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心引力》導演神作,長達135分鐘黑白片,霸佔年度十佳榜單
作者:胡鬧小馬
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金球獎最佳外語片提名、多個頂尖影評人協會「年度十佳」,這些頭銜足夠支撐你看完一部135分鐘的黑白電影嗎?
如果還不夠,那再加上一條——「導演是阿方索·卡隆」呢?這下我猜沒問題了。
《羅馬》
阿方索·卡隆,這個名字對於一部分人來說可能不是特別耳熟。但說到他的作品,你很有可能看過不止一部。沒錯,《哈利·波特與阿茲卡班的囚徒》《人類之子》《地心引力》都出自這位墨西哥導演之手。
他與吉爾莫·德爾·托羅(《水形物語》)、亞利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里多(《荒野獵人》)並稱「墨西哥三傑」。和另外二人不同,阿方索·卡隆總在挑戰不同的題材,奇幻、災難、科幻、喜劇、情色……很少有拿捏不到位的時候。
回歸到這部《羅馬》,阿方索·卡隆又解鎖了一個他從未嘗試過的類型:傳記。
等等……傳記?在影片的籌備、拍攝、宣發期間,主創團隊不是一直將其稱為「自傳」嗎?目前很多評論文章不也都是這麼定義的嗎?片中的佩佩(Pepe)不就是導演本人?
的確,《羅馬》90%的劇情出自導演本人的回憶,主場景70%的傢具搜集自導演家庭成員的住所,為突出記憶般的質感,它甚至以黑白形式呈現的。但回顧我們以往見到的自傳電影,如特呂弗的《四百擊》、侯孝賢的《童年往事》、張大磊的《八月》就能發現,它們首先要聚焦飾演導演本人的演員。
反觀《羅馬》,它幾乎從不將鏡頭對準佩佩及其他的孩子,而是始終把家中女傭克里奧(Cleo)作為描繪主體。家庭生活中的雞毛蒜皮,社會運行中的滿地狼藉也均以克里奧為中心展開。結尾的那句「獻給Libo(克里奧原型)」更是清晰地指出了全片的主旨。
作為墨西哥土著,克里奧在一個富裕的白人家庭當女傭,雖然也有跟僱主一家共同觀看晚間喜劇的輕鬆時光,能聽到女主人索菲亞(Sofía)「女人永遠孤獨」的肺腑之言,可以和孩子們一起去海邊嬉戲。
但該幹活還是要干,該清理車庫還是要清理,該分開過節還是要分開,階級和種族的對立還是不言自明。
上天作祟,讓克里奧遇到了名副其實的渣男費爾明(Fermín)。這個初見時擁有甜蜜外表的男人,這個揮舞棍棒散發荷爾蒙的男人,在得知克里奧懷孕後落荒而逃,再見已是陌路。
與克里奧被拋棄同時發生的,還有女主人索菲亞的離婚。從費爾明,到佩佩的父親,這個故事中的男性都扮演著始亂終棄的角色,而女人們則相互扶持,緩緩前行,這讓影片籠罩著薄薄的女權主義色彩,這也許是來自阿方索·卡隆內心最深處的吶喊。
就在克里奧為即將出生的寶寶挑選嬰兒床時,對應「特拉特洛爾科事件」的學生運動爆發了。那是一場墨西哥政府對學生、平民抗議者以及圍觀的無辜群眾的大屠殺,費爾明及他的武術班同學在這場屠殺中站在了克里奧及大多數群眾的對立面,一直忙著鎮壓。
在費爾明的恐嚇下,克里奧的羊水破了。醫院裡,她誕下一名女嬰,隨後被證明是死胎。而革命,也即將流產。
在微觀與宏觀線索交叉的節點上,導演刻意安排了許多隱喻畫面。比如,聖誕前夜,富人莊園旁邊的森林突然起火;地下室里,克里奧喝龍舌蘭的酒杯被摔碎;地震時,嬰兒保溫箱被屋頂落下的碎石砸中……
可以看到,阿方索·卡隆期望用影像語言詮釋的,不僅是克里奧的個人傳記,更是墨西哥的發展史。女傭和父母的感情性源自導演主觀的記憶,而對彼時的階級對立、種族矛盾、政治風波的刻畫都遠遠超出了一個孩子的認知,摻雜著許多成熟的客觀態度。
這種主觀與客觀的交融,彷彿將《羅馬》推向了一個高於單純記錄的境地。與之匹配的,是由阿方索·卡隆親自操刀的、擁有相同的複雜質感的鏡頭。
《羅馬》使用Alexa 65攝像機拍攝,黑白畫面提升細節的銳度,深焦(Deep focus)鏡頭增強寫實感,大量長時間推軌(Tracking shot)、橫移(Pan)鏡頭的使用則帶來了一種特殊的「連綿」情調。
最近,長鏡頭似乎一下子成為了輿論熱點,有人戲稱,如果可以用鏡頭時長來評判電影好壞,那小區門口的監控攝像頭就能拿奧斯卡了。
有意思的是,《羅馬》的黑白鏡頭乍一看真的很像高清版監控錄像。但好在阿方索·卡隆的鏡頭並不完全以人為主體進行追焦拍攝,而彷彿有自己的思考一般,忽快忽慢地靜靜跟隨,有時還會打個岔。這種獨特的拍攝手法在炫技的同時,能為相對客觀的影像帶來更富主觀感的俏皮氣息。
當然有人會說:以個體的角度來看,《羅馬》是克制、冷酷的;以歷史的角度來看,它又是瑣碎、小格局的。但從阿方索·卡隆最私密的維度出發,用這樣的畫面,講述這樣的一個故事,我覺得是聰明的。
這部影片叫「ROMA」,將這四個字母倒過來就變成了「AMOR」——西班牙語中的「愛」。在歷史洪流中,個體命運就像倒映在泡沫中的飛機那樣叵測。但如同不斷席捲海灘的浪花,愛是我們回望過去時最容易抓住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