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把它存到硬碟，難過的時候悄悄看

（本文由Sir電影原創：dushetv）

台灣，恆春，華山寺內。

淑芬焦急地給丈夫國隆撥去一通電話：

「叔仔在問你，有沒有請關山的令旗？」

聽丈夫說沒有，淑芬就連忙在廟裡請了一支。

另一面，叔仔（小叔子）在念念有詞地祝禱：

「觀世音佛祖，弟子在下的三哥，葉明志是漁撈長，船長是葉國隆，他帶領的船是高雄的遠洋船，船是「豐祥七七九」，是要往南太平洋作業三年，有請令旗……」

就這樣，淑芬才捎上令旗，帶著孩子，到港邊給丈夫送行。

像淑芬丈夫這樣的人，叫做討海人。

向海討食。

有一部紀錄片，跟隨他們出海，寫下了許多封——

《海上情書》

遠洋捕魚，聽上去有點刺激。

就像在茫茫大海上尋寶一樣。

雷達掃魚。

眼睛找魚。

你看這白花花翻騰的細浪，不是風吹，是魚群！

摸准魚群的位置，漁撈長一聲令下：「Let go！」

快艇應聲下水，拖曳漁網向魚群包抄。

另外還要再出動快艇和直升機攔截魚群逃跑的去路，讓它們留在包圍圈。

合圍後，快艇原地打轉，漁網圍成大圓圈。

都在為此次行動畫上圓滿的句號。

接著，收網。

圓形變成半圓形，半圓形變成不規則多邊形，最後魚被一網撈起。

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敢放鬆心弦。

你看漁撈長——

收網前是嚴肅的司令員。

收網後一秒變成調皮的小男孩。

有首歌怎麼唱來著——

「總是幻想海洋的盡頭有另一個世界，總是以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兒。」

對，鄭智化的《水手》。

大海的寬廣和深沉，引起過太多男人不明所以的嚮往。

出海，捕魚，看上去很man，很酷。

其實？

有多苦，船上的人才知道——

這個錢很難賺吶

三天抓不到飯都吃不下了

很勞神發瘋了

你沒看到有人當船長當到發瘋？

因為海不可測，風雲善變，魚兒難追。

所以海員更需要精神寄託。

比如請令旗。

撒紙錢祈求「滿載」。

更重要的一個寄託是，家人。

平常想家裡人了就看看照片，靠岸的時候，才可以去打電話的地方和家裡通個電話。

到了船上，不像是工作。

而是用一段實打實的生命，兌錢。

雖然干著又臟又累的活，但生活還是緊巴。

20塊和7塊錢的短褲，果斷選7塊錢的。

說到這可能很多人會覺得：哦，說的是底層人的故事。

開始不自覺同情，但Sir覺得可以就此打住了。

我們需要片子來反映底層生活的困境，替他們發聲。

但也不能忽視當「底層」這個視角一出現，我們從上看只能看到他們彎下的腰，卻忽略了他們臉上對自己付出的滿足。

這個紀錄片不一樣，正如片名「海上情書」。

導演好像在以一個「情人」的視角去拍這群人。

情人的視角是什麼？

願意平視地接近，了解，觀察。

他拍攝的視角不在濫情，而在於用心。

在這種視角下，他們的感受變成了我們的感受。

失落的時刻。

在這裡面你可以看見太多熟悉的身影，語氣，眼神……甚至是你那些生活的背面，自己刻意隱藏的情緒。

比如：

在海上他們多的是這種一臉麻木的遠眺。

這種眺望Sir太熟悉了，憤怒悲傷絕望的情緒的盡頭就是這種空白。只不過你可能是在車裡，在公司……

或是這種紙上寫的招人鄙視的雞湯，但你每次自己快熬不下去，心裡暗戳戳地告訴自己「加油」也沒比這高明到多少。

今天的努力，明天的成功

有一個船員說了這樣一句話：

奄仔、串仔會睡覺也會游，它們有兩個腦袋，一個腦在游一個腦在睡覺的。它們在睡覺的時候麒也在游泳，我們人如果有兩個腦袋，一個在睡覺，一個腦來走路，一個腦來做工，我們就是有錢人了。

捉襟見肘的智慧。

船長辰哥，已經習慣費力打魚卻沒有多少收穫。

所以在魚撈得明顯很多的時候，做為船長是最應該高興的。

但是習慣失望的他連喜都要摻著憂，預估有多少魚的時候，他會往少了說，因為：

說少一點就比較不會失望

等一下比預期的多就比較高興

他們也會虛張聲勢的自豪。

駕駛員唐健和大家聊到前妻因為窮跟他離婚時，像在說別人的事，一點看不出傷心。

還跟大家開玩笑說：

死就死在戰場上，不能被女人打倒

但鏡頭一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說話也沒了油腔滑調，開始磕巴：

滿傷心的，想忘記過去。忘記一個人需要時間，忘記，這樣。結果還是忘不了沒辦法。上次668打馬路鈧，浪衝上來把我衝下去。在螺旋槳那轉了好幾圈。我以為沒有命了，感覺就這樣沒有命了，想回家看看老婆啦，剛分手那個。就是還想再見見她嘛，有些話好像還沒有講。呀，沒有機會了，光想這些了。

你會發現上面的每個人在說自己的難處時都在笑。

自己笑自己，多荒誕啊。

因為太嚴肅了，就認真了，就真相了。

說勇敢熱血，說堅持讓人敬佩。

但生活的真相有時候是：

認了吧，算了吧，慫才能走下去。

有一個船員的妻子在送丈夫上船的時候，哭著哭著就笑了。

丈夫走後，要一個人撐起家照顧孩子，要讓丈夫放心所以笑。

但當經歷好多事情才發現，原來你笑的事情可以那麼不好笑。

這笑是生活留給你最後的體面。

這笑是生活留給你最後的退路。

笑太重要了。

以至於恍惚間覺得它重到足以承載著這世道的全部。

很多人的選擇不是選出來的，是逼出來的。

但大多數人都笑納了。

了不起。

本文圖片來自網路

Sir電影原創，微信ID：dushe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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