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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登作家富豪榜,筆下的人個個不甘心,現實生活中,她卻變慫了!

笛安 圖/受訪者提供

作家笛安:可能現實生活中的我變慫了

笛安變了,不再寫那些人們熟悉的青春文字,而是轉而敘述起了這個時代的現實故事,不再只依靠才華寫作,而是變得更加職業地對待文字。而且,她也成為了母親,得以用新的視角切入生活,重新審視曾經從未懷疑過的文學經驗。

本刊記者/古欣

本文首發於總第883期《中國新聞周刊》

2015年,笛安剛拿駕照不久。白天不敢上街,只有夜晚人少時,她會開著車,溜去機場高速,轉悠兩圈。女兒如如才一歲,她難得享受一人鬆快的時刻。黑夜在車窗外掠過,電台里在播一首歌,來自她學生時代喜歡的歌手信,已有好幾年,她不知道信出了什麼新作品。

整首歌唱的是一個人喝酒。當信唱道「敬這無言以對的時刻,打烊了、該走了」, 笛安覺得被擊中了,歌曲喚起她關於愛情的,「很多東西說不出來的」 畫面,這是她的新書《景恆街》的緣起之一。

另一個緣由是她偶然讀到的一篇特稿報道,講的是互聯網創業寒冬下的人物群像,創業者、投資人、接待過很多創業者的咖啡館老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無助感。有個細節特別打動笛安,一個沒名氣的APP快要倒閉,創始人卻不想放棄。

為了拉新用戶,APP獎勵每個新註冊的用戶一塊錢紅包。沒人知道,這個紅包已綁定創始人老婆的信用卡,關係到另一個家庭真實的支出。笛安直覺這裡面有東西可以寫。

今年12月,笛安憑藉《景恆街》獲得人民文學獎長篇小說獎,成為該獎迄今最年輕的得主,此前獲獎的作家有畢飛宇、劉震雲、麥家等。評委李敬澤評價:「《景恆街》既有貼切的城市生活氣息與質感,又不乏恆久的悲憫情懷,不動聲色之間可見時代運行軌跡、社會轉型風貌與情感結構變遷,是一篇文質俱佳的長篇小說。」

史航將《景恆街》的得獎解讀為城市文學愈加贏得主流文學的認可。「不是說只有太廟、琉璃廠、頤和園才算文化,三里屯和五道口,如果你寫得認真, 寫得動人, 依然可以納入畫框。」 在剛剛舉辦的《景恆街》新書發布會,史航這樣說。

而笛安本人卻給這部小說打七十分,一個還有很大進步空間的分數。

「當下比明朝更難寫」

非要用一句話來概括,《景恆街》寫的是創業 愛情。男主角關景恆曾是選秀歌手,短暫紅過又迅速過氣。但他不甘心被遺忘,急於通過創業再次證明自己。關景恆利用自己了解粉絲群體的優勢,打造粉絲社交APP「粉疊」,成功獲得了投資圈著名機構MJ的青睞,在這過程中也遇到了他的愛人,MJ的普通員工郭靈境。

資本籠罩之下的野心與愛情,這樣的故事更多出現在新聞報道中,當代作家觸及的不多。這也是笛安完全告別青春敘事之後,第一次將鏡頭瞄準當下。

起初,笛安以為寫愛情會相對容易。在她的計劃中,小說的篇幅不用太長,「就當是休息下好了」。一年前,笛安剛剛寫了《南方有令秧》,一個明朝寡婦在一個落魄文人的幫助下,為自己謀划到御賜貞節牌坊的故事。

但她很快就發現,休息根本是異想天開,寫「當下」比寫「明朝」更困難,「因為每一個人都活在當下,共享這個時代,每個人都會有他自己一個瞬間的判斷。」笛安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動筆前,笛安和從事風投的朋友聊,詳細到朋友從周一到周五每天的日程安排。她還和那位給了她靈感的財經記者成了朋友,拜託對方不定期試讀新章,隨時提出作品的硬傷和邏輯缺陷。幾次推翻重寫後,故事成了現在的面貌。

小說中靈境為了替朋友頂包,從八樓翻陽台。笛安的媽媽、同是作家的蔣韻有異議,「一個嚴肅的文學趣味不應該這樣寫。」 笛安理解媽媽的感受,只是她更習慣從小說的內部邏輯成立與否去考慮。

她對《中國新聞周刊》解釋:「我的迴路很簡單,我想讓靈境做到讓門外的人信服,一般人不會相信女孩會有種從八樓翻過來,但她就那麼做了,這樣堵在房間外面的那個人才會相信。我是這麼想這件事,我沒有想它會不會傷害文學性。」

整個小說的大背景——APP「粉疊」的崛起與失敗,也是笛安站在男主人公角度設想出來的。關景恆的優勢是做過歌手,非常了解粉絲群體,因而他去做開發粉絲的APP,從故事的邏輯上聽起來比較合理。

對敘事邏輯的關注可能與笛安小說「故事性強」有關。她的小說常常由戲劇化的事件驅動,充滿強烈的衝突與張力。笛安喜歡將角色置於「絕境」之下,讓其迸發生命力。這樣的強劇情設置,通常但很考驗作者的架構能力。

笛安喜歡觀照衝突中的人性。她曾說,特別願意寫「不甘心的人」,「當人的渴望和掙扎很強的時候,就會迸發出一些東西。

在北京這些年,笛安見過一張桌上吃過飯的人,過兩年變成互聯網新貴,再過兩年又聽說遇到一些問題。身邊熟或不熟的人的起落讓她觸動。「很多人都想證明自己不是普通人,不管她對非普通人的定義是什麼,這個過程挺心酸的。」 她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很小的時候,笛安就被莎士比亞筆下有著濃厚的原罪意識的人物吸引。莎劇中,即使是反角,作惡前也會深深惶恐,自我懷疑。理查三世在失去他的王國後自問,「這兒有罪人嗎?」 「沒有?有,就是我自己呀。」 這是特別打動笛安的地方。

小說中關景恆清理創業夥伴、搶奪公司控制權、燒錢搶佔市場、甚至在公司窮途末路之際想要以妻子為籌碼博弈。但在追述他的來歷時,笛安給予了他更多的理解,所以她會寫這個人精神上的痛苦。

去標籤

2012年,笛安完成了使她廣為人知的「龍城三部曲」最後一部《南音》,連續第三年登上了中國作家富豪榜的那一年,她不過才二十九歲

通過寫作,笛安取得經濟的獨立,並逐漸收穫盛名,從別人介紹時說這是「作家李銳的女兒」,變成李銳被介紹為「青年作家笛安的父親」。這似乎是不可思議的加速度人生,但在笛安本人的表述里是平淡的。

她覺得自己有點像小說的女主角靈境,沒有特別大的野心。「不記得了。」 「我也不知道。」 這是她面對很多問題的第一反應。父母都是著名作家,自己赴法留學七年,這些經歷似乎每一點都值得拿出來嘮嘮。但是笛安講的時候,都很簡單,不迴避,也不戲劇化。平實,也有點隨興。

在微信上聊天的時候,回答什麼嚴肅的問題,她說完答案,又總會補上一句「其實我想不了那麼清楚」,再配上一個調皮的表情。

她沒有包袱,上一刻跟你談動畫片《新世紀福音戰士》對自己影響很大,下一刻又可以聊海德格爾對主客二元對立的反思。即使公司著意打造她的嚴肅性定位,她曾經的編輯,最世文化現任副總裁痕痕稱之為「貫通青春文學與嚴肅文學的橋樑性作家」,笛安自己卻不甚在意外界的各種標籤。

小時候她從沒有想過成為作家,或許跟父母的刻意淡化有關。高中時,她看漫畫,寫詩,也寫些小說的開頭,父親看到她在課本上塗鴉只是說,自己寫寫開心就行。16歲,父親的朋友提出要給笛安出詩集,父親一口拒絕。

笛安說,現在想來,這是父母對她保護的一種方式,用行動告訴她,即使不寫小說,做其他事也可以。

直到寫第三本長篇《西決》時,笛安還沒決定是否要走職業作家這條路。那時她研究生即將畢業,面臨找工作,恰逢《西決》出版,首印20萬冊兩周之內賣完,加印。

笛安突然發現,《西決》的版稅夠她花銷好一陣子,瞬間打消了找工作的念頭。她對《西決》不甚滿意,趁著跟小說里的人物還有熱乎勁兒,順著人物關係,又寫了《西決》的姐妹篇《東霓》《南音》。三本書使笛安坐穩了暢銷書作家的位置。

年輕作家奔跑著證明自己的慾望與不甘,在笛安這似乎不存在,又或是,她早早就經歷過了。

她小心地避免被更空泛的話語框住。她的出發點更多是個人、經驗、個體對經驗的有效總結,而不是理念,或附著在文學之上的各種意識形態。即使新作如此緊扣時代的題眼,笛安卻否認她是有意識地想書寫時代或是回應什麼,個體命運才是她的落腳點。

但她會把更深的關切藏在玩笑和打趣後面。最新的短篇《沙場秋點兵》,以孩童天真的視角接近信仰這一宏大的話題,把一些悲傷藏在輕快的語言下面。

作家張悅然說:「我覺得笛安有種獅子座的淡定和無畏。」而笛安自己欣賞的女性,則是葛城美里和郝思嘉,「內心有非常深的悲涼,但是活得特別無所畏懼」。

慢下來

有了女兒如如,畢竟會牽扯笛安的精力,新書的寫作節奏也自然放緩。直到上一本《南方有令秧》,笛安幾乎保持一到兩年出一本長篇的節奏。令秧簽售時孩子剛斷奶,再一等,就是四年。一些粉絲說,「我從高中開始喜歡你,現在我都結婚了,新書還沒出來。」

而笛安本人的說法更直接,「後來因為寫不出來,所以越來越慢了。」

起初寫作是為了表達自我,19歲,笛安隻身赴法讀書,陌生環境初來乍到,法語從頭學起,她感到孤獨,傾訴欲一下爆發,寫下了自己的第一篇小說《姐姐的叢林》,用相當熟稔的筆觸寫姐妹之間的較勁,家庭成員間微妙的情感與關係。

母親蔣韻讀後感到吃驚,此前她一直認為笛安這方面「沒天賦」,在心裡為女兒設計了一條讀博、留校當老師的路。

父親李銳將小說遞給文學編輯,只說是一個年輕人,沒提女兒的名字。小說後來發表在2003年的《收穫》上。接下來的兩部長篇,笛安都是用一個暑假寫完,寫作像是一種自然流淌的狀態。

現在的笛安已經沒有那麼多表達自己的慾望。「寫作變成了更單純的任務,故事有很多可能,但我認為哪條路是最好的,我要去驗證的;如果是錯的,我要找到更正確的路。」她說。

《景恆街》的每一章都寫得很困難,都曾停下來很久,想來想去的時刻,有問題需要解決。僅僅第一部分,笛安推倒重來了三遍。四年之間,她自己的人生也發生很大的變化。笛安的多年好友讀完這本小說對她說,「你的女主角怎麼突然變這麼慫了。」

「我覺得可能是現實生活中的我變慫了,史航老師也這麼說,(他說)現在你是有顧忌,曾經一個激烈少女無所顧忌。」 如今笛安是四歲女孩的媽媽,她需要接送女兒去幼兒園,也要在女兒不願意去幼兒園時,耐心開導她。

「不知道是不是當了媽媽有了變化,就是你本能永遠潛意識中會害怕一個人受傷害。」 笛安說。

四歲的如如目前理想是開救護車或者做醫生。採訪當天,幼兒園組織活動,模擬行駛的地鐵發生火災時如何自救。老師發來信息,要求家長配合,笛安一邊回微信,一邊笑著對身邊的經紀人說,「如如喜歡這些,救人、火災。所以我一定要讓她去。」

但笛安還是在小說中埋了一些只屬於自己的片段。「我的私貨是寫鋼鐵俠在美國的那章。」 那種生活在異國他鄉時缺乏身份感與參與感,寄寓笛安在法國留學時的寂寞。「其實留學生中這樣非常多,兩個人分手就是因為一個人想回家,一個人想留下來。寫鋼鐵俠一個人在停車場吃披薩那一段,我心裡挺心酸的。我每本小說都有類似的段落,我完全是寫給我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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