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犬人受虐漸退化，坑爹獨佔通天塔

話說悟空沙僧救出八戒，拉著籮篼佛一路飛奔，那些蠅人見蠅絲還在，也不再追趕他們，只顧搶奪那堆臭不可聞的分泌物去了。

三人方定下心來，復又跟著那傻子東遊西逛，一會兒鄉村，一會兒城鎮，走了幾天，前邊出現一個巨大的隕石坑，坑裡有一座灰色的城市，淹沒在霧霾之中，隱隱約約顯出高樓大廈，水泥叢林，街道上車水馬龍，絡繹不絕。在那霧霾之中，城市中心矗立著一根百丈粗細的鋼筋水泥柱子，周圍又有三十六根十數丈粗細的柱子，支著上面一個千丈方圓的巨大平台，浮在霧霾之上。平台上有一個很大的湖泊，湖邊林木森森，綠草如茵，繁花簇錦，水波不興，湖的中間是一個島，島上又是一個小小的城市，幾百棟風格各異的房屋掩映在綠樹繁花之中。城市中間是一處廣場，不少人在那兒東奔西跑，騎車，遛狗，玩飛盤，曬太陽。整個島嶼環繞在碧水雲天之間，仿似荒漠中的綠洲，塵世外的桃源，美不勝收。平台的南北兩側，各有一座數千丈長的吊索橋飛度懸崖峭壁，連接著外面的世界。

悟空、八戒、沙和尚三人嘖嘖稱奇，那籮篼佛卻歡呼雀躍，撒腿狂奔，一溜煙跑到橋頭，就要往橋上跑去，融化到那夢幻般的仙境里去。橋頭是一座巍峨的大門，門匾上寫著三個大字：「犬奴坑」，門後建著許多房屋，卻是一座軍營，駐守著衛護大橋的部隊。

那橋邊的守衛見一個和尚興高采烈沖了過來，一拉槍栓，大聲喝道：「汪汪！站住！」

唐荒定睛一看，頓時嚇得三魂掉了兩魂，二話不說，「唰」又跑了回來。原來那士兵竟然狗頭人身，穿著軍服端著槍，汪汪叫著，呲牙咧嘴，好不駭人。

孫悟空拉住師父，叫道：「獃子，你去看看怎麼回事。」

豬八戒最是怕狗，一步三捱，硬著頭皮上前說道：「咳咳，阿——阿彌陀佛，這位施主，我們師徒四人尋找貂蟬，路過此地，敢向施主借路一行。」

那士兵舉槍對著他們，屋裡又出來一個狗頭軍官吠叫兩聲，大聲說道：「這橋乃坑爹御用，任何人皆不能通行。」

八戒道：「我們腹中飢餓，討些齋飯吃了便走，還請施主行個方便。」

那狗頭軍官道：「我們坑爹從來不信你們這些裝神弄鬼的傢伙，要討吃的那是休想，快些滾吧！」

孫悟空待要發怒，營房裡衝出幾十個狗頭士兵，對著他們嗷嗷狂吠。籮篼佛嚇得臉色煞白，掙脫悟空的手，跑到坑邊，順著山道蜿蜒而下，幾人沒奈何，只好跟了上去，一路上都有狗頭人把守，經過九道關口，過了九次安檢，搜了九次身，驚了九次魂，方才來到隕坑底部。一條寬闊的河流穿過遼闊的莊稼地，河邊建著一些工廠，排放著污黑的廢水廢氣，把整條河流都染成了黑色，天空也灰濛濛的，籠罩在霧靄之中。河上是一座長長的大橋，橋頭依然是一座高大的門樓，牌匾上卻寫著「犬人坑」三個大字，沙僧道：「上面是犬奴坑，下面卻寫著犬人坑，究竟是什麼坑啊？」

八戒道：「管他什麼坑，只要有吃的，愛坑不坑隨便坑。」

四人便過了橋，向城市走去，才發現那些高樓全都破敗不堪，掛滿藤蔓，馬路也坑坑窪窪，塵土飛揚，整個城市就像一處荒蕪多年的廢墟，時光碾過的嬌軀。一路上卻又遇著不少人，有的狗頭人身，有的和正常人一樣，只是正常人要少得可憐。悟空不明就裡，扯著一個老者問道：「老人家，這裡的人怎生如此奇怪，長著一副狗的面容。」

老者趕緊拉住他，四下里瞧了瞧，方才悄聲說道：「客人想是遠道而來，不明我坑忌諱，萬萬不可提這個狗字，否則犬人們聽到了，把你撕成碎片。」

「啊，什麼犬人？」

「就是那些犬頭人身之人。」

「為什麼犬可以說，狗卻不能說，犬和狗有什麼區別嗎？」八戒奇道。

「坑人以犬為傲，卻忌諱談這個狗字，他一聽到狗，必似躐了老鼠尾巴。總之你們到了此坑，只可說此坑的好，卻不能說此坑的壞，否則命不久矣。」

「老孫正嫌活得太久，老丈卻還沒說，如何這些人長著一副狗的面容呢？」孫悟空問道。

「其實很多年前大家都是正常的模樣。」老者指了指上面巨大的平台，繼續說道，「後來上面的犬奴每天只給大家喂犬食，聽犬聲，說犬話，慢慢很多人便變成了犬的面容，犬的性格，犬的習性。」

「那施主您怎麼又好好的呢？」

「我們這些人，因為耳朵是通的，那犬語犬聲進去便從另外一邊出去了，不能存留到腦子裡，才沒有進化成犬人的性情。」

就在此時，他們身邊走過幾個年輕的犬人，對著老者罵道：「汪汪！老不死，老賊，汪汪！亂說，我坑的壞話，打死！汪汪！」

「貴坑有壞話嗎？你且說說看，老夫正好洗耳恭聽。」老者譏道。

「汪汪，老賊，快來廣場，犬人坑，汪汪！比賽，受教育，成為，全宇宙，汪汪！最優秀的犬人。」邊說邊來拉老者，順帶把唐荒師徒四人也拉著，推推搡搡，直向犬人廣場而去。

老者嘆道：「犬喜吃屎，便以為所有人皆喜吃屎，定要邀人共赴屎宴。」

八戒道：「他們怎麼這樣說話啊？」

老者道：「吃了幾十年犬食，聽了幾十年犬語犬話，腦子已經退化，語言能力嚴重衰退，只會一些常用的短語了。」

犬人廣場在犬奴塔的南側，中間是一個水泥砌的舞台，周圍旌旗招展，氣球騰空，寫著不少標語，什麼「犬人坑，全宇宙最美的坑」，什麼「感動之坑，讓你淚腺失禁的地方」，什麼「我的坑坑我的家，齊心協力美化她」，什麼「爹親娘親，不如坑爹親」，什麼「宇宙之眼，真理之源」等等，後面還有一幅巨大的背景，上面寫著「犬人坑就是好歌詠演講比賽」幾個大字，一個獅子狗頭的女人正在上面吟誦：「啊，犬人坑，你是我的心肝寶貝，比那花兒更香，比那草原更美……」

女人吟完，台下響起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和汪汪的狗叫聲，緊接著跳上去一個胖胖的棕色狗頭人，唱了一首歌，通篇就只有一句歌詞：「犬人坑好，犬人坑好，犬人坑呀就呀就是好！」

台下大聲喝彩，很多犬人還把手放進嘴裡，響亮地吹起了犬哨，氣氛嗨到了極點。剛才拉他們來的一個年輕犬人讚歎道：「汪汪！好！太好！太太好！」

沙僧說道：「這首歌還挺好聽呢。」

年輕犬人驕傲地說：「汪汪！我們坑，汪汪！都好聽。」

八戒終於忍不住了，問道：「你們語言如此貧乏，只會說這幾個字嗎？」

犬人惱怒，一張臉憋得通紅，卻說不出話來。這時不知從哪兒鑽出一個中年男人，卻是一副人臉模樣，冷笑道：「我們犬人坑歷史悠久，源遠流長，乃宇宙中最著名的文明古坑，豈是爾等眼中的貧乏之地？」

那幾個犬人看見他，頓生崇敬之情，弓身施禮，齊聲說道：「汪汪！犬奴大人，辛苦。」

男人向他們揮揮手，道：「你們退下。」又指著唐荒說道：「你們從何而來？這和尚不也言語貧乏，一臉傻相么？」

八戒道：「我們自西天而來，我師父只是投胎不慎，變成這樣，以後自會清醒。」

男人道：「想是他媽的產道狹窄，擠了他的腦袋，你們到此何為？」

「我們奉觀音姐姐之命，尋找貂蟬，來到貴地，腹中飢餓，請施主施捨一點齋飯。」

男人一指城中淹沒在霧靄中的高塔，說道：「等一會兒便到開飯時間了，你們只管去那犬奴塔下，便有吃食。」說完便趾高氣揚駕著兩條腿走了。

那台上又跳上去各種各樣的狗頭人，啊喔咿唔，又吟又唱，悟空嘆道：「全是些狗屁不如的馬屁詩歌，污了老孫的耳朵。」

老者道：「這許多年來犬人坑人種嚴重退化，人性日漸消退，只怕要不了多少年歲，四肢也要變成狗腿了。」

悟空道：「外面那麼多莊稼地，他們怎麼還要吃犬食？」

老者嘆了一口氣：「唉，所有的糧食都被上面的犬奴收走做成犬食了。大家要吃飯，必得天天聽犬聲，聞犬吠，說犬話，才能換來一些犬食。還有些流浪的犬人，每到開飯時間，便會跑到犬奴塔下，跪地守候，上面才會胡亂扔些犬食下來，犬人們爭得頭破血流，方才能搶得一點口糧。」

悟空怒道：「這地方是何人管轄，怎地如此可惡？」

老者道：「這犬人坑的坑王叫康仁，犬人們都稱他為坑爹，住在上面的犬奴堡里，據說美輪美奐，乃是人間仙境。」

「老孫從上面而來，確稱得上人間仙境，只寫的是犬奴坑三字。」

「我等坑人皆心嚮往之，只是除了高級別的犬奴，其他人一輩子從沒有去過上面，更沒有出過犬人坑。坑爹說上天派他們下來，是服侍犬人們的，自稱犬奴，所以叫犬奴坑。」

「這康仁是何方妖孽，老孫定要找他理論，還你們自由。」

話音剛落，一個犬人嗷的一聲衝上來，咬住了孫悟空的肩膀，其他犬人也衝上前，撕咬幾人。原來這些犬人聽見孫悟空罵他們敬愛的坑爹是妖孽，頓時怒不可遏，凶性大發，衝上前就要把他們撕成碎片。

悟空乃金剛不壞之軀，如何懼他，肩膀一抖，便將那犬人扔出一丈開外。籮篼佛卻嚇得失聲尖叫，爬到沙僧背上，瑟瑟發抖。悟空、八戒掣出棍耙，逼退犬人，把籮篼佛護在中間，周圍犬人越來越多，都在嗷嗷亂叫，憤怒嘶吼。

沙僧道：「大師兄，怎生是好？」

八戒道：「說不得只好勞動老豬的釘耙，一耙一個，超度他們投胎去。」

沙僧趕緊說道：「使不得，使不得，菩薩說了，不能殺人，不然就找不到貂蟬了。」

老者道：「這些犬人凶性一來，便不再有人性，你們還是快些逃命吧。」

八戒道：「猴哥是想救他們呢，怎麼能這樣呢？」

「他們已經逐漸犬化，哪能理解你是救他還是害他。但凡對他主人不利，他便露出尖牙咆哮，對他自己，也是任憑主人施虐，即使被主人打罵殺傷，也只慘叫數聲，找個角落自怨自艾，過幾天便又回來舔主人的鞋跟。」

沙僧道：「那施主你怎麼辦？」

「我還算是這個坑必需的一類人，雖然他們待我惡劣，卻也只敢吠叫，不敢把我怎樣，你們快跑吧。」

幾人便衝出重圍，撒腿狂奔，犬人們緊追不捨，嗷嗷狂叫，引來許多犬人，加入追逐的行列，路上頓時塵土飛揚，遮天蔽日，眼見幾人就要被犬人們包圍，撕成碎片。

就在這時，城內響起三聲洪亮的鐘聲，迴音裊裊，綿綿不絕，所有犬人皆急剎腳步，調轉身體，向著高塔狂奔而去，一邊跑，嘴裡一邊猛滴哈喇子。有的犬人因為剎車太猛，連翻幾個跟斗方才轉過身來，一時互相擠撞，亂做一團。

悟空幾人停下腳步，驚魂未定，不知怎麼回事，這時那老者已經趕來，說道：「幸喜開飯時間到了，他們都去搶食，施主們方才安然無恙。」

幾人連稱僥倖，那八戒卻聽不得飯字，肚皮里彷彿駐進了軍樂隊，號鼓齊鳴，鑼鈸共震，撓得心肺腸胃焦躁不安，口中叫道：「開飯開飯，再不開飯老豬也要去搶食了。」

老者便道：「幾位且隨我來。」眾人來到老者家裡，寒暄已畢，方才知道老者原來名喚啟智，是坑裡不多的智者之一，負責設計製造一些機器設備，有時也給犬奴們上上課，傳授一些技術方面的知識，所以坑王給他們較大自由，不用食犬食，但犬語犬話還是時時要聽的。好在這些人天生兩隻耳朵是通的，無用的聲音直接就過濾掉了，所以還能保持正常的思維方式。

啟智聽悟空道出幾人名姓，方才記起小時讀過的書里有這些神佛的名字。原來那犬人坑幾十年前還是個繁華的城市，名喚巴別國，高樓林立，科技發達。後來國內污染嚴重，難見天日，老國王泰緹便舉全國之力，在隕坑中間建造通天塔，興建河流湖泊，種植奇花異樹，讓國人可以上去遊玩度假，享受陽光。但塔還未完全竣工，首相康德便暗殺了泰緹，自己做了國王，在通天塔上建了城堡，派出衛隊封鎖電梯，不允許國人到通天塔上遊玩，獨享奢靡豪華的生活。巴別國人認為通天塔是全體氓民建造的，所有人都有權利上去遊樂享用，一直不斷抗議，要求開放電梯。康德不勝其煩，先是將帶頭鬧事之人投入監獄，不久便秘密處決。為了永遠斷絕氓民登塔的想法，康德提出「自然復興」運動，認為現代科學技術和自由思想讓人追求享樂，精神墮落，必須要回復到古時的自然狀態，人類才能獲得新生。康德喜歡狗，餵養了許多狗，從狗的性格里悟出了治國之道。他先是命人將國內糧食全部搶走，做成犬食，國人須效忠於他方才能得到定量供應，隨後他又減少犬糧供應，讓國人互相爭鬥才能搶得一點犬食糊口，從此無暇思考自己也有上通天塔的權利；然後鼓動國人互相攻訐，讓人與人之間忙於爭鬥，關係緊張，不再關心通天塔的問題；為徹底消滅思想上的享樂慾望，最終獨霸通天塔，康德下令毀去人類發展創造的一切文明成果，書籍、報刊、手機、電腦、光碟、磁帶等等，讓人無法獲得知識，永遠處於無知狀態。康德又通過廣播、電視等媒體，每天播放犬語犬話，消滅人類的語言，讓國人在潛移默化中養成犬的思維和交流方式。國人犬性越來越強，康德又在供應的犬食中加入犬塑劑，最後絕大多數國人的相貌都慢慢變成了犬的模樣，康德便改國名為犬人坑，自稱坑王，讓犬人們尊他為坑爹。又將國人分為犬人和犬奴兩類，用犬奴來管理犬人，形成金字塔式的權力體系，一層鎮壓一層，只要上層穩定，下層便莫能動得分毫，坑王只需高高在上發號施令，權力的威懾便如流水一般從塔尖傾瀉而下，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擋。又將通天塔改為犬奴塔，將上層國度稱為犬奴國，以表示犬奴是為犬人們服務的。康德死後，傳位給他的兒子康仁，康仁便尊他父親為坑爺，自己享用了坑爹這個偉大的尊號。

悟空四人在啟智家裡用過晚膳，天已黑盡，便各自安寢，一宿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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