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 獨騎12000公里 武漢-西藏 歷時7個月（三）完結
1998年10月6日
當雄
不到四個小時，我又返回到了當雄。我來不及住旅館先洗掉身上的爛泥，便走進了一家飯館，我實在餓極了，昨天除了吃了些餅乾外，就沒有再吃什麼，又沒有水喝，在山上喝了幾口雪水，太冰，冰得肚子不舒服。本來腸胃就不好，喝了冰冷的生水就會腹瀉，相當見效。所以，在山上哪怕渴得要命，我也只是淺淺地喝了幾口雪水，不敢多喝，但就這樣還是被弄得拉肚子。
我讓飯館老闆首先給我煮兩個糖心荷包蛋，然後炒一盤青椒肉片和一碗西紅柿蛋湯加兩碗米飯，這些被我全部一掃而空。
吃飽喝足後，我才到道班招待所住下，將身上全部換洗乾淨，做這些事的時候，已感到明顯體力不支，昨天在沼澤地搬自行車可能傷了腰，再加上整整坐了一個晚上，體力和精力完全耗盡了，腰部非常疼痛，不能彎，彎時又不能伸直。
我睡了一覺，下午四點多鐘起來，感覺臉上有些發燙，而且清鼻涕不住地往下流，我意識到已經感冒了，於是趕緊吃了感冒藥，並穿上了羽絨服。腰部的疼痛明顯加劇，起床的時候都要用雙手先撐在床上身體才能直起來。納木措真是讓我飽嘗了艱辛！
10月2日有輛豐田越野車開進了扎西多，司機告訴我，有輛白色豐田4500越野車陷在了沼澤地里。昨天我走過那片沼澤地時，見到那輛白色的越野車還在沼澤地中，不過它至少距離我有10公里遠，都三天了，也不知裡面的人怎麼樣了，但誰敢過去呢，也許車裡的人早出來去找救援的車了，不可能坐在車裡等死，這裡荒蕪人煙，如果不能自己救自己，那就只能等死了。估計車裡至少三人以上，這麼多的人，不可能都甘願困死在沼澤地里，他們一定會步行幾十公里，翻過紅石山，到當雄求救，這是唯一獲救的辦法。但願他們能平安無事！
1998年10月9日
格爾木海拔2740米氣溫22度
一聲清亮的火車鳴笛把我從夢中驚醒，我睜開眼來，天已大亮，剛才那聲久違的火車鳴笛，彷彿是在向我宣告，我走出了西藏，返回到現代文明！
過唐古拉山，經沱沱河，再過風火山、昆崙山，我來到了青海省格爾木市。雖然這座城市並沒有高樓大廈，沒有繁華的大型購物中心，但她仍是文明現代的象徵。況且，她的市政面積都屬世界之最，即使是大上海才是她的十二分之一。
下午，我騎自行車到市區轉了轉，街道兩旁的樹葉都已枯黃，紛紛而落的樹葉滿地飛舞。戴著布帽子的回民蹬著有布簾的三輪車在馬路上往來穿梭，頭上披著黑紗巾的臨夏婦女，坐在樹陰下的涼布棚里，等候著前來小吃的食客。
據說這是一個治安非常不好的城市，許多回民在這裡干著偷殺搶的勾當。西藏自治區醫藥公司的朋友薛萬松告訴我一件他所經歷的事，他和他的一個朋友各拉一車青梅素從拉薩到格爾木，距離格爾木幾十公里的地方，他的那位倒霉的朋友車上的青梅素被人用刀割斷繩子偷了四件，價值約5000元，後經部隊官兵的幫助，最終抓到了偷賊，他們是三個回民青年，白天在市區做臨時工，晚上跑到青藏公路上偷卡車上的貨物，第一次用刀割斷繩子，掉下來的是一箱葡萄酒，全部摔爛，第二次就偷了四件青梅素，結果被抓了，但他們還是跑掉了，並沒有受到法律的制裁。
我所看到的格爾木，在陽光下顯得特別寧靜。這裡聽不到那種從商店裡傳出來的高音喇叭的喧囂，也看不到內地那種人流如潮的蜂擁景象，一切都是那麼平和緩慢，連往來的汽車都具備了北方高原的安寧的特性。
我到市場上買了一袋五香驢肉，據說這種驢肉非常可口。這裡有一句老話，天上的燕，地上的驢，就是對它味道鮮美可口的讚譽。明天上路，帶上一袋驢肉，以備食用。另外，我買了一公斤雞紅冠蘋果，才2元，而在阿里，至少要10元。
感謝薛萬松把我帶到了格爾木，若不是路上遇到他，我現在可能還在唐古拉山口。
薛萬松
1998年10月10日
格爾木
本來今天我要離開格爾木的，但經薛萬松的惋留，我在格爾木又呆了一天。他讓我多住兩天，恢復好體力後再上路，為此我非常感動，一個陌生人，邀請到他家吃住了兩天，而且還要惋留多住幾日，我除了感動外，還能用什麼語言來表達那種感激之情呢。
薛萬松是河北人，今年34歲，來西藏十幾年，工作在西藏自治區醫藥公司，干過業務員，全國跑了不少地方，社會經驗相當豐富，91年買了台卡車，開始在青藏公路上跑運輸，賺了些錢，目前擁有兩台東風卡車，但已陳舊不堪。
他在格爾木成了家，並將老婆調到他一個單位，家也安在了拉薩。有兩個小孩，一女一男，女孩今年12歲，高高大大胖胖乎乎的，一個典型的北方小姑娘，在格爾木讀書，今年讀五年級，成績在學校里拔尖。兒子才3歲，在老家由老人撫養，非常不聽話，常常鬧病，不吃飯，專吃水果。他們決定最近將小兒接到拉薩來自己調養。
薛萬松是一家之主，說話絕對權威，格爾木這個家裡沒有老人，都是他的幾個弟妹，他帶著他們跑車賺錢，所以他們絕對服從他。車回到格爾木就開始修理，昨天修了一天的傳動器，今天又拆了變速箱，幾個年青人在一起，弄得滿身油污。薛萬松雖然是技術指導，但也不免要親自動手去鼓搗那些大小齒輪，結果也一樣滿手油污，不過身上比較乾淨，不像他們那樣鑽到車身底下。
北方人有北方人的生活習慣，他們喜歡吃麵食，如饅頭、餅之類，喜歡將新鮮蔬菜用香油涼拌著吃，我在北方的部隊呆過年多，也習慣吃一點麵食和涼拌蔬菜，當薛萬松拌好一盤香油大白菜時，我高興極了，吃起來也感覺特別香。
薛萬松有一個弟弟在24軍呆過，我曾經也在24軍呆過，後來才去了65軍，他弟弟所在的部隊是70師，在豐寧，那裡條件非常艱苦，而我在71師，在北京密雲，條件要好很多，但不管怎麼說，我們也算得上是戰友，所以昨晚吃飯的時候我們為此舉了杯。
世界雖然很大，但有時卻很小，因為在茫茫的大千世界裡，總能找到與自己有關聯的人。
格爾木的海拔不算高，但也屬高原氣候，現在這個時節，早晚特別涼寒，白天太陽高照，下午風沙四起，難怪這裡的女人同拉薩的女人一樣，都喜歡戴帽戴口罩，而那些寧夏女人則用黑紗巾包頭護臉。
正因為格爾木屬高原氣候，所以它一樣特別乾燥，有時讓人感到空氣中都在冒火。我來格爾木兩天（今天第三天），面部乾燥得起了殼，拉薩還不至於這樣，這裡四周都是沙漠，唯獨市區算是一片綠洲，但乾燥的空氣很難令人適應。
1998年10月12日
香日德海拔3040米氣溫12度
走出格爾木，向東騎行，路況良好，一馬平川。北面是無邊無際的大沙漠，灰霧蒙蒙的天空與遠遠的沙漠連成一片，這裡再也見不到西藏那種湛藍的天空了，昆崙山把那藍藍的天空完全隔斷了。南面也是沙漠，不過長滿了紅柳樹沙漠後面，是逶迤起伏的山巒，山巒一直向東延伸，令人望不到盡頭。
公路兩旁無人居住，也無人煙，四周一片荒蕪，每隔30公里處有一個道班工區，這時才偶爾見到幾個道班工人。
公路上來往車輛的速度高得驚人，當你還沒察覺到有車開過來時，車已飛似地從你身邊擦身而過。我常常被這樣的飛車驚嚇得大冒冷汗，所以我非常小心，不時從反光鏡里看看後面有沒車來，如有便馬上靠邊停下，一點也不敢大意。
走了不到一百公里，路上已見到兩起交通事故，一起是一輛加長的江蘇車，車上拉的鐵管，車紐曲地翻在公路上，幾個人在搬車上的鐵管；另一起是輛大卡車，車頭栽到泥土裡，車尾已高高地翹上了天。車廂上有幾個字雖然紐曲了，但仍然清晰可見，那就是「一路順風」。這風順得好，連人帶車都順到山溝里了。
唐古拉山也見一輛五十鈴卡車翻到山下，車已變成廢鐵，據說司機只受了點輕傷，算他命大。109國道由於路況明顯好於西藏的公路，所以無論什麼車來到這條路上後，就拚命加速，但由於路窄彎急，因此每天都有事故發生，我騎行在這條路上感覺比在西藏任何的破路上都危險更多，也更讓人提心掉膽，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遇到一個開飛車的把自己撞上，所以只能提醒自己小心小心再小心！
1998年10月13日
青海湖帳房賓館海拔3090米大風氣溫-2~8度
昨天我才搞清楚，那些頭戴紗巾的女人也是回民，回民中的女人，結婚以後都戴這種紗巾，紗巾的正式名叫蓋頭，分墨綠色和黑色，墨綠色是年輕一點的女人戴的，黑色則是年紀較大的女人。凡是結了婚的女人都戴蓋頭，而回民中的男性則大多戴帽子，年輕的戴有撮撮的平布藍帽，年紀大的戴無撮的白圓布帽，很多年紀大的都留有很大的胡順，他們都喜歡穿中山服，尤其是年紀大的回民。
諾木洪、香日德這些鄉鎮都有不少清真飯館，他們做有拉麵、揪面片、燴面、拌面等各種麵食，還有干饃，饃像生鐵一樣硬，但很多回民喜歡吃，他們往往是要上幾個干饃，倒上一碗鹽茶，再來一兩斤手抓肉，生剝幾棵大蒜，吃得津津有味，旁邊的人都會自然而然地被感染，哪怕你從不習慣這樣的吃法。
昨晚我也要了半斤手抓羊肉，全瘦，我讓老闆用刀切成小片，吃的時候不像他們那樣用手抓，而是改用筷子，結果吃起來也是很香，味道也相當不錯，當然我沒有用大蒜，而是倒了一些醋。
晚上我便開始肚子痛，可能是第一次這樣吃的原因吧。
我住在青海湖的旅遊區內的帳房賓館，最便宜的床位20元，「帳房賓館」幾個字是江澤民提寫的，上面有他的簽名，唐古拉山口上的紀念碑也是他提寫的字，看來咱們的「江總書記」也希望自己能流芳百世。
青海湖很大，好象有四千多平方公里，海拔3100米左右，湖水呈深藍色，湖面上白浪滔滔，但我感覺並不太美，可能是我看過了西藏的神湖天湖的原故吧。青海湖四周的山勢平平，毫無雄奇挺拔之感，而且能見度非常低，遠處的山巒也只隱隱而現，天空也不太純凈，似乎總有一層灰霧遮擋住了原有的藍天。旅遊區內有很多建築，什麼不夜城、歌舞廳啦，快餐店啦，星羅棋布，完全令青海湖失去了那種原始的魅力。我隨便拍了幾張照片，對青海湖大失所望，這等於就成了內地的一個普通的遊樂園，人為的東西太多，包括湖心還聳立著一座「海上樂園」，拍起來簡直是大煞風景。我取景的時候，不得不精心避開那些人工垃圾。
總之，面對青海湖，我完全沒有被激動的那種熱情，原計劃多住幾日，現在看來明天就得離開，因為那些人工垃圾破壞了原始的野生的自然美，青海湖已經不值得我去觀賞了。
1998年10月14日
湟源海拔2600米氣溫0-16度
輕輕鬆鬆地騎了100公里，傍晚趕到了湟源縣，住宿湟源飯店，才18元。裡面有彩電，鋪有地毯，相當乾淨衛生，按這樣的速度騎下去，可能不要20天便能回武漢了，如果路上不耽擱，至少今天還可以多騎二三十公里。
飯店周圍，有郵局、書店、大小商店及購物中心，路邊有人搭著白布帳篷賣烤羊肉和手抓肉。電影院門口是一排賣水果的攤販，她們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守候著每一個前來光顧的路人。
大西北的女孩子都長得個大，她們的臉上都帶有更多的純樸和善良，一份國營單位的工作對她們來說尤為重要，即使是單位不景氣，發不出工資，或是下了崗，她們也覺得自己比別人優越，那些沒有工作的女孩，非常自卑。不過，她們都嚮往南方，在她們的眼裡，南方什麼都好。格爾木一個女孩就說了，南方人聰明，西北人憨傻。其實人的智商都差不多，只不過流通信息大而多的地方，人們知道的東西多一點，而這一點往往就被閉塞地方的人誤認為是「聰明」，實則不然，換個環境，他們也一樣變得「聰明」。
在西北吃麵食要比吃米飯便宜得多，一盤炒麵有肉有青菜才5元，而一碗米飯都要2元。各種麵食做得又快又好，如拉麵、炒麵、拌面、燴面、炮仗面、面片、刀削麵等，僅面的品種就如此繁多，還不算餃子、饅頭、大餅等。價格都十分便宜，三五塊錢就能吃大飽，但炒菜就不行了，因為他們無論怎麼努力，其色味香都不如四川人，四川人做菜是天生的，沒有人比得上。
這裡現在的氣候就像我們那邊的冬天，早上起來都凍得鼻子發紅，郵局裡開了暖氣，那裡面給人一種暖烘烘的感覺。一般的商店都將門帘遮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現在才十月中旬，如果再往後走，那不知還有多冷。
1998年10月15日
西寧海拔2210米 0-18度
湟源至西寧只有50公里，我只用了三個多小時便到了，一路全是下坡，路況也較好。
到了西寧，我找住的地方就騎了6公里，最後在大眾街上看到一個化隆賓館，進去一看，價格不高，便住了進去，一個單人間，房費25元。裡面有電視有電話，還有一對半圓沙發，地上鋪有防滑地磚，牆面裝有木紋三合板，金絲絨窗帘，單人席夢思床，上下樓有電梯，樓道上鋪滿著紅色地毯，衛生間有熱水……這種條件的客房在青海省會城市西寧只收25元，簡直令人不可議！
西關大街是西寧的主要商業街，大小商店都集中在這條街上。晚上，我打完電話後轉到一家餐館前被裡面那火爆的生意吸引了進去，該餐館名為西部馬利亞砂鍋店，店不大，約三十來平方米，但裡面的人卻擠得水泄不通。我好不容易被安排了一個位置，但因人太多，我坐的地方要塞進四個人，這樣我又被安排到另一個小空當。我要了份什錦砂鍋，8元，份量很足，品種也多，一個人吃一個砂鍋會有剩餘。正因為便宜實惠，所以才有這麼多的人寧可站在外面等數十分鐘也要吃上一個砂鍋。
1998年10月16日
紅古海拔1695米陰10度
青海的民和、甘肅的紅古，正好是兩省交界的接壤處，從民和到紅古距離只有10公里，但已經跨省了。今天一天的時間騎行了120公里，從青海省騎到了甘肅省，創下了進藏以來的最好紀錄。在西藏的那段時間，哪怕從A縣騎到B縣都要經過數天的艱苦拔涉，常常在荒山野嶺中騎行一天都不見一個人影，那種日子徹底地一去不復返了！
今天陰了下來，風很冷，頭上捂得嚴實，凍不著。手上戴有一雙單層皮手套，感覺很冷，左手的小指頭背已經有點凍了，也不知在什麼地方凍的，停下車來進到屋裡後便痒痒的。本來我準備在西寧多住一日，但看到天氣逐漸變冷，不敢多停留，所以今天雖然有些頭疼，還是勉強著離開了西寧。
越往回走，海拔越低，氣候也會越來越曖，天冷騎車真受罪，早點下到海拔低的地方會好過一點。
民和縣可能是回民的集中地，那裡有很多清真餐館，公路上有許多餐館也都是打的「民和」招牌。民和的手抓羊肉每斤8元，我見到許多清真餐館的廚窗上都這樣寫著。紅古的歌舞廳卡拉OK廳比比皆是，這裡也許很開放。
1998年10月17日
蘭州海拔1505米 氣溫16度
調頻立體聲廣播久違了，今天聽來頗感親切。從紅古到蘭州的路上，我試著收聽調頻立體聲廣播，結果真的收聽到了立體聲廣播音樂。這真令人興奮，於是，一邊騎著自行車，一邊聽著輕音樂，感覺十分輕鬆，當然了，公路上的熱鬧景象也盡收眼底。
公路兩邊的菜地里種滿了蔬菜，公路上有許多農民擺著攤賣蘋果、梨、草梅以及大紅棗，價格十分便宜。我買了8斤蘋果才5元，如果按批發價買那還要便宜些。這一帶盛產瓜果，雖然海拔低於1600米，但長出來的瓜果絕對是上好的品種。
蘭州是牛肉拉麵的故鄉，沿路不僅到處都是拉麵館，收音機里的廣告也在不斷地招收學習做牛肉拉麵的學員，一大碗牛肉拉麵才賣1.8元。
天黑以前到了蘭州。蘭州，古名金州，隋開皇元年，置蘭州總管府，始有蘭州之稱，現為甘肅省省會。
蘭州在歷史上是我國人民與亞非歐各國人民友好往來的交通要道，中處聞名的絲綢之路，漢將霍去病出征西域，唐僧玄奘西去印度，13世紀義大利著名旅行家馬可·波羅來中國，再加上著名的探險家中國武漢的夏青從西藏返回時（先自吹一下），都從這裡經過……
今天的蘭州已由一個落後的消費城市發展為以石油、化工、機械和有色金屬冶煉為骨幹的新興工業城市，同時也是甘肅省文教科研商業貿易和交通運輸的中心。
是的，看得出，蘭州遠遠比西寧繁華熱鬧許多倍，在蘭州，你能見到一座座高樓大廈拔地而起，一些大型商場燈火光輝煌，人車穿流不息，充分地展示出這座西北大都市的勃勃生機。
但據說這裡非常亂，一位中老年婦女非常關切地要我晚上千萬別騎車在街上走，她說這裡一到晚上就更亂，搶劫的特別多，正巧，我晚上收聽廣播時，女播音員報道了這麼一條消息，今天凌晨四點，一輛計程車司機被四個男青年搶劫，司機的頭部被砍傷，在醫院縫了32針，兇手在逃，希望市民知道線索後馬上與公安局聯繫。
我肯定會避免遇到這類的麻煩，西藏都平安地走來了，在內地更不能出事，安安全全地早日返回武漢，還有大量的工作等我去完成呢。
1998年10月18日
蘭州
今天在蘭州休息，但起來後還是到街上轉了一上午，映象最深的便是蘭州的牛肉拉麵，無論是繁華的鬧市中心，還是偏遠的小巷，都能見到「正宗的蘭州牛肉麵館」，哪一家都冠上「正宗」二字。其實對於一個外地人來說，即使不冠有「正宗」二字也會被認為都是正宗的，因為吃起來的味道基本上一致，外地人是分不出來正宗與不正宗的，
逛街的蘭州人也都愛吃牛肉拉麵，隨便哪一家牛肉麵館都有不少的人呼啦啦地吃得帶勁，我受其感染，早上吃了一碗，中午又吃了一碗，非常飽，也非常便宜，一大碗才1.7元。在西藏，這一碗面的錢連最簡包的康師傅袋裝速食麵都買不了。
中午回到招待所，戴上耳機聽調頻立體聲廣播音樂。我不願看電視，只渴望聽音樂，在西藏的那些日子根本聽不到好音樂，收聽短波干擾又非常大，所以現在只要能聽到音樂，便會坐下來什麼也不做，讓那些優美的音律灌溉我這顆頻臨乾涸了的心田。雖然有些音樂會讓我傷感、悲泣，但這同樣是一種心理上的滿足和需求，人不會總是快樂和興奮的，孤獨的時候就是需要傷感悲泣的氛圍，而音樂就是這種氛圍的最佳媒介。
人最怕孤獨，但我卻喜歡孤獨，孤獨的時候，才能更深刻地反思自己，也更能讓思緒無邊無際地飄漓，尤其是在遠離塵世的高原上，一個人獨行於寂寞荒蕪的山嶺中，不見人煙，四周寂靜沒有任何聲音，這時的孤獨感會給人一種強烈地刺激，你真的會忘卻自己是生活在20世紀末的現代人，假如能弄一張獸皮包裹住自己，手上再握著石制的武器，你便會成為一個地地道道的古代野人。然而，在喧鬧的城市之中，這種感受是永遠也體會不到的。
我不是不喜歡現代，我也不是偏頗孤獨，人在一種環境中呆久了就應該試著到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環境中去體驗一下，這也許是一種平衡，任何事物都需要平衡，在喧鬧中呆久了會麻木，而靜謐中呆久了會變得痴呆，兩者不斷地相互調節，才能保持人的思維清晰敏捷，精力充沛旺盛。
……
我住在蘭州鐵道部第一勘測設計院招待所，這是他們的所長田曉文介紹的。昨天我在路上遇到田曉文和他的一個同事也在騎自行車，他們是利用雙休日，騎自行車從蘭州到民和，然後再返回蘭州，臨別前，田曉文給了我一張他的名片，要我住在他們的招待所里。晚上，我找到了這家招待所，我住10樓，一個大套間，有電梯上下，條件也不錯。
今天下午，田曉文請我吃飯，他的幾個自行車夥伴一起作陪，菜上得很豐盛，我只能頻頻舉杯表示感謝。
他們都愛好自行車運動，平時利用休息時間騎車往返附近的縣城，一是領略大自然奇妙的風光，其次便是忘卻工作上的煩惱，放鬆自己。他們非常嚮往西藏，所以對我提出了許多有關西藏的話題，我把我的所見所聞和親身經歷都告訴了他們之後，他們恨不得立刻就能前往他們心目中的聖地。
飯畢，他們一同來到我的房間，要求看一看我拍攝的錄像帶，我給他們看了一盒《納木措》（其它的都寄回去了），他們一邊看一邊讚不絕口，那色彩分明濃重飽和的山山水水，瞬間震憾了他們的心靈，他們說想大喊大叫一聲，因為太美了！是啊，納木措實在是太美了，當然，為此我差點付出了生命。
晚上快11點了，《蘭州晚報》李建軍記者打電話採訪了我，我們在電話中交談了半個多小時，他明天要在《蘭州晚報》上報道我來蘭州的消息。
一個成功的人，都會受到各界的讚美和推崇，但誰能體會到這裡面含有多少汗水和鮮血呢，那種艱辛，那種面臨死亡的威脅，如不身臨其境，是永遠感受不到的。
田曉文
1998年10月19日
乾草店海拔1810米 氣溫10度
田曉文一早就打來電話問我什麼時候起程，他和幾個朋友準備送我。我告訴他可以走了，我已收拾完畢。不一會兒，他和李健、高進來到我的房間，我們一起乘電梯下樓。我到服務台去結帳，服務台里的服務員退給我100元，說不收我的房費，我對田曉文說這太讓人過意不去了，他說沒什麼，算是對我的一個支持吧，然後他又請我吃了一碗地道的蘭州牛肉拉麵，味道的確可口。
臨別前，我們在招待所門前合影留念，最後與他們一一握手道別，在他們聲聲的祝安中，我跨上自行車，匯入茫茫的車流之中。
上到312國道上，路況非常好，但全是上坡，到榆中時，海拔已升到1960米。今天預計到定西休息，但騎到乾草店便停了下來。蘭州到此已有60公里，因為座墊破了，屁股也磨破了皮，所以只得提前找地方住下休息了。
左一：田曉文
1998年10月20日
平涼海拔1320米 氣溫14度
六盤山開通了遂道，但禁止自行車通行，為避免麻煩，我在靜寧上了一輛小公共汽車，將自行車擱在車頂上，直接到達平涼。
六盤山遂道前的收費處卡得很嚴，過往的車輛必須交費才能通行，軍車一律要出示證件。牌子上面寫著嚴禁自行車、拖拉機通行，我慶幸自己英明地搭上了車，不然在此一定要多費口舌，但還不一定過得去，因為這上面有明文規定。
遂道至少有3公里長，一出遂道，便看到一面紅軍的旗幟在山頭上迎風飄揚，好象旗幟上寫著「紅四方面軍」。這時，我想起了小時候學的一篇課文就是寫的六盤山，但內容完全記不起來了。不過，此時此刻我的眼前不斷浮現出當年紅軍爬雪山過草地的電影畫面。同時，我自己爬雪山過草地的情景也展現在了眼前。那是一段多麼艱苦的歷程啊，雖然沒有啃樹皮吃草根，但雪山和草地同樣也給過我死亡的威脅。當年的紅軍雖然艱苦，但他們有一個龐大的隊伍，相互間還能支持依靠，而我是孤身一人，遇到險境只能憑運氣了……
1998年10月21日
長武海拔1125米氣溫7度
經十多小時的騎行，終於出了甘肅進入了陝西。長武是與甘肅交界的一個縣，天黑的時候，我才趕到縣城裡面，好象是停了電，很多店鋪都點著蠟燭。街道非常狹窄，車輛十分擁擠，車燈所照之處，塵土如霧。馬路邊的小吃攤星羅棋布，一個挨一個，緊密相連。道路正在施工，一長條高高堆起的泥土攔住了沿街各店鋪的進出……
在甘肅，偶爾還能見到一兩個藏人，到了陝西，再也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了，不過這裡的回民照樣很多，清真餐館也比比皆是，但回民與漢民幾乎就沒有多大區別，尤其是他們摘下頭上的帽子時，根本分不清誰是回民誰是漢民。
騎了這麼久的自行車，並不感覺太疲累，似乎已經習慣了，只是很久以來沒有進行健美鍛煉了，身上的肌肉已完全消失，所以這讓我感覺很不舒服。我喜歡鍛煉後身上肌肉的那種酸疼感，那是在強力的刺激下產生出來的結果。快了，很快我便會重新握起扛鈴和啞鈴。這裡離武漢那麼近，才一千公里左右，要不了半個月，我便能回家了。
1998年10月22日
咸陽海拔360米氣溫16度
咸陽距西安只有18公里，但我還是在咸陽停留了一天，我想領略一下這座千年古城的風姿。於是，我住進了一家小小的名為長征的旅社，12元，還可以洗熱水澡。
旅社的服務員以及住客都為我的行為感到驚訝，他們簡直不相信我一個人能走出西藏，在他們眼裡，那是一個極其兇殘野蠻的地方，而且危機四伏，隨時都可能遇到生命危險，因此，他們為我能平安地進出西藏感到萬分地敬佩，都認為我是一個不平凡的人，因為這樣的人，他們過去只是從書報上了解過，今天能親眼見到活生生的真人在他們的跟前，他們都無法相信是真的。
當然，我並沒有為他們對我的讚譽和崇拜而沾沾自喜，因為一路上遇到類似的敬仰舉不勝舉，包括那些司機，他們常常把車開到我的前面，等我過去之後好與我攀談，然後又慢慢地跟著我走上幾十米，最後從我身旁經過時嗚笛向我致敬。青海有位女孩子簡直把我神化了，她說她曾在雜誌上讀過有關一些探險的故事，那些故事常常令她感動不已，當我出現在她的眼前時，她非常激動，她要我隨便送她一個什麼小禮物，她說她將終身珍藏。可我的身上哪有什麼小小的禮物呢，於是，我摸出一張名片送給了她，上面寫有「騎車進藏萬里行 風餐雨露笑人生」，她高興極了，視如珍寶似地捧在手心裡，看了又看。她那天真、單純、極其認真的神態，真讓人感動。
其實我真的並不認為自己做出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誰要是下了這種決心，誰都能去完成，我不過是將許多人曾有過的一個夢想或心愿予以行動去實現了而已，當然，我也實現了自己十多年前這個夢想和心愿。我想在十多年前我曾有過這種夢想的同時，肯定有更多的人也產生過這樣的夢想，只不過由於生活上的種種拖累，讓他們不得不將這種夢想深藏於心底，而我之所以能實現這種夢想，是因為我拋棄了一切，甚至於將生死置之度外，一個無所顧忌的人，才能做到心無雜念，勇往直前，尤其是個人探險，這是應具備的最起碼的心理素質。
晚上，我慢步在咸陽的街頭，只見商店林立，燈火輝煌，馬路中央懸掛的橫幅在彩燈的映照下尤為突出，橫幅上寫著「爭做中國優秀旅遊城市」。人民中路有一個小小的廣場，廣場上有綠色的草坪和一個小噴水池，那座高高而立的大型電子屏幕上不斷顯示著各種廣告詞句。噴水池對面是一座大型商場，主樓在弧光燈的照射下，通體呈現出藍紫色的調子。
街上匆匆而過的那些漂亮女孩，打扮得非常時髦，她們的身上，代表了一種咸陽的新潮和前衛，可惜的是相形之下，那些男孩就顯得過於土氣了一點，他們還偏愛運動服，而這些運動服又是過了時的款式和面料，穿休閑裝的人很少，儘管這裡也有真維絲和比莉專賣店。
慢步在華燈綻放的街市裡，戴著耳機聽著收音機里播放出的輕快的調頻音樂，真是令人心曠神怡。然而在西藏，這樣的享受可能要到幾十年以後，一旦青藏鐵路修通，大量的內地人湧入西藏，也許很多方面都會得到改善，但那時的西藏就完全會失去固有的原始魅力。人類在推進社會進步的同時，必然會摧毀傳承已久的原始形態。到了藏民都脫下藏袍穿上時裝的那一天，西藏就再也不會是人們嚮往的神聖之地了。斯文·赫定在本世紀初踏上西藏的土地時，被那種奇特的風土民情所震撼，到了這個世紀之末我去的時候，同樣也能體味到那種震撼，這是因為近百年的時間對那種原始的東西並沒有多大的改變和衝擊，山依然是那恆古不變的山，水依然是那清澈無染的水，生活在大山裡的藏民，依然留著長辮，穿著羊皮藏袍，打著酥油，吃著糌粑，一手搖著瑪尼輪，一手捻著佛珠，世世代代，永不改變……一切都是那樣地依然如故，這是因為大雪山禁固封閉的結果，尚若火車穿過雪山，將內地的文明和生活模式傳送了進來，那會徹底改變藏民的生活方式和思想行為，他們會拋棄傳統追逐時尚，原始的風情會慢慢泯滅，這是社會進步人類進化的必然結果，但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也許就是一大悲哀！
不知不覺，我在街頭遊逛了兩個多小時，我吃得太飽，想用這種方式幫助消化，但效果並不明顯，回到內地，什麼都想吃，但肚量有限，一天下來也只能裝那麼多，這是非常令人痛苦的。當我見到燈光通亮的肯德基快餐店時，我真想再去吃幾塊肯德雞，但因肚子實在太飽，很難找出一點點空間裝那幾隻雞塊，於是我只得在肯德基店門口作稍許停留便趕緊走開，我怕那種誘惑脹壞我的肚子，此時此刻，我與德國人雷卡特幻想漢堡包那一幕情景又浮現在了眼前……
1998年10月23日
西安海拔380米氣溫19度
在長武與我同住縣賓館一個雙人房間內的是一個閩南人，他先看出我是南方人便和我攀談，他在西安做水暖伐門生意，這次去涇川收二十幾萬的欠款，但一分錢都沒收到。他見到我特別高興，因為我也是南方人，南方人在西北這邊的並不多，但他的身上已沒有南方人的味道，如果他不開口說話，我也會把他當做陝西人。他四十多歲，身體已明顯發福，能吃羊肉，也能吃羊肉泡饃。那天晚上算是我請他吧，我們要了兩瓶啤酒，一隻燒雞，一百多串烤羊肉，烤羊肉幾乎都是他吃的，我不太愛吃羊肉。
在長武結識的這位閩南人，一回到房間便倒頭大睡了，並不時地傳來均勻的呼嚕聲。第二天早上六點多鐘，他就起來了，他要趕早班車回西安。臨走時，他告訴了我一個與他聯繫的BP機號，要我到了咸陽就呼他，他一定來咸陽接我去西安他的家裡。
我到了咸陽並未與他聯繫，咸陽距西安還有24公里，我們萍水相逢，這麼遠讓他來接我，我覺得不太合適，何況我又騎著這麼大個自行車，多不方便。到了西安之後，我一直騎行到西直大街才給他打了傳呼，他回了機，並讓我在此等他，他過來接我，直到這時，我只知道他姓陳，卻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過了一會兒，陳哥夾著一床被子從馬路對面過來了，他先並沒有看到我，而我卻很快從人群中發現了他，我向他招手，把他的視線引了過來。一見面，他就怪我沒有與他聯繫，他還以為我不相信他呢。我告訴他我是想到西安市區裡面再與他聯繫，這樣也便於相互好找一點。他指著腋下夾的那床新被子說，這是他剛買的，因為住他那裡沒有多餘的被子，就臨時買了一床。我說真是不該如此，睡袋我隨身都帶的有。
他的家在兒童公園附近，是租的一套新公寓。到了住處，他把張姐叫下來幫我拿行理，張姐非常熱誠地歡迎我，一口一聲地叫我小弟，顯示出北方人那種特有的好客的熱情。她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西安人，看不出有四十歲，保養得很好，皮膚光滑潔白，有一雙大眼睛，年輕時一定很漂亮，現在仍然風韻尤存。
他們的房東是個回民，六十多歲的年紀，頭上戴一頂白布帽。他聽說我是騎自行走西藏的，也跑來看我，這位老西安一生嗜好自行車，五十年代就擁有過英國的登爾普牌自行車和日本的自行車，他首先來看我的自行車，用手指敲了敲，用耳朵又聽了聽，再又仔細地看了看，最後他說我這輛車很好，然後問了我許多路上騎行的情況，臨走時，他要我明天去他家坐坐，我當然不願推辭，我也很想看一看一個真正的回民家庭有何特色。
陳哥親自下廚為我燒菜，他燒的糖醋排骨，其色、味、香都到了極至，牛肉湯也做得漂亮可口，我們，加上他的表弟及表弟的女朋友，一起五個人分了一瓶50度的白酒，然後他們一家人祝我成功而碰杯。
張姐興緻特別高，白酒喝完之後，她又要與我喝啤酒，我接連喝了幾大杯。飯畢，他們又叫計程車帶我去吃西安的烤肉。於是，我們又喝下了六瓶啤酒，陳哥已覺得自己的酒有點過了，但不停地稱讚我酒量大，算我喝得最多，而我一點反應都沒有，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酒量，反正今天就是跟著一起喝。
晚上，陳哥的一個客戶同他打了電話，這位客戶是某個單位的一個科長，今天剛給他打過來一萬多元的貨款，晚上就過來準備拿回扣。錢沒到帳，陳哥不能馬上給他回扣，但又不能得罪他，於是只有請他去泡小姐。陳哥說，這位科長十分好色，泡泡小姐也就沒事了。
1998年10月25日
西安
我計劃今天離開西安的，但昨天捷安特專賣店幫我修車卻修出了毛病，後面的飛輪他們因為沒有專業工具拆不下來，所以五六根鋼絲就這樣彎了一點掛在飛輪上，結果飛輪被卡住了，弄得完全不能騎。他們說是我的自行車已嚴重變形，但儘管是這樣，在此之前我是還能騎的，現在連騎都不能騎了。我沒辦法說他們，車不是在西安買的，他們連鎖店只能盡一點義務，如果是小毛病就好辦，是大問題了他們也不太願意修，當然主要是他們的修車技術也確實有限。
下午，我在東大街被兩個西安攝影協會的朋友拉住了，他們要我星期一與他們協會的一幫影友見見面，談談我一個人獨闖西藏的體會，我答應了，於是我的行程只得往後推遲兩天。
陳哥一家都對我很好，昨天包了餃子，做了很多菜，今天又做了很多菜，全是陳哥親自做的，他的手藝真不錯，排骨蘿蔔湯燉得十分香甜，香菇菜蕊擺在盤子上相當好看，牛肉丸子又酥又松，非常對我的味口。今天他又做了福建特色——海鮮米線，我吃了一大碗。這幾天餐餐喝酒，白酒啤酒一齊上陣，昨晚他的表弟當場跑到衛生間吐了。
1998年10月26日
明天我要離開西安了，陳哥張姐為了給我餞行，早上一起來便拉我一同上街買菜，陳哥不僅烹飪技術好，而且心很細，我們第一次在長武見面吃飯時，他就知道了我不吃辣椒不吃肥肉，，所以在西安第一餐做的菜就有糖醋排骨，然後每天都換花樣，有牛肉、香茹、菜蕊、瘦肉丸子等等，今天他要去買牛肚，再問我喜歡吃什麼，他們便買回來自己做。無意中，我提了一下新疆的大盤雞，因為在甘肅，我一個人一餐吃了一份大盤雞，於是陳哥買了只雞，他說他今天就做個大盤雞給我餞行。
在回民區，我禁不住對他們做的各種小吃所誘惑，於是要了一盤雞蛋燒涼粉，張姐說這裡的回民很乾凈，小吃做得特別好，很多西安人都喜歡上這兒來買些小吃。
張姐搶著幫我付了錢，她和陳哥繼續在市場里買東西。不一會兒，張姐又給我買來一塊熱烘烘的糯米甜糕，我真不知說什麼是好，我與他們非親非故，僅僅在路上萍水相逢，然而他們卻視我如同他們家的一份子似的，讓我真的感覺和家人一樣。很多人，包括原來的我，都認為現在是一個金錢社會，人情觀念極為淡薄，但我所走的一路上，遇到那麼多的好心人，他們並沒有在我的身上得到一點好處，但他們卻都把我當做他們的知已，當作他們的兄弟，一見如故，真情備至，款款相待。我何德何能，百思不得其解。
夜裡，我失眠了，思緒雜亂，浮想連篇，然而纏繞我最多的一個問題就是這些人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如此之好！難道是我的所作所為感動了他們嗎，其實我真不以為！我從西藏走過來了，我完好無損，雖然有過皮肉之傷，但並沒有傷筋折骨，平安地返回了內地，有什麼為之感動為之震驚為之不可思議的呢？換個人，只要他能堅持，一樣能走完西藏……
不知道在想什麼，總之很難入眠。
陳哥與張姐
1998年10月28日
桐柏海拔120米氣溫20度
昨天西安下雨啦，天很黑，光照度非常暗，雨不大，但風很大，那種冬天的陰冷已明顯初露了。
我和陳哥（陳國慶）一家人合了影后便與他們依依告別，大家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相見，但卻都相信後會有期。他們一直把我送到了街上，張姐說她重來沒見我騎自行車的樣子，於是我跨上自行車，圍著她跟前轉了個圈，她說太瀟洒了，再騎一次西藏都沒問題。
我在他們的揮手中騎上了陰雨暗暗的街道，我沒有回頭，但我從反光鏡中看見他們還站在原地目送著我，直到我拐了彎完全看不到他們為止，我想這時他們應該轉身回家了。我也在想，他們肯定在說我太玩命了，冒著雨騎行。其實這點雨對於我來說簡直就不值一提了，就像李玉和說的那樣，什麼樣的酒都喝過了還會怕酒嗎。
再見，古都西安！
再見，陳哥張姐！
再見，再見啦 ！
1998年10月29日
雞公山海拔800米氣溫15度
雞公山是河南湖北的交界處，也是旅遊風景區，雖然我不相信這裡還有什麼風景好看，但我還是上了山，我還有些剩餘的膠捲，我想在山上拍些日出日落的照片。
進山門，交了18元的門票費，在一位自稱是旅行社的小姐帶引下，我住進了三泉賓館，有衛生間，一個床位才20元。賓館只有一男一女值班，客人也就唯獨我一個。這種季節上山的可能除了我外再沒有別人了，很多大小賓館都關了門。
放下自行車，我抄近路來到報曉峰，但上峰頂的石台上有一道鐵門攔住了去路，在此要交5元才能上到峰頂，我心裡暗暗罵了一句，還是交了5元。
上到峰頂，我看到了日落，但我並不感到有多美，因為它不像西藏的那種日落總是能伴著金燦燦的晚霞，而且半邊的天空都呈現出火紅色，那種色彩才令人振奮令人激情奔涌，但這裡的落日卻是那麼地平淡，那麼地豪無生機，以至於我按相機快門時都有點不太情願。隨便拍了幾張照片後，我便匆匆下了山。我發誓再不去看這些所謂的風景名勝了，在我的眼裡，只要是被人為圈起來的地方，就無風景可言了。我寧可風餐露宿在人煙罕至的荒野中，從而領略大自然的奇觀，而不願在舒適的賓館裡去欣賞風景名勝。這種地方，只適合老齡人，頭上戴著太陽帽，肩上掛著小水壺，跟著導遊，一個景點轉到別一個景點，當他們累得氣喘吁吁時，無信紙看到什麼都會認為很美。但是，對於一個幾乎走遍了西藏的我來說，還有什麼地方能與西藏相媲美呢！在西藏，隨便一個什麼景物，在藍天的襯托下，都能構成一幅精美的風景圖畫，一切都是天然天成，關鍵是還沒有門票的圈圍。
1998年10月30日
孝昌海拔30米 氣溫20度
到了湖北境內，海拔表第一次回到此0米的位置，半年來，這隻海拔表的指數一直再往上走，最高時曾指到5800米，現在突然間回到了0的位置，讓我看它時都有些不太習慣了，因為好幾個月的時間裡，指數都在3600米以上。
到底是快回到武漢了，氣溫也逐漸升高，穿一件單衣騎車都汗流夾背，完全沒有北方那樣的冬天的感覺。這裡似乎還是夏季，正值夏季的七八月間，我在去阿里的路上，那時比現在還穿得多，而且天天遇到下雪，可現在都快入冬了，卻陽光溫暖，風平氣和，綠樹成蔭，讓人感到夏季似乎還在延續。
南方真好！即使到了冬天，也不見瑟瑟的蕭條，大地依然一片生機勃勃，雖然也偶爾能見到幾片秋葉飄零落地，但放眼望去，仍是一片暖熔熔的綠茵茵的充滿著活力的景象。
噢，南方真好！沒有離開過南方的人，沒有見過大西北如何荒涼的人，沒有親眼見到北方的樹葉早早地就被秋風颳得裸露著幾枝樹叉的人，是感受不到這些的，他們真該出去走走，去吹吹北方的風，去呼吸一下北方的冷空氣，去看看北方那冷冷清清的街道，他們便會無限感激自己生在了南方，這種感受才能切膚，才能真實，才能影響自己的一輩子，更加珍惜自己的生活環境。
當我又回到湖北的土地上時，與當時離開這片土地時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那時我興奮狂熱，而這時的我卻平靜安寧。那時我是用眼睛去看世界，這時我是用心去感受世界。正因為如此，我才變得成熟起來，這是大自然的功勞，在大自然中，我學會了剋制自己，更學會了去用一顆博愛的心去面對人生面對世界面對將來所要面對的一切這一切。
1998年10月31日
孝感雨 氣溫21度
九十年代初，我曾在孝感做了一段時間的生意，今天當我即將到達孝感時，感慨萬千，頗不平靜。
一上路，便飄起了小雨，油光光的馬路漸漸濕了起來，空氣中含有足夠的濕氣，呼吸起來令人暢快舒怡。
我記得城北有一條河，河上有一座陳舊的水泥橋，河邊長有成排的樹林和綠茵茵的青草。那個夏季，那個如此美妙的夏季，我曾教一個女孩學游泳，也曾和另一個女孩雙雙躺在河邊的草地上曬太陽。
那是一個甜蜜的夏季，一個令人如痴如醉的夏季，一個絕對地、地地道道地羅曼帝
克的夏季。
時光的流逝也許會使她們曾經鮮亮過的肌膚和紅潤過的嘴唇變得暗然，但她們也能像我一樣還記得那個美麗的夏季嗎，也許生活抹去了一切。
沿著107國道，我很快便進入了城區，那條河，還有那座水泥橋都沒有見到，可能是因為改成了新道，沒有再走原來的老路，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條寬整明亮的大道，兩旁都豎著一排排新樓房。
我已經失去了方向感，我更為沒能再看到那條河而懊惱。但是，過去了的必定已經過去，我又何必要如此傷感呢。
說一聲再見吧，小橋流水！
道一句別吧，曾經浪漫過的夏季！
時間是打磨記憶的最好的利器，即使再刻骨銘心的東西，隨著時間的推移，都會變淡以至徹底消失。
1998年11月1日
吳家山海拔20米氣溫21度
不梅昨晚開車來孝感要我為接風，我這幾天不知吃了什麼不幹凈的食物，有些鬧肚子，但朋友的盛情難卻，我還是喝了幾兩白酒，半夜三點鐘，我被腹痛弄醒了，於是接連往衛生間跑了五六趟，早上六點多鐘，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
八點多鐘起來後，離開孝感向吳家山的方向騎去。肚子一直作怪，不敢吃任何東西，甚至連水都不敢喝，途中還在一處加油站上了次廁所，47公里的路，路上騎行了三個半小時，住進東花賓館後，第一件事便是上衛生間。雖然吃了諾氟沙星和乙醯螺旋黴素，但藥效似乎並不太大，我有點懷疑是否假藥，因為這些葯都是在拉薩買的。
其實吳家山就是武漢市了，再走十幾公里便進入了市區，為了配合新聞部門採訪報道的工作，我不得不在市郊再呆一天。
這個肚子也太不爭氣了，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了問題，真對不起自己，又要往衛生間跑了，幸虧客房內有抽水馬桶……
我不善於說話，每次把話講完之後，總會發現有邏輯上的問題，口不如這支筆，筆能隨心所欲將心裡的活動都能細仔地表達出來，但口卻不行，即使在心裡想得再好，再有邏輯，但用口來表達時就面目全非了，而且詞不達意，邏輯混亂。半年多前我從武漢出發時，電視台採訪了我，過後我覺得我的一些話非常可笑，我甚至暗自罵自己笨蛋一個。明天又要面對記者的各種提問，我真有點不知所措。是的，這兩天我一直在準備台詞，心裡想得挺好，可就是說不出來，剛才我泡在浴盆里時，就強迫自己大聲念道：
首先，我要說的是我沒能同家鄉的同胞一起並肩抗洪感到非常遺憾！在此，我要向那些抗洪的勇士致以最衷心地敬意，他們才是真正的當之無愧的英雄！
我這次能夠實現自己十多年前的夢想，感到非常之榮耀，同時也深深感到重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因為那些過程才是令人終身難忘的經歷。
……
再如何繼續就要看記者們如何發問了，總之開場白至關重要，不可結結巴巴，要非常流利自如，再多練習兩遍也許不會有問題吧。
1998年11月2日
武漢氣溫25度
小梅組織了一個樂隊開著兩台車到市郊來接我，前面還有兩輛交警摩托車開道，車上貼著標語，掛著彩旗，浩浩蕩蕩。
我夾在兩車中間，騎著自行車，樂隊在車裡吹奏著歡快的樂曲，一路引來不少的圍觀路人。
武漢電視台的記者隨行拍攝。到了漢口火車站預定的地點，親人、朋友都拿著鮮花歡迎著我的歸來。
隨後，五家電視台，三家報社，一家廣播電台等，對我進行了現場採訪。
我在話筒前說了很多話，一點也不緊張慌亂，反而感覺非常得體。但我事先背了好幾遍的台詞卻一句都沒有說。
我記不清我回答了多少人的提問，有時我會感到腦子非常混亂，有時又發現大腦一片空白。心裡反覆念著，結束吧結束吧。
我回來了，我真實地感受到我又回到了武漢，除了這，別的都不重要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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