫生說話的語氣、肢體語言、眼神交流和其他微妙的暗示等等。通常情況下,被認為受照顧的參與者比那些被視為漠不關心的人更有可能表現出更大的安慰劑反應。
最後,與安慰劑組相比,使患者認為他們處於治療組的因素也會影響安慰劑反應的程度。例如,隨著治療組數量的增加,安慰劑反應也會增加,因為參與者認為他們比安慰劑更有可能接受實質性治療,因此效果也更好。事實上,在一項帕金森病的研究中,人們將胚胎多巴胺神經元的移植與假手術進行了比較,結果發現,被感知是治療組的(不是實際的治療組)患者表現出了更大的安慰劑效應。
所以從細節上看,不同的安慰劑發揮的安慰劑效應也是不同的。雖然給病人服用既廉價又能起到療效的安慰劑是美事一樁,但我們也應該合理地利用安慰劑,畢竟關於安慰劑效應的內在機制目前還沒有徹底搞清楚,如果最後弄得個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可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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