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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志:我所了解的許崇智

1926年,許崇智(左一)、居正(右一)與日本人士合影

據我所知,國民黨西山派會議派的中央委員,到了居正、鄒魯在台灣相継死去以後;似乎只有許崇智(在香港)、傅汝霖(在巴西)二人還在世了。我同許崇智在抗日戰爭以前,在上海宴會上見過兩三次。19494到1955年,我在香港從事所謂的"第三條路線"活動,許崇智也曾一度熱心於此種活動,因此,許同我有三次相當長的時間錟話。由於許是西山會議派要角之一,加上在香港他同我曾有交往關係,我知道他的一些事實,特寫此篇。

許崇智是廣東人,他叔父許應騤在淸末任福建巡撫等職。廣州的"髙第街",卽以許家大宅而聞名。淸未,派靑年人出洋學文學武,二品以上官員可以保一個子弟出去。許崇智父母早死,由許應騤保他赴日本,學軍事,畢業於士官學校。他回國到福建任軍官,以叔父的庇蔭,提升得待別快,帶兵不久即做協統。少年得志,福建人當時以貴公子稱之。

辛亥革命福建光復時,許崇智在統制孫道仁之下出力甚多。1913年7月,方聲濤、林虎、李烈鈞等在江西湖口宣布獨立,通電討袁世凱。許崇智在福州會同劉通、黃光弼等謀協孫道仁加入討袁,通電響應。等到他們部署剛剛就緒,將率軍取道閩江上游入江西,而湖口軍事已高失敗。

許不得已,只得遁去,孫道仁電袁世凱請罪。討袁失敗,許追隨中山先生亡命日本,參加中華革命黨。護法之役以後,許在福建、廣東兩省,率領一支擁護孫中山先生的軍隊。他不象其他軍人,對於中山先生的命令,是很服從的。陳炯明背叛了中山先生,許任粵軍總司令,在國民黨中是一個實力派。許軍在福建漳州時,蔣介石是他部下的參謀長。後來蔣介石任黃埔軍軍校校長時,還兼著粵軍總部的參謀長。

1925年7月1日,廣州成立國民政府,那時胡漢民是代理大元帥,似乎國府一職應由胡擔任。擁護革命三大政策最力的廖仲愷先生認為胡太右,不如汪精衛有朝氣,主張汪做主席。許崇智對胡,尤其是胡的家屬胡毅生等人包稅包捐的行為,平日不滿,也擁汪而抑胡。由於廖先生在黨內的發言權,以及許的實力派地位,胡漢民只得任國府委員兼外交部部長。因為這件事,胡對許十分懷恨。胡曾對我們說,他生平有兩個政敵,一個是陳炯明,一個是許崇智。1928年秋,國民黨人在香港迎接胡漢民由歐洲回國,許也到船上相迎。胡只同他勉強拉一拉手,一句話不談,弄得許頗難堪。

1925年8月20日,廖仲愷先生在廣州被反動派暗殺身死。當時國民黨中央、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召緊急聯席會議,指定汪精衛、蔣介石、許崇智組成特別委員會,處理廖被刺案。25日,拘捕胡漢民及梁鴻楷等人,解除梁軍武裝。廣州市長伍朝樞等人逃赴香港。到了9月20日,蔣介石同汪精衛密謀成熟,國民政府下令說許崇智勾結反動軍人某亂,解除許的軍職,並立即逐出廣東省。

據我後來了解,因廖案關係,汪精衛同蔣介石結合甚深,互相利用:蔣介石幫汪精衛把胡漢民去掉(因胡派分子是刺廖的主謀者),汪精衛則幫助蔣介石把許崇智去掉;因為汪精衛國府主席又兼任軍事委員會委員長,汪不同意,蔣個人那時是不能逐許的。蔣介石逐許的手段甚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派人把許宅包圍,解除許的衛兵的武裝。蔣在電話中對許說:"現在廣東空氣,對總司令(指許)非常不利,不如請你短時期離開一下,等到我們把事情弄妥當了,以後一定再請你回來主持軍事。"在打電話的同時,蔣派的使者立即將預備好的離粵的船票、路費,並有蔣給許的一封親筆長信,一併交許。在武裝監視之下,許不得不被逐而出走了。蔣介石雖是許的部下,伹一向對許不滿意,也看不起許的為人。因為許生活十分浪漫,除中山先生生前,他頗服從以外,沒有什麼作為。蔣是一個大野心分子,要想脫穎而出,不去掉許是不行的。

許被逐到上海後,同鄒魯、謝持、居正等人積極策動召開西山會議,使國民黨走背叛三大政策的反革命道路。由於蔣介石有親筆信給許,將來仍擁護他主軍,許仍存幻想,乃不列名西山會,只躲在背後成為一個有力的支待者。居正同許在上海交往最密,居、許兩人也都同日本人來往。居主持《江南晚報》,是西山派行動方面中心人物。許當然不甘寂寞,總想找機會重抓兵權,在政治上再度翻身。

1927年7月,武漢的汪精衛、唐生智,也繼上海的「四一二"之後,決議同共產黨分裂。如前所述,汪精衛在廣州被推為國府主席,許曾予以支持;以此關係,西山派看到汪精衛自己把假左派的面具去掉,政治上已經一致,乃推許崇智赴長江上游同汪見面,以便大家合作。汪為了對付蔣介石和胡漢民,當時汪、許間一拍即合,於是產生了一個寧方、漢方,以及西山派瀘方三方合作的國民黨中央特別委員會。可是等到特別委員會的形勢已成,寧方將計就計,在三方會議上主張由西山派的鄒魯、謝持等在中央黨部多負些責任。汪派人在會上礙於面子,不便反對,知道上了大當。汪是一個最善變之人,不肯吃虧,於是迅即翻臉,攻擊特別委員會違反黨章,是不合法的。他重回武漢,改立武漢政治分會。以後汪又去廣州,把李濟深騙離廣州,汪陪李一同北上,以便於張發奎、黃琪翔在廣州起事,奪取桂系地盤。武漢的唐生智被桂系的西征軍打敗,張、黃廣州之變也失敗,汪只得在暗中通過宋子文又同蔣介石合作,恢復第二屆的黨統,打倒南京的特別委員會。蔣在此機會下,由下野而復出主軍問政。特別委員會垮台,西山派的鄒、謝等又回到上海老巢,許崇智同汪精衛之間,當初留下的一點友情,從此以後也就消滅了。後來許崇暫對胡頗有歉意,提到汪就罵。知道他們這段史實的人,是不難理解許的心情的。

蔣介石是陰謀能手,當初逐許崇智的時候,蔣寫的那封親筆長信,中間有許多情感之詞,力說事非得已,將來仍願擁許。後來南京國民政府成立,蔣已大權在握,想起在許手中的那封信,未免大大地後悔。國民黨所謂元老吳稚暉、張靜江等人,看出蔣的真意,在蔣、許之間拉攏,由蔣又送了一筆大錢鉿許(許一到窮時,就向蔣吿苦,蔣也就送錢),同時由許把當年的原信返回。不料原信回到蔣手,發覺每一張信紙的四角都有圖釘的痕迹,顯然是許把信照了相。原信雖退回,但仍把"把柄"抓一點在手。當時我們聽了這個故事,都說許這個人未免太無聊。後來我們慢慢知道許才其正了解蔣的流氓根性,故意叫蔣嘵得他手中仍有信的照相稿,以便於金錢上再敲竹杠。

許崇智在上海的生活,前後娶了幾個姨太太,平日狂嫖濫賭,在家打麻將,出外賭"跑狗"或"回力球。可笑的是在回力球場,他常常瞎吹他用的是兵家什麼大包圍的方法,一定能贏,結果十之八九輸得一敗塗地。大家背後都以"許老總"的兵法——靠不住作為笑談。

1931年廣州的國民黨非常會議,許崇智派代表參加。粵方籌划出兵討蔣,許派的代表力說許在福建如何如何有辦法,可以發動多少萬民兵,作為討蔣軍事上側面的大助。古應芬、汪精衛、孫科等都深刻了解許之為人,明知道他的話不見得可信,但彼此畢竟是老朋友,叫當時粵方國民政府財政部長鄧召蔭撥給許幾十萬元,敷衍他的要求。後來人人都說許拿了錢連一文都沒有用在福建真搞什麼軍隊。錢一到他手,不久就花天酒地地揮霍光了。

在抗日期間,許崇智住在香港。日本佔領香港,駐港總督是磯谷,此人同許是士官學校同學。據說許利用這種關係,大做生意,很賺了些錢,生活十分闊綽。對於中山先生在澳門以及中山縣翠亨鄉的家屬,許不時加以照顧。他雖然同日本人來往,但沒有下海做漢奸。

抗日戰爭結束以後,許發了一筆為數可觀的"漢奸財",內容値得一談。廣東順德縣有一個大鎮,叫做巿橋。市橋有一個土皇帝,名叫李朗溪。此人勾結歷任宮府,包稅走私,販賣賽品,是一個大土豪而無惡不作作人。在廣東未陷落前,李朗溪十分有錢;到了蹈落後,李勾桔日本,更發了大財。抗戰勝利,李被捕,好象由廣東法院判他無斯徒刑。也不知誰向李家獻策,李家人找到許崇智,先送他―筆相當大數目的錢,請許親到南京,見一見蔣介石賣一個老面子,設法把李朗溪釋放;事如成功,答應還送許一筆更大的款子。許接受了李家的條件,特親去南京,住在司法院長居正家裡,進行此事。蔣得到許入京的消息,知道他此來必有一種目的,請他吃飯,飯後問他來意如何。許就老著麵皮,吿訴李家托他的事實。聽說許說得很坦白,要求蔣幫他一幫。此事在獨裁的蔣不過舉手之勞,在許則可得巨款,又夠他吃用多少年。蔣聽了也給他面子,允為照辦。乃由司法方面把李案移京辦理,面子上加以審訊一下,竟把這個多年無惡不作的大壞蛋釋放,使他逍遙法外了。照廣東當地人的說法,李朗溪罪惡之大,應該被槍斃幾次都不算多。這就是過去中國舊社會所謂"錢能通神"的一個最好說明。

我過去是一腦子資產階極政治思想,又看不淸屮國的大局,在1948年冬從上海跑去香港,犯了政治上大錯誤。1951年—、二月間,張發奎有一天同我談,許汝為(許的號)打幾次電話給他,也熱心起來搞"第三條路線"活動了。第二天張同我去許宅,想同許談談。在說了一些閑話之後,許拿出一份草擬好的什麼同盟組織的初稿,同盟的主席可以指定或撤銷各部各委員會的負責人,完全是首領制,毫無民主精祌。當時一般圍繞著許企圖攀龍附鳳的人,都說"許老總"出來領導,大家還有什麼話說呢。捧得許有飄飄然欲仙之慨。許對人就說當年中山先生在護法之役後,組織大元帥府,如何如何,言外之意,他以"第三條路錢"的大元帥自居了。張發奎同我看了此組織草稿,都一聲不響。最後,許又特別用廣東話同張說(許以為我是外江佬,其實我完全懂廣東話),他已寫信給台灣的吳禮卿(吳忠信),叫吳代表蔣介石到香港談談,最好蔣能諒解香港的"第三條路線"活動,因為前提上大家都是"反共的", 不妨珠途同歸。又說,他希望吳最好能帶一筆錢來,因為現在流落落香港的窮朋友太多了,都渴望救濟救濟云云。我同張離開許宅後,我對張說:"許老總真是老狗玩不出新把戲,現在還想來這一套,未免太可笑了。"張回答我說:"不必認真,他姓他的許,你姓你的周, 我姓我的張,我們知道他的作風就是了。"不久我同靑年黨出身的—個分子談天,吿訴他張發奎同我訪許的經過,我也坦白地說出我對許的批評的話。不料此人把我的話大事宣傳,可能還加油加醋,因此許對我頗感頭痛。那時許遇到有關的人就問:"周一志這幾天又罵我沒有?"粱寒操後來因為不能去南洋某地做華橋學校校長(香港政府知道梁政冶色彩太濃,不予簽證),也有一度短短時間搞"第三條路線"活動,許竭力拉攏他,想收為己用。過些時粱對我說,"許老總"要到元朗鄉間來看我。我體會到梁意,很想我對許的態度和緩一點。我想了一想,乃回答梁:不敢當,還是我去看他吧。於是我特別約了陳孚木一道,第二次去許宅。見面後,我開門見山地對許說:"我當初也曾是你們西山派的一個小卒,大家無仇無怨,我前些吋對你有一句批評的話,未免太過火了,我願意向你道歉。不過你老人家對向華(張發奎的號)說的那一段話,內容實在大有問題,希望你以後多同寒操談談。"大家閑談了一陣就分手了 。1954年,李宗仁想組織國民黨復興同志會,在美國寫信囑陳孚木、程思遠同我三個人代表他找許,想一同發起此事。另外李也有信給張發奎,於是陳、張、程同我一共四人又去許宅商談。許的表示,—定要在發起人中掛頭一塊招裨,否則他不幹。我們深知李宗仁也非掛頭牌不可,於是又成僵局,談不攏了。

在搞"第三條路錢"中,許鬧的笑話最多。比方說,他到處拜客,表示謙恭下士。過五月端陽節,他送禮又拜節。人們當他面常說"許老總是蔣介石的上司,以你的資格來領導新運動,我們一定服從。許一聽誰對他說這一類話,回家後即對人大談誰已成他的部下了。他自己騙自己,還想騙人,情形頗為可笑。許的堂兄弟許齡君(?),聽說當時凡是誰反對許做章程草案上有大權的主席,就找此人質問:"你為什麼反對我的哥哥"登位"?"這"登位"兩個字,用得太可笑了。我把這一點事寫出來,使大家可以"舉一反三",推想到海外的所謂"第三條路棧"運動中的頭面人物是怎樣的人,同時也可以推想到這個反動的運動是如何的亂七八糟了。

本文選自《文史資料選輯》第13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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