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信息的傳播與社交圈層化
01世界在分眾化中解構,而我們都處在圈層化之中。
白岩松老師最近在優酷上開了一門訪談節目:《對白》。我看的是第二期,播出時間為2019年1月5日。
由於節目播出時間正趕上元旦過後沒幾日,所以有網友在彈幕里評論:「這才是跨年演講該有的樣子。比老羅強多了。」
在這條彈幕後不久,又有一條彈幕飛過:「老羅是誰?」
老羅是誰?我以前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在我的概念中這是一個清晰可見的常識,而不會構成一個問句。
中文互聯網圈有兩個老羅,一個造手機,一個搞知識付費。如果在老羅前加上一個限定條件「跨年演講」,那麼答案只有一個。
羅振宇。
如此顯而易見的一個答案,只要是互聯網圈的從業者,幾乎都會不假思索地回答出來,卻為什麼在另一撥人的認知中是一個陌生辭彙呢?
很大的一個原因在於圈層化。
這個名詞理解起來也很簡單:我們從小就生活在一個由父母組成的家庭小圈子裡,稍微長大一點,這個圈子裡就會多出兩種叫親戚和鄰里的生物。
再稍微長大一點,你到了上學的年級,於是你的圈子再次擴大,增加了同學、老師和朋友。
等到工作後,這個圈子會增加上級、下級和同事。
父母、親戚、朋友、同事…這些圈層按照親近關係以同心圓狀排列,最內層是你的父母、子女、愛人,最外層是上街賣菜的大媽、街邊偶遇的賣花小女孩,以及只有一面之緣的擦肩而過者。
我們的一生,就生活在這樣的圈層之中,所有的知識和見識都有賴於圈子裡其他人的知識儲存量,從而誕生了最早的網路外部效應。
現在,假如你所在的圈層中,沒有一個互聯網從業者,沒有一個對知識付費了解的親戚或朋友。當你遇見「老羅是誰」這個問題的時候,只能束手無策。
注意,在上述情景中,我並沒有引入書籍、報刊、電腦、乃至互聯網等媒體變數。
也就是說,在缺乏傳播媒介的條件下,我們只能依賴別人去獲得外界的知識。個人的認知天花板取決於整個群體的最大智識。
個人依賴於群體而生長,這是自然的基本定理。但本文的主旨並不在此。本文想要論述的,其實是信息的流通對個人知識容量提高的重要性。
現在,讓我們達成一條共識:圈層化是群體組成的基本模式,個人知識的獲得依賴於兩點:群體之網中所有節點的平均知識儲量以及信息在群體之網中流通的速率。
在莎草紙誕生之前,圈層化傳播只能以一種共時的狀態進行。譬如臨村的張二狗輕薄了本村的李翠花,旁觀的劉鐵蛋想要將這件事告訴別人,只能立刻跑去告訴其他人。
劉鐵蛋必須與他的記憶力賽跑,才能將該條信息傳遞出去。
當然,劉鐵蛋不是金魚的記憶,他可以將自己親眼所見的信息保留兩到三日,甚至更久。但對於發生在數千年前的遙遠歷史,劉鐵蛋或許只能從行吟詩人的口述詩歌中知曉一二,對於細節則不甚了了。
但在莎草紙之後,信息有了可記錄的載體。圈層化從共時轉向歷時。憑藉著被記錄的文字,人們可以將書籍納入所在的圈層之中,以虛擬節點(被記錄於書籍之上的信息)代替實在的人類。
於是圈層化一下子打通了兩個最重要的維度:時間和空間。它通過書籍打通了時間的阻隔,通過人的移動打開了空間上的分布。
02
長話短說:隨著媒介的一代代進步,由莎草紙變為印刷物、再有了廣播、電視,直至如今的互聯網。
在這樣的演進中,圈層化一步又一步擴大了它的範疇——各個圈層之間的隔絕被打通。借用格伯納的話說,媒介混同(blur)了各個圈層之間的界限,使得整個社會逐漸模糊化了。
圈層的壁壘被打通,自然有利有弊。好處在於原先禁錮於高門深閥的「尊貴知識」一下子涌流到平民百姓家,壞處則在於許多信息泥沙俱下,有損於社會現存的規則。
譬如尼爾.波茨曼就曾在《童年的消逝》批判電視業使兒童過早地跨入成年社會,而使他們喪失了自然狀態下所擁有的童真。埃德加.莫蘭則認為現代傳媒降低了成人的心理年齡,同時提高了未成年人的心理年齡,從而將人們塑造成了一種青少年的形象。
批駁也好,讚美也罷,社會發展至今,圈層化已外顯為由比特構成的虛擬賽博空間,即互聯網。
理論上說,互聯網應該是信息傳播的新型助推器,它將圈層化的範圍擴大至整個地球,甚至藉由外太空探測器,其波及範圍可無遠弗屆。
但是,明明是在互聯網環境下成長的一代,卻為何不知道老羅是誰呢?
問題似乎再一次回答了原點。儘管論述了圈層化的特點和發展歷程,但我們仍然不能解釋為何有的「知識」仍然被遮蔽掉。
那麼,是時候再次回歸最初的共識了:圈層化是群體組成的基本模式,個人知識的獲得依賴於兩點:群體之網中所有節點的平均知識儲量以及信息在群體之網中流通的速率。
如果假設確定無誤的話,即隨著媒介的演變,群體圈層化的信息傳輸機制確實得到改善,那麼問題只能處在個人身上。
這是指什麼呢?
稍微學過馬哲的人,應該不會對這句話感到陌生:人是具有主觀能動性的生物。
所謂主觀能動性,在信息傳播中,也就是自由選擇接收信息的權利。也就是說,儘管知識和信息在互聯網中唾手可得,但人卻缺乏主觀獲得該信息的意識。
原因在於:個體面臨豐富的信息時,往往會選擇自身感興趣的那一部分,從而本能地排斥與自己興趣或意見不一的信息。這是人類的先天性結構,也是保護心理協調的一種認知機制。
就像問出老羅是誰的那位網友,他也許只是對白岩松感興趣,卻誤入了彈幕中的互聯網世界(互聯網blur了兩個圈層),因而造成了認知空白。
這種現象並非個別,媒介的進化雖然使得圈層化在逐漸擴大,但個人選擇的圈層化卻越來越深。
過去,由於信息的匱乏,我們只能看報紙為我們準備的內容,看電視為我們轉播的節目。無論好看與否,感興趣與否,我們都只能在「二選一的強制力」下被迫觀看。
由於報紙和電視本身的商業化傾向,它必然要照顧到讀者或觀眾的多元性,因而呈現的節目也會帶有多元化色彩,而我們在不知不覺中,除了本圈層的信息外,還吸收著其他圈層的信息。
譬如一個對娛樂感興趣的人,當他拿到一份報紙時,首先會瀏覽娛樂版塊的內容,接著會在沉沒成本的驅使下去瀏覽其他版塊的信息。
如果羅振宇生活在那個時代,那麼娛樂版塊的讀者或許會在某日讀完娛樂內容後,在科技版塊中無意中發現他的身影。
但由於互聯網的出現,任何一個長尾類目的內容都極大豐富了。娛樂版塊的讀者不再需要強迫自己去讀不那麼感興趣的科技版塊,他完全可以沉浸在娛樂的內容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乃至生生不息。
這樣一來,他或許再也沒有空知道老羅是誰了。
我們不能不承認的是,信息的豐富會造成選擇的多樣化,而多樣化恰恰是導致封閉性的罪魁禍首。
03科技或許可以打破信息的流通壁壘,但個人信息的選擇卻終究由自己決定。
老羅是誰其實並不重要,即使那位網友事後搜索了羅振宇的相關資料,他也不會一下子對知識付費的模式感興趣,對得到的整個商業模式去進行一次剖析。
這未免太強人所難。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共識性的東西在互聯網時代越來越難以為繼。人人都只談小眾、談分眾,這就無形中將信息束縛在一個更狹隘的空間內。
網路上,我們尋找自己喜歡的相同的朋友,我們關注口味相似的內容,我們閱讀該內容並感覺愉悅。我們與自己的小群體的感情越發深厚,卻在更大的程度上與世隔絕。
因為世界本身已經在分眾化中解構。
但我們從小就知道一件事,一味地偏食是不好的。你不喜歡的事物常常是你身體欠缺的維生素。
而現在的三種分發方式:個性化分發、編輯推薦和社交分發,相較而言,後兩者分發方式更不易導致偏食。
編輯推薦是傳統媒體的延伸,而社交分發則是微信7.0中看一看所採用的分發方式。
而個性化分發,以今日頭條等一干演算法派為代表,講究智能化和「看你想看」,其實是在對個人喜好的偏向性推波助瀾。因此,說一聲其造成了信息繭房效應,其實無可厚非。
但值得一提的是:大多數人都把信息繭房形成的矛頭指向演算法。其實演算法只不過是將人的規則加以模型化和系統化的一個過程。
任何一個公司的演算法都在於這個公司本身的價值觀。頭條、知乎、騰訊,不同的公司各有各的演算法,完全不能一概而論。
實際上,演算法本身是一個中立性的存在,它只是一個工具,真正帶來圈層化的正是個性化分發。
而無論任何一種分發方式,本質上都是一種「喂」的行為,不是我們去尋找信息,而是信息蜂擁到我們的手機屏幕上。雖然信息刷出的方式是主動行為(下拉刷新),但只是一個煙霧彈而已。
長此以往,我們只是互聯網的農耕文明,而不會成為主動獲取信息的游牧民族。
悖論的是:這才是我們的主動選擇。
#專欄作家#
善寶橘,微信公眾號:善寶橘,人人都是產品經理專欄作家。一個崇尚終身學習的互聯網斜杠青年,擅長學界理論與業界實踐結合,專註新媒體、遊戲領域的運營策劃。當然,偶爾會寫點互聯網時事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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