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itama新聲｜違規者的仁義道德

動漫 01-07

作者：謝楓華

封面：https://twitter.com/uraniwamoviecom/status/1028581366579875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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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Comic Market 明確反對夜排，可是夜排行為卻屢禁不止。都是什麼樣的人在夜排？夜排者的現狀是什麼樣的？他們自身如何看待自己的夜排行為？有博主採訪了一位夜排者。

每年兩度的 Comic Market，是在凌晨 4:30 開始排隊等待入場，並且明令禁止在這一時間前到達會場。然而，現實情況是，活動中的每一天，都會有數以千計的人在深夜抵達會場附近，開始排隊。

根據 Comiket 準備會的說法，這些夜排者會造成治安問題、給會場周邊帶來麻煩，警察每每都會訓誡準備會。夜排者的存在，危及 Comiket 自身的存續。

但是，夜排者為何屢禁不止？參加夜排的都是什麼樣的人？他們自身如何看待自己的夜排行為？

2018 年 6 月下旬，一位博主「特典」對一位長年夜排 Comiket 的人士「モティ」（化名，當時 37 歲）進行了採訪，並在 12 月 31 日發布了出來。文章公開之後，引發了多方面的討論，特典最終在昨晚刪除了文章。

文章內容的真偽，我無從斷定。文章中表達的很多觀點，我也無法贊同。但無論如何，這是一篇很「有趣」的文章。

根據特典從不同情報源獲得的數據，去年夏季舉辦的第 94 回 Comiket，夜排者至少有 18,659 人次。而官方公開的總來場者是 53 萬人次。也就是說，參加 C94 的人里，30 人里就有一個是夜排的。

モティ已經參加了大約 35 次 Comiket，因為每屆 Comiket 舉辦 3 天，他要夜排的不止一天，所以夜排的次數大約有 70 回。由於體力緣故，他現在已經無法夜排冬季的 Comiket，只能老老實實地排一般隊伍入場了。

根據モティ的說法，夜排不是亂排，而是在一定程度上已經形成了體系。他們需要先去領取夜排的號碼。由於號碼是在深夜頒發的，他們領到號碼之後也不能立即回家，所以就要在會場外守一夜。這號碼是 3 天通用的，如果領號碼時去得晚了、領到的號碼靠後，那三天里就都要排在夜排組的後尾了。

夜排者由多個小團體組成，小團體內部彼此相識。他們需要遵守許多規則，如果違規，就會受罰，被驅趕到隊伍的最後尾。如果性質嚴重，甚至連鄰近號碼的團體也都會「連坐」。不過至少モティ自己還沒有見過「連坐」的人。

這些夜排者會在被稱作「金閃閃」的 cos 裝扮工作人員的嚴密管理下，在指定地點整理成隊、徹夜等待入場。這一過程令人聯想到黑市貿易。例如工作人員會設計釣魚用的假序號，如果有人試圖冒充領號的夜排團體想要提前入場，就會受到懲罰。

C88 時的夜排者照片。

（https://twitter.com/tearunn/status/631872011237650433）

前文雖然說到工作人員，但這裡管理夜排者的「工作人員」，在名義上並不是 Comiket 的工作人員。因為 Comiket 準備會在明面上並不允許夜排，所以也無法出手指導他們的行為。

在這些工作人員的管理下，Comiket 夜排者的素質和以前相比已經有所改善，證據是排隊場地留下的垃圾不像過去那麼多了。但這也只是和以前的 Comiket 夜排相比。若是和其他同人展比較，夜排者的素質仍然差到不能相提並論。其他同人展會是真的完全不會容忍夜排。規模僅次於 Comiket 的 Comic City 或許會有，但後者參加者以女性為主，モティ並不了解。

而在モティ看來，Comiket 參加者整體的的素質卻在下滑。或許是隨著展會知名度提高，來看熱鬧的人、帶著「顧客就是上帝」心態的人也增加了。

被問起為什麼要夜排，モティ的回答非常簡單：因為有別人在夜排。如果誰都不夜排，那就沒有必要熬夜去搶佔隊伍前列了。

之所以不惜夜排，自是因為有許多想要確保得手的同人志。不過，同人志只要不是僅限這一場展會的，就還總有辦法弄到。モティ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要讓出展的作家給自己畫簽繪。因為簽繪需要時間和體力，一位作家在一場展會上能畫的簽繪數量有限，所以只能先到者得。

他義憤填膺地指責，不僅僅是 Comiket，同人展上，如今開始出現偷書這種以前難以想像的現象。還有假冒委託者、盜領簽繪、拿去高價轉賣的人出現。他抨擊說，同人志是自己出資發行的，大半的社團都在虧本；簽繪更是作家犧牲在展會上遊玩的時間、出於好意畫出來的。這性質比為了轉賣而反覆逛大手攤位大量購買的黃牛更加惡劣。

雖然モティ批評起別人說得義正辭嚴，但是對於自己要求作家犧牲在展會上遊玩的時間、出於好意免費給他畫簽繪這一點，他似乎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除了夜排之外，還有其他違規的提前入場方式，如通過申請展位獲得可以提前入場的布展證，但並不實際出展的「假社團」，還有在拍賣網站上買到其他社團轉賣的剩餘布展證等。

這些做法，在モティ眼裡，性質比夜排更為惡劣。他大義凜然地抨擊，同人展是發表作品的空間，還有同人社團想出展而不得。如今年舉辦的同人展「COMIC1」，信息、評論區的展位近半都被「假社團」佔用，現場空空蕩蕩，非常凄涼。而這些展位，原本是給在這裡發表作品的社團準備的。

COMIC1 上大量的無人展位。

（https://twitter.com/aruma_kanjiro/status/990822740411105282）

越來越多的同人展，採取了種種措施，以消滅夜排行為。モティ希望 Comiket 也能借鑒類似做法。其中，他最喜歡的是《東方 Project》專場同人展「博麗靈夢例大祭」採用過的「反轉入場」：讓來場過早的人單獨排一列懲罰隊，在指定時間後才到場的人排正規隊。等到正規隊入場之後，懲罰隊再從後往前逆序入場。來得越早，入場反而會越晚。

也有人提出，Comiket 可以認可夜排行為，要求夜排者繳納「夜派稅」，承擔工作人員和夜排管理的費用。モティ認為這種做法雖然可取，但應當謹慎考慮。必須考慮到，一旦開始這麼做了，就無法逆轉。

他主張，基本上還是必須往禁絕夜排的方向努力。根據準備會的說法，會在深夜有上千人徘徊的活動，只有 Comiket，所以很受警方關注。另外，至今仍有以夜排者為對象的犯罪行為，安全上也有風險。再加上如果在夜排中身體狀況出了問題，因為公交工具都停運了，也沒有辦法及時離場。

雖然モティ對夜排的負面影響說得頭頭是道，但是被問起對自己的夜排行為是否有負罪感的時候，他還是回答「沒有」。モティ覺得，夜排者中，沒有人會有負罪感。可能是因為夜排已經是理所當然了。

但如上文所說，夜排行為威脅著 Comiket 的繼續舉辦。難道モティ就不在乎這一點嗎？他回答，Comiket 若有，他會參加；但如果沒有了，他也不會太在乎。不僅僅是 Comiket，絕大多數的同人展，對他來說都只有這麼重的分量而已。重要到讓他覺得不能沒有的展會，只有 COMITIA。

モティ評價，COMITIA 是限定原創作品的展會，在這裡頒布的同人志，全部都是作者從零創作出的東西。那些有二次創作元、把來自原作的啟發畫到紙上的同人志，他往往並不喜歡。對原創的偏愛，還有展會自身的氛圍，都是他重視 COMITIA 的理由。

モティ對 Comiket 準備會喊話，表示他知道自己的夜排行為給工作人員添了麻煩。但是和非完全禁絕夜排的其他活動相比，Comiket「可以夜排」這種印象已經深入人心了。他自己作為其中一員也不好大聲說，但他希望這個問題能得到解決。

對於 Comiket 這些年來的變化，モティ批評說，他重視作家的畫風，像樣看到各種各樣的畫作。雖然他也知道畫有潮流盛衰，但是這十幾年來，同一畫風的作家越來越多，讓他感到不滿。雖然作家各自有所不同，但根底都是出自成人遊戲品牌「ケロＱ」式的風格。他雖認為作家們各有各自追求的方向，但是現在追求的方向或許過於一致了。

還有一點，他認為世間對 Comiket 和同人志的認知過於刻板單薄，一說起來就只知道動畫二創小黃本、媒體獵奇鏡頭下的 Cosplay 和刁鑽古怪的同人志。Comiket 的實質並沒有傳達給世人，害得他都不好告訴別人自己也是宅、也去 Comiket。

在採訪結束後過了半年、文章即將發布之時，モティ又補充了一些內容：他不希望 Comiket 準備會因為默認、管理（原則上不允許的）夜排者受到批評。

モティ說，大家如果調查夜排問題，或許會看到「始發衝刺」這個詞。這指的是從搭乘首班車來到離會場最近的車站、然後一路狂奔到會場、跟在夜排組後面入場的人。

這種行為雖然比夜排更危險，但好歹遵守了規矩，所以還是比夜排強一些。

如果 Comiket 準備會徹底取締了夜排，那麼原本夜排的人就會加入到始發衝刺的隊伍里。

鐵路公司現在已經為 Comiket 臨時加車運送參加者，而且已經沒有辦法繼續增加了。因為車站的樓梯、電梯、驗票口不夠用。如果上一班車的乘客出不了站、還擠在站台上，那就算下一班車來了，車上的乘客也下不來。

所以現在，通往會場的線路的始發站站前都會排起長隊。

所以如果光是禁止夜排，原先夜排的人就會倒始發站去夜排。至少モティ自己會這麼干。

現在，Comiket 夜排的人實際上只是小團體的代表者，他們徹夜守在會場附近替朋友站位。這種做法雖然不光彩，但可能是為了多少減少夜排的人、降低風險，Comiket 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而如果禁止了夜排，那不僅僅是現在夜排的代表，每個團體的所有人都會去車站夜排。

準備會不可能管到十里地以外的車站去。那與其讓這麼多人在他們管不到的 3 個地方夜排，不如退而求其次，讓其中的一部分集中到自己能管理的一個地方夜排。

所以モティ認為，Comiket 準備會的做法是出於環境不得已而為的手段，並不是怠於管理，和反對夜排也並不完全矛盾，不應該受到批判。當然，他也完全不想替夜排的人辯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