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悟空嚇死吊睛虎，觀音凈水救犬人

第二天一早，四人尚在熟睡中，就聽見一陣猛烈的敲門聲，啟智打開院門，院子里湧進來一隊狗頭人，對著啟智狂吠。一個軍官模樣的犬奴問道：「昨天來的四個和尚在哪裡？」

啟智道：「軍爺有何貴幹？」

軍官道：「奉坑爹旨意，請他們上塔一會。」

悟空出來說道：「坑爹真是威武，請人都這麼拉風，必是有通天的本領，老孫正要會他。」又對八戒沙僧說道：「八戒，沙師弟，你們看好師父，俺老孫赴坑爹之約去也。」當下一縱筋斗雲，飛上通天塔。那啟智及一干士兵唬得戰戰兢兢，軍官滿臉艷羨，恨不得自己也有這等本事。

悟空飛上高塔，手搭涼棚，仔細觀望，但見隕坑邊沿，群山之後，升起一輪紅日，照得湖水波光瀲灧，湖上卻又飄著縷縷輕霧，宛若仙境，和坑裡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悟空直向湖心島上飛去，幾百棟小樓掩映在綠樹叢中，在那中間的廣場邊，聳立著一個佔地幾百畝的城堡，築於一座高台之上，與廣場隔著一道深深的壕溝。從那高台下面的門洞里，斜拉著一條吊索橋，想是坑爹出行時，便將弔橋放下，跨過鴻溝。

孫悟空飛進城堡，堡里綠樹成蔭，曲徑通幽，鳥語花香，陽光斑駁。悟空找到一位侍女，問明那坑爹去處，乃是議事廳，便一路走去。但見繁花簇錦，清香陣陣，走不多時，眼前豁然開朗，卻是一個小小的廣場，後面是一座白色的大廳，建於高台之上，數十級台階上站立著許多荷槍實彈的軍人。

孫悟空走上前去，就聽一聲嬌喝：「站住！」悟空仔細一看，原來那些軍人卻都是女兵，一個個面容秀美，英姿颯爽，婀娜多姿。

悟空道：「你們那坑爹邀俺相會，如何孫爺爺來了，卻不見主人迎接？」

一位女軍官便進去通報，不多時，議事廳門口走出一人，乃是坑相必拓，引著悟空到了一個奢華的會議室，柔軟的地毯，寬大的沙發，四周裝飾得美輪美奐。那坑爹康仁四十多歲，大腹便便，雙著個下巴，站在屋子中央伸出右手，正在笑臉迎候。孫悟空卻不理會，徑直跳上沙發，大咧咧往裡一坐，問道：「誰要見孫爺爺來著？」

坑相趕緊指著坑爹說道：「大聖，這便是我家坑爹。」

「管他坑爹坑娘，有好吃的先上。」孫悟空卻不鳥他，向侍女招手說道。又轉向坑爹說：「你這坑爹，既是要拜會孫爺爺，快點過來磕頭。」

坑爹伸著手尷尬地站在當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聞聽此話，更是大發雷霆，怒道：「來啊，把這個不知禮數的野和尚給我抓起來，送去喂老虎！」這孫悟空也太頑皮了，你不給玉帝老兒面子也就算了，在千人敬萬人仰的坑爹面前怎麼也猴性不改，傷人自尊呢？

屋外搶進來十多個女兵，把孫悟空按倒在沙發上，戴上手銬腳鐐，關進牢里，通知競技場做好虎決準備。孫悟空聽說要拿他喂老虎，喜不自禁，也不反抗，在牢里上躥下跳，豎蜻蜓，翻筋斗，好不期待。

虎決的場地在坑王競技場，位於犬奴塔下，犬人廣場的東側，是個直徑四十丈的正圓形建築，中間是一個圓形的無頂鐵籠，約一丈多高，二十丈方圓，手臂粗的鐵柵欄，黝黑堅硬，任你大象恐龍也休想逃出。競技場地面暗黑，凹凸不平，想是被人和動物的鮮血浸染，透著一股濃重的腥氣。

鐵籠周圍是數十級看台，犬人們得知又要虎決人犯，猶如過節一般，興高采烈趕來，將看台塞得水泄不通，嗷叫聲、歡呼聲、跺腳聲震耳欲聾，幾乎把整個競技場掀上天空，化作太空飛船，自由地翱翔。那坑爹帶著文武百官，佔據了中央貴賓席，居高臨下，觀看虎決表演。久違的陽光，也驅散沉重的霧霾，如上天睜開渾濁的白內障眼，把目光投注到坑王競技場。

競技場里先進行了一些集體舞表演暖場，全場載歌載舞，觀眾歡聲雷動，不時呼喊坑爹萬歲。三段歌舞表演完畢，所有演員都撤出競技場，女兵們把悟空推了進去，鎖上鐵門，孫悟空舒展腰身，連翻幾個筋斗，來到競技場中央，雙手抱拳，高聲叫道：「各位父老鄉親，貧僧初來貴地，獻上極品猴拳一套，有錢的捧個錢場，有人的捧個人場，有錢有人的捧個排場，沒錢沒人的捧個過場。」說完便在場地中哼哼哈哈打起拳來。犬人們一愣，頓時鴉雀無聲，原來以前將人虎決，多半那人還沒進籠子便已經黃白齊下，癱作一團，老虎進去都要皺起眉頭，等那臭氣散去方好下口。今天這個瘦小的猴和尚卻絲毫不懼，竟然若無其事地打起拳來，不是已經嚇懵，便是已經嚇瘋了。

一個犬人大叫：「汪汪！快放老虎！」

眾人方齊聲狂吼：「放老虎！放老虎！」

那坑相必拓手指悟空喊道：「你這野和尚，竟敢對坑爹不敬，真是罪該萬死，永無可恕！我以氓民的名義，判處你虎決！」便請坑爹下令。坑爹點點頭，向獸道邊的士兵揮揮手，那邊士兵便打開鐵門，從裡面咆哮著衝出四隻吊睛白額猛虎。眾人皆齊聲高呼：「罪該萬死！撕成碎片！」原來這撕成碎片乃是犬人坑最流行的語言，但凡人在憤怒的時候，便會吼叫這句暴力十足的話。

那四隻老虎衝出鐵門，歡呼雀躍，對著熟悉的觀眾們閃了閃白亮的虎牙，虎吼幾聲，準備享用饕餮人體盛宴。轉頭一看，卻是那齊天大聖站在場中，似笑非笑，頓時嚇得屁滾尿流，夾著尾巴往回便跑，那鐵門卻已關閉，四隻老虎在門邊擠作一團，瑟瑟發抖。

孫悟空走上前去，歡聲叫道：「大貓乖乖，快到孫爺爺這兒來。」一邊伸出手去，將四隻老虎尾巴拽住，拖入場中。那些老虎抵死不從，前爪後爪使勁摳住地面，便似犁鏵耕過，翻起黝黑的泥土，扔幾顆種子進去，就可等待豐收的喜悅了。

犬人們瞪大眼睛，聲息全無，孫悟空將老虎拖回場中，放了虎尾，那些老虎卻一動不動，悟空踢了幾腳，依然沒有絲毫動彈，原來那四隻老虎都已經肝膽俱裂，活活嚇死了。

悟空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用手一指坑爹，「你的貓咪還給你。」將四隻死虎舉起，向那坑爹扔去，坑爹起身便跑，死虎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犬人們見敬愛的坑爹受到襲擊，怒不可遏，齊聲狂吠，十多個犬人嗷叫著攀過鐵柵欄，抓住孫悟空狂撕亂咬。孫悟空喝一聲：「定！」使個定身法，將他們盡皆定住，方才脫身。就在這時，又有兩個犬人飛身而來，一個使九齒釘耙，一個使降妖寶杖，兜頭便打。

孫悟空吃了一驚，叫道：「八戒，沙師弟？」

二人卻不搭話，只管嗷叫，耙杖舞得呼呼作響，三人從地上打到空中，霎那間鬥了數十回合。可憐犬人們智商退化，一生懵懂，就差倒回遙遠的蒙昧時代結繩記事了，哪見過這種超自然的陣仗，頓時驚得目瞪口呆，跪地禱告，祈求坑爹保佑。

悟空往空中敗走，二人緊緊相追，不多時便到了那南海普陀落迦山，悟空直撞入紫竹林里，口中亂叫：「菩薩姐姐，殺人了！」

觀音正在竹林里練瑜伽，沉眉閉目，心如止水，視而不見。八戒、沙僧殺入林中，耙杖齊舞，頓時竹節爆響，竹葉紛飛，氤氳瑞氣化作無邊殺氣。觀音赤足跌坐，睜開慧眼，見那八戒、沙僧皆犬頭人身，狀若瘋狗，便知端倪，嗔道：「你這潑猴，如何將他二人引來此處，壞我竹林？」

悟空躲在她背後道：「他二人化作瘋狗，老孫也沒奈何，只好勞動姐姐了。」

八戒、沙僧殺入林中，見悟空躲在白衣女人身後，挺耙杖便築，觀音駕著瑜伽墊，翩然而起，連著悟空都一起升入空中。八戒、沙僧見二人失去蹤影，四顧尋找，汪汪亂叫，那觀音素手一招，已將凈瓶握在手中，柳枝在瓶中一點，便將清心普善之水向二人頭上潑去，那水一沾二人身，便升起一股青煙，二人也恢復原形，茫然不知所措。

觀音道：「你等不去保護無塵，卻來我林中撒野，難道不知道我練瑜伽的時候需要清靜嗎？一會兒走火入魔怎麼辦？」

八戒懵懵懂懂道：「菩薩姐姐怎麼來犬人坑了？啊，連紫竹林都搬來了。」

「搬你個頭，獃子，我們已經到南海來了，師父在哪兒？」

「大師兄，你走後那軍官定要邀我們去見坑爹，我們到塔下坐了電梯，到了一個奢靡去處，擺著一桌酒席，吃了之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沙僧說道。

「你們這些天殺的吃貨，只知貪食，被人變做狗頭，只怕師父也成別人的齋食了。」

「不會的，猴哥，他們都是凡人呢。」

「凡人就不想長生不老了？你們忘記蓬婆國的事了？」

「啊，大師兄，該怎麼辦呢？」沙僧驚道。

悟空道：「還請菩薩姐姐和我們一起走一遭，解了那犬人的魔咒。」

菩薩道：「你這猴頭，擾我習練瑜伽，又要我去那什麼犬人坑，我是欠了你的，還是欠了你的？」

悟空笑道：「姐姐就當是掰腿掰累了，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散散心。」

觀音駕起瑜伽墊，不消片刻，便到了那犬奴坑，停下祥雲，說道：「誰知道那無塵去處？」

沙僧道：「我吃了飯便迷迷糊糊，卻不記得師父到哪兒了。」

八戒道：「我吃了飯就覺牙癢，只想咬人，是不是把師父給吃了？」

「吃你個頭，快下去找師父。」孫悟空一腳踢在八戒屁股上，把他踢下雲端，沙僧也降到廣場上，二人便東奔西走，四處亂闖，尋找籮篼佛。

觀音道：「悟空，那西北角有幾個巨大的水池，想是這城市的水源，你把這凈瓶的水倒進去，那犬人喝了，自會恢復原形，慈念頓生，卻是功德一件。」

悟空便請了凈瓶，往水池飛去，將凈瓶一傾，那清心普善之水便汩汩滔滔，注入池中，許久不息。菩薩道：「夠了。」孫悟空方轉回空中，說道：「姐姐這瓶卻是古怪，沒有倒盡的時候。」

菩薩道：「這清心普善之水，源自眾生慈憐之心，如何有窮盡的時候？」

卻說那八戒沙僧到處亂闖，早驚動坑爹的女子護衛隊，端著槍械將二佛圍在廣場。八戒見到美女，一雙咸豬手便不老實了，欺上前去，一邊亂摸，一邊說道：「各位姐姐，貧僧乃摸自在凈壇風流佛，專門負責為天下美女開光。經我雙手摸過的女子，無不靚麗迷人，成為一代天嬌，絕世尤物，姐姐們快來受摸。」

女兵們勃然大怒，一擁而上，拳打腳踢，只是那八戒皮厚肉實，就當是推拿按摩了。八戒哼哼唧唧，甚是享受。

沙僧急道：「施主們別打了，你們可知我師父到哪兒去了？」

一個女軍官道：「坑爹聽坑相說，他翻到一本古書，裡面記載，那和尚是什麼金蟬子，吃了他的肉便可長生不老，早把他下到廚房裡，只怕這時都蒸熟了。」

原來那坑爹雖然把民間的所有書籍磁帶光碟焚毀，不讓犬人掌握知識，擁有智慧，自己及手下一干犬奴卻是過著驕奢淫逸花天酒地的生活，想什麼有什麼，自己不能生產的，便向鄰國購買。坑爹自己更是可以喝美酒，享美食，看電影，打高爾夫，甚至他還從鄰國牽了專線，在犬奴塔上建了網路，可以上網看電視，打遊戲，當然他看的多半都是生活片，上的多半都是叉叉網，他是白麻衣在東勝神洲最狂熱的超級粉絲，收藏保存著白麻衣的所有視頻影像。那坑相必拓自然也上行下效，生活奢靡，不過他喜歡收集古書，沒事就翻翻，聽說坑裡來了幾個和尚，一下想起那西天取經的故事，再上網一查，果然是孫悟空和他的師父、師弟在凡間尋找貂蟬，他的師父便是那著名的金蟬子，吃他一塊肉便可長生不老。坑相喜不自禁，將這喜訊報與坑爹，坑爹便令人去請四人，要將他們誑來拿下，好吃了長生不老。

沙僧一聽，魂飛魄散，飛上雲端，連聲叫道：「菩薩不好了，師父已經被坑爹蒸熟了。」

菩薩道：「淡定，淡定，你是親眼所見？」

沙僧道：「聽那位女施主說的。」

「既未親見，哪就得信？老闆通曉過去現在未來三世，萬事皆有定讖，且隨我下去觀看。」當下菩薩喝住八戒，與悟空、沙僧落定塵埃，向那堡里走去。女兵們欲待攔阻，那菩薩慈眉善目，藹藹一笑，便消了她們滿身戾氣，亦步亦趨，跟在菩薩身後，到了索橋橋頭。菩薩素手一指，那橋便施施然落下，堡門洞開。眾人魚貫而入，果見西廂空地處，支著一口大鍋，上面架著一個巨大的蒸籠，熱氣騰騰，煙霧瀰漫。下面薪火旺盛，呼呼燃燒。蒸籠前面，擺著一張大餐桌，那坑爹坑相坐在桌前，眼巴巴望著蒸籠，口水落滿衣襟，幾十名女兵全副武裝，環侍四周，眼珠卻熱切地粘在蒸籠上，據說吃了那金蟬子的肉便可永遠不再老去，啊，對女人來說，還有什麼比這更具誘惑力呢？直到菩薩一行走到桌前，眾人皆渾然不覺。

沙僧見蒸籠熱氣騰騰，大叫一聲：「師父！」撲了上去，揭開蓋子，就見籮篼佛狗頭人身，安坐其中，正面色痴迷，雙手合十，氣定神閑地叨誦阿彌陀佛，發出的卻是汪汪狗叫。在陣陣蒸汽中，一條水晶般透明的玉龍盤踞在籮篼佛身上，若隱若現，將那酷熱的蒸籠變成了涼爽的逍遙間。菩薩輕搖柳枝，將水撒去，那柴薪便冒出一陣青煙，裊裊熄滅，那籮篼佛也恢復人形，茫然四顧，不知所措。

冰玉龍見火焰熄滅，鍋里水也變冷，便化作一個白衣青年，飄然而下，向菩薩作了一個揖，說道：「在下南極冰玉龍，奉佛祖之命，保護聖僧，幸不辱命。」

觀音道：「阿彌陀佛，玉龍護佑聖僧，功德已就，便可回雷音交差。」那玉龍唱個喏，將身一縱，依然化作一條透明的巨龍，叱吒而去。

就在這時，那坑爹已跳將起來，扯著觀音怒罵道：「哪裡來的瘋女人，好大膽子，竟敢壞我長生不老的好事，來人啊，把她給我抓起來喂老虎！」女兵們沖將上去，就要捉拿菩薩。觀音佛眉緊蹙，暗運佛氣，眾人不能近身，好不氣惱。悟空在旁看觀音姐姐被一眾凡人困擾，好不開心，嘻嘻哈哈笑折了猴腰。

觀音見悟空在旁邊看笑話，念動咒語，將柳枝往他一指，那悟空便化作一隻一丈多高的吊睛白額大虎，向著坑爹走去。眾女兵唬得魂飛膽喪，四散奔逃，那坑爹平日里不知將多少人餵了老虎豺狗，沒想到自己也要面對同樣的命運，而且還是一頭如大象般高大威猛的老虎，頓時面如死灰，呆若木雞，屎尿失禁，邁不動腿。

悟空見菩薩姐姐將自己化作老虎，玩性頓起，踩著貓步，走到差不多已經半死的坑爹面前，張開血盆大口，一聲虎嘯，就要送那坑爹的魂魄踏上大冥府單程游的旅途。只聽「喵」的一聲，悟空喉嚨里發出的卻是尖細柔弱的貓叫。八戒噗通一聲，笑倒在地，滿地亂滾，忍不住連放幾個豬屁。平日里嚴肅無趣的沙僧，此時也拄杖大笑，連連跺腳。觀音姐姐先還捂嘴輕笑，終於還是忍俊不住，笑得彎下了腰，花枝亂顫。只有那唐荒，眼見一頭巨型猛虎橫空而出，本來已經爬出蒸籠，又嗖的一聲鑽了回去，還順手拿過蓋子，把自己蓋得個嚴嚴實實。

悟空發出一聲貓叫，自己也覺好笑，霎時間回復原形，且笑且跳。那坑爹卻倒在地上，三魂去掉二魂，昏死過去，醒來之後便成了精神病，聽到貓叫聲便習慣性暈倒，見人就說「老虎乖乖別吃我」。犬人們喝了菩薩的清心普善水，恢復了人類的形貌心性，將坑爹趕下台，選出新的國王，把國名改回巴別國，開放通天塔，所有人都可以上去遊玩，享受先人們勤勞智慧的成果。

觀音迴轉南海，巴別國國人感念唐荒師徒四人功德，請他們在通天塔的國賓館住了下來，又派出許多使者去到鄰近幾個國家，為無塵長老求醫問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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