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看著女孩左臉上的傷痕,他沉默了,不知道該怎麼和對方開口
落霞林中全是原來的舊妖,與大和尚早年相識。所以和尚師徒入了林里,比原來受歡迎許多。
林中女妖修身養性,茹素練法,大多心善。而面由心生,自然都是塵世少有的顏色。
只是大和尚修道已久,眼中不辨雌雄,木頭和尚心智未開,亦不懂得欣賞這花嬌柳弱。
反而是隨著燕山大妖一同入內的其餘幾個男妖,東張西望,瞧得面紅耳赤,小鹿亂撞。那燕山妖怒手下不爭,又不好當眾訓斥,恐在花主面前失了面子。
待見到花主時,夜色之濃,與陳墨毫無二致。
此女子十七八的容貌,神清骨秀,秀曼都雅,立於群芳之中,群芳暗淡,置於夜色之下,晦暗皆消。連燕山妖這般強橫霸道的人物都略顯拘束,不欲隨意言語。
只是她的左臉頰之處,有一道隱隱約約的紅花傷疤,大小不過毫釐。正是大和尚少年時曾經咬過的地方。
大和尚看著她臉上的傷痕,默然了一陣,此花封住了半個赤雲子的怨毒,著實為難她了。
他心裡知道,她的傷大概很重很重, 否則自己不辭而別,她怎麼會不尾隨追去。
但是讓她心灰意冷,遠離情愛,不正是為了避免此傷加重嗎?
他終於回來了,也老了,怕是吃了不少的苦。女子的心一冷一熱,一亮一暗。
全場妖怪悄然一片,只等他們說話。
可是二人眉眼相對,二十年的日子,山河歲月,煙雨平生,都在一望之中,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花姑姑,我們……我們是來拔毛的。」木頭和尚見師父又在走神,憋不住脫口而出。
眾妖茫然?拔毛殺雞?這兩個和尚是來搞笑的嗎?
「你是何人?」
「我是師父的徒弟,木頭和尚。」
花主盯著大和尚,「恭喜你,得了一個徒弟,總算二十年里不孤單。既然歸來,想必已經集齊百部金剛經來平息枉死城的怨氣了吧。」
和尚一時不知如何應答,良久才說道:「倒也沒有,還差三部。所以今日才來相求花主。」
「你走得悄然。二十年未見,僅修書一封。今日也不是真心來見我,難道是要逼我抄經懺悔嗎?」花主冷冷地說。
「不是的。花姐姐,師父念叨您呢?」木頭忍不住插嘴。
「小徒胡言亂語,請花主不要在意。」
木頭不服,「我才沒有亂說。每次師父被妖怪打成重傷,以為活不成的時候,夢中迷迷糊糊都拉著我的手叫花姐姐的名字。您看!」
木頭舉起雙手,一隻手掌略大,一隻手掌略小,大的黑粗糙,小的白柔軟,「可憐我一雙手,被師父揉得都不一樣了。」
眾女妖都掩嘴而笑,燕山妖面色越發鐵青,彷彿暴風雨前的天色,他重重的呼吸聲就像悶雷一樣。
只聽他故作平淡地說了一句,「蘭若寺僧,曾經擊敗赤雲惡妖。如今示弱人前,不是虛有其名,就是在裝腔作勢,搖尾乞憐。」
大和尚瞧了他一眼,不理他,是為輕蔑。
他又敲了一下木頭的頭,喝道:「為師睡覺做夢都是說的梵文,你聽得懂嗎?懂得什麼是梵文嗎?」
「呃,我不懂梵文。」
「你不懂梵文,所以為師什麼都沒說過,你知道嗎?」
「知道了。」
暗自歡喜和悵然若失的神色在花主臉色交替而過,「大和尚,有話直說吧。我累了。」
「今日前來,一是敘舊,舊已敘過。另一事,聽聞有一燕山大妖棲息於落霞林,貧僧今日受人所託,要向他商借一物。」
燕山妖平地炸雷,「燕山在此。大和尚商借何物?」
「貧僧大膽,想借燕山施主頭上三根黑羽。」
嘩!三根黑羽是大妖的門臉。除了青衣等數人知道大和尚能耐之外,其他妖怪都覺得和尚師徒是來找死的。
「大和尚,你回去吧。」花主惱他,此行居然是為了燕山而來,又怕他和燕山爭執出了意外。
「不取下三根羽毛,不回蘭若寺!」大和尚斬釘截鐵,卻不敢看花主。
「對!」木頭和尚坐到地上,「不達目的,我們師徒就賴在此處」
青衣和旁的幾個女子交頭接耳笑道:「花主還巴不得他不走呢?」
花主臉一紅,瞪了她們一眼,但她們反而笑得更諱莫如深了。
「哈哈哈……」燕山妖狂笑一會,對花主說道:「他們欺人太甚,這可不能怪我了。」
「你們就胡鬧吧,只是燕山莫害了他們的性命。」花主著實惱了和尚,又忽感體弱非常,只吩咐一聲,便休息去了。
燕山妖摸了摸額上三根羽毛,說道:「行乞野僧,不配斗我。若能戰敗我手下的一二妖怪,再到我面前言勇,可敢?」
「如果你手下妖怪輸了,我還要他們懺悔平生罪孽,入我蘭若寺抄寫金剛經。」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和尚他對視,合掌彬彬有禮道:「謝過施主。」
——
自從燕山妖十年前到了落霞林,守護花主。他霹靂手段,幾乎再無人敢來挑釁。
所以落霞林內,好久未有過這般趣事。燕山妖以劍畫出鬥法場的範圍,幾乎所有妖眾皆來圍觀,濟濟一堂,人頭攢動。
落霞林里的妖怪多數不願與大和尚為敵,其餘小妖不敢賣弄。最後,彼此推脫一番,出來了蛇妖和狐妖。
蛇妖人長得丑,法力也不高,純粹是為了在青衣面前露臉,一展雄風。
狐妖本不是落霞林的人,只是時不時來飲酒作樂,順便向燕山大妖求幾顆靈丹妙藥。今日出手,是為了還燕山的人情。
大和尚把木頭和尚喊到身旁,示意他將錫杖遞上。
木頭擔憂師父,「師父您可要小心,這根木錫杖不受力,別弄折了。」
「木頭,你也要小心。第一次獨自上陣對敵,錫杖你還是別帶著,怕折了。」
「什麼?師父您什麼意思?」
木頭被大和尚一腳踹進了鬥法場。場內的蛇妖早已虎視眈眈。
燕山大妖眉頭一挑,不悅道:「大和尚,你要你的弟子代你受死嗎?」
大和尚朗聲道:「你遣手下,我派弟子。如此而已。貧僧掐指一算,弟子必勝!」
燕山妖輕蔑地望著大和尚,又對蛇妖比划了一個抹頸的動作。
「莫怕。」蛇妖哂笑,「我會把你完整地吞進腹中,慢慢消化,嚼都不嚼一下,保證你不痛。」
蛇妖現出原形,是一條丈余長,四五尺圓的黑色三角頭蛇。
「跑。找到機會插它眼睛,戳它鼻子,敲他七寸!」大和尚毫不避諱地布置戰術。
「不要臉!」眾妖噓聲四起。
「師父,它鼻子好小,我恐怕戳不到啊!」木頭對於自己被踹上鬥法場一事,至今一臉懵逼。
黑蛇撲來,鱗片翕張,纏甩撲咬,但木頭自幼背著重達百斤的錫杖,腳力驚人,這會渾身上下又被澆了樹汁,光滑濕潤,偶被蛇妖纏撲到,也能及時脫身。
二人在彈丸之地掙撲不休,像兩小兒在泥潭中打鬥,毫無美感,實在無趣得很。眾妖紛紛喝倒彩。
燕山妖練丹藥,服之能催動氣血,增加氣力。只見他不耐煩地從懷中掏出一顆丹藥,拋入蛇妖嘴中,吼道:「飯桶,速戰速決,用毒!」
大和尚不示弱,「這些作弊的傢伙,木頭不要怕!吐他口水,吐他口水。先念佛號再吐,超度他!」
蛇妖胸膛一漲一伏,從腹中運毒湧上胃部,再到頸部,轉眼就可以噴齣劇毒濃霧。眾妖紛紛後退,這三角黑蛇的毒範圍極大,很容易被誤傷。
那青衣姑娘不忍木頭遭難,在場外遊走至蛇妖的視角範圍。
只見她兩眼秋波投向蛇妖,用手輕輕撫摸頸部,又微微扯開衣襟,一片緋紅之光若隱如現。
蛇妖餘光被青衣吸引,鍾愛的女子在眼前撩撥春光,他難以把持,呼吸驟然急促,胸口起伏劇烈如激浪拍岸,腹中劇毒突然不能控制地源源噴涌直衝天靈,一口劇毒霧不及從嘴中噴出,反而射進了頭顱。
糟糕了,他頭腦中浮現最後一個念頭。
撲通一聲,蛇妖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眾人不解,只聽到木頭在喋喋不休地念叨護身佛號,還以為他有不宣的秘術。
很快上來一個妖怪,檢查蛇妖的狀況,「他被自己的毒毒倒了!沒死。」
眾妖哄堂大笑。燕山妖臉上無光,一把巨刃劍轟然倒插入地,環視眾妖,笑聲才漸漸平息。
大和尚一臉謙恭道:「施主承讓了。若再勝一局,就該拔毛了。」
燕山大妖,面色鐵青,「請狐妖上陣。」
薄倖男兒們,在我的裙下沒有柳下惠。狐妖微微笑著上場,她窕窕艷麗,有絕世之姿,舉手投足,芬芳無比。在場的男妖不禁都咽了咽口水。
女妖們敗興,借口天將破曉,離場了十之五六。
大和尚上場,盤腿坐下,示意木頭下場。
「師父,您能不能不要這樣。五大三粗的丑妖怪都交給我,漂亮的你就自己出馬。」
「痴兒,此妖不同尋常,為師是救你呢。」
「有什麼不尋常?」
「特別漂亮!」
狐妖笑了,「大和尚好會說話,我喜歡。」
狐妖纖纖玉指倏忽就撫上了他的臉,眼中飽含愛意。
「但是再漂亮,也比不過林中的姐姐妹妹們。你看青衣幾人,就比你更勝一籌。」和尚閉眼念經打發時間,再不看她。大和尚的嘴巴好甜,場外女賓紛紛鼓掌。
狐妖大為惱火,全場上百雙色眯眯火辣辣的眼睛盯著她看,偏偏這和尚和那群女人一樣,視她為無物。
本來她一掌就可以拍碎大和尚的腦袋,但現在她偏偏要以魅惑之法收服大和尚,以證自己之絕美勝過落霞林中任何人。
「大和尚這麼俊,共赴巫山如何?」狐妖笑靨迷人,捧起他的臉,四目相對,狐妖眼中兩道迷離的紫芒緩緩牽動大和尚的魂魄。
迷魂陣中,三生三世,情比金堅。
第一世,大和尚是大商朝時候的奴隸,蓄養於宗廟,乃大司馬家中待宰的陪葬品。狐妖是大司馬的掌上明珠,偶然見他,一見傾心,出面與父兄爭執,殺了看守,與他亡命天涯。按照狐妖設下的劇情,二人本應在追捕之中雙雙殉情而死,結下三世情緣。但奴隸畏死,殺了小姐,自毀容貌,躲入其他人家中為奴,逃過追兵,避過一劫。
第二世,大和尚是漢朝將軍,狐妖是西域美人。將軍蒙難,淪為階下囚,美人向敵國王侯奉獻自己,捨命救他。將軍回國之前,贈與美人家傳玉佩,約定永不相負。回國之後,大漢朝西征,破西域,取敵國。將軍和美人因民族仇恨,為世不容。狐妖在迷魂陣中,安排將軍捨棄功名,與美人退隱江湖。但大和尚所化的將軍殺美人,取回玉佩。
第三世,大和尚是富貴人家的小兒,在山中遇險,白狐救之。長大以後,他又從其他獵戶的陷阱里救下白狐,二人萌生情愫,他毫不在意白狐為妖。山間綠竹白雲,身旁紅袖添香,倒也快活。但是好景不長,小兒母親命他婚嫁,小兒不從,決意和白狐廝守。
狐妖安排二人歷經磨難,贏得家婆憐惜,終成連理。但大和尚偏偏不受擺布,演出的小兒婚後喜淫,流連其他女人,因無法拋棄狐妖,遂和一惡道士勾結,下藥暗害狐妖,再一把火將狐妖洞府和洞府中的狐狸全部燒死。
啊!須臾之間歷經三世,狐妖跌坐地上,「好狠的大和尚,難道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我的心是木頭做的。」和尚答她。
眾妖看向木頭和尚,他在場外連忙解釋:「師父不要亂說話,我們是清清白白的師徒關係!」
「大和尚心中就沒有半分情愛嗎?」
大和尚又說:「元無我人,為誰嗔痴。女子多情,長有遺恨!施主本性純良,何苦修妖媚之術,為難自己。」
狐妖不死心,再次抓住和尚的肩膀,以眼對眼,但大和尚一笑,「痴情人為無情人,可嘆,可嘆!」
狐妖眼睛中的紫芒突然散成千絲萬縷,刺痛自己的眼睛,走火入魔。
「哐當」一聲。大和尚狠狠地當頭撞在狐妖臉上,狐妖慘叫一下,倒地暈厥。
在場的男妖匪夷所思,女妖鼓掌歡呼!
大和尚站起身,「燕山施主,接下來就我們二人之爭了。」
燕山臉上陰沉若黑雲壓城,他闊步持劍入場,劍尖拖地,劍身閃著寒光,大和尚的臉清晰地印在劍上。
大和尚棄了錫杖入場,毫無畏懼,「燕山施主此劍威力無比,如果鬥法,此地狹小,恐傷及無辜。我有另一斗快的方法,貧僧的手不動,施主的劍不動,我的手動,施主的劍才動,看貧僧先拔下施主的毛,還是施主先砍了貧僧的手。如此可好?」
青衣等人倒吸一口冷氣,只覺和尚託大了,如鬥法比武,和尚應當略勝一籌,但是比快,天下何人能比燕山出劍還快呢?
「哼!難道怕你禿驢不成?」
大和尚立如蒼松,兩眼如炬,死死盯著燕山妖頭上的三根羽毛,卻不動手。燕山妖則死死盯住大和尚的脖子,他一出劍,就要砍下他的頭。
但和尚就是不動手,他在等待時機。時間流逝,很多妖怪開始打瞌睡,一直等到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落霞林,和尚光亮的腦袋忽然迎著朝陽一抖,晨光反射進燕山妖的眼中,和尚高高躍起。
燕山出劍了,光寒十丈,聲動四野。
和尚落地了,他垂著頭,手負於後背,一直沒動。燕山的劍在和尚腦袋前一寸的位置停住了。
和尚的手沒動,他的劍不能動。眾目睽睽,不能失信於人。
和尚抬起頭,嘴裡叼著三根羽毛,眾妖驚嘆,他居然用嘴拔毛。
「你輸了。」和尚笑了。
怎麼可能?雖然日光刺目,但燕山沒有眨眼,只是稍微一模糊。難道和尚的嘴在電光火石之間咬住燕山的羽毛,並且拔下而讓他不自知。
這輸得太狼狽了,燕山大驚,寶劍垂地,後退一步,難以置信地用手去摸額頭。不對,羽毛還在。
此時和尚一個箭步,貼著燕山的劍掠過去,猶如呼嘯的風,伸手一抓。
燕山額頭一緊,三根黑羽已經到了和尚手裡。
「該死的和尚,你耍詐!」燕山旋身一劍,要劈下和尚的頭顱以泄心頭之恨。
木頭懷中突然飛出一本經書,攔在寶劍和大和尚中間,劍被震開,經文砸到大和尚臉上。
大和尚倒地,捧住經書,經書封皮居然有了一道裂痕,這是大聲法師手抄的金剛經,離寺之時留大和尚防身之用,慈悲堅固。
這燕山的劍,果真不可小覷。
「燕山,讓他走吧。願賭服輸。」遠遠傳來花主的聲音。
眾妖此時才發現和尚嘴裡叼著的不知道是什麼鳥毛,原來他是以假充真,欺騙燕山,令其心智動搖,乘機敗他。雖然勝之不武,但著實膽大過人,紛紛為他喝彩。
「滾!」燕山大妖頭髮上指,目眥盡裂。
「謝過施主!」
——
師徒二人領著蛇妖和狐妖回寺抄經,曙光彷彿金燦燦的蓬鬆被子,蓋在同樣蓬鬆的雪地上,世界似乎溫暖了起來。
方入大門。討債鳥所化的黑袍白面書生倒在院里,五體投地,身上壓著一尊羅漢石雕。
院子的雪被白面書生鏟掉,裸露的地面布滿一條一條細細的縫隙,就像被火焰緩緩炙烤開裂的龜板,縫隙之間是一股妖異的黑色、紅色,還有將滿不滿的黃泥水。
枉死城的顏色和黃泉水,已經刺穿了蘭若寺的地面。
但此情此景乍看之下,好像是石雕在蹂躪書生,把他的血液和體液都榨了出來。
二妖不禁雙腳發軟,「大師,沒想到您這裡還是一間黑店。」
大和尚怪笑著看了他們一眼,「木頭,把他們關進禪房,抄不好,大刑伺候。」
然後大和尚手一揚,三根黑羽扎到地上。
「你輸了。」
白面書生看著三根黑羽,垂頭喪氣道:「我的腰……腰,斷了。」
大和尚把石雕搬下來,「你可服氣?」
書生一時點頭一時又搖頭,難以置信,「燕山妖居然沒砍下你的腦袋。」
大和尚和顏悅色地對書生道:「你心中盤算,入了寺支開我們,便可趁機尋找破除伏魔大陣的方法。至於拔毛一事,我若成功,你算出了一口惡氣。我若失敗,你也樂見其成。橫豎你都賺到了,可對?」
書生掙開和尚,「既然你都知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你又想,和尚是不會殺生的,可對?」
「對你媽!廢話連篇!你若不動手,我便走了。」白面書生扶著腰,拖著腿,準備離寺。
「且慢。」和尚搶到他身前,「告訴我,你緣何被殺?」
書生看他一眼,不理不睬,繼續走。「啪」,一巴掌把他打到地上。
書生先是目瞪口呆,然後痛苦呻吟,「你羞辱我,士可殺不可辱。」
和尚走過去,踩住他的背部,書生又叫喚:「大師輕點,輕點,我錯了。我的腰,我的腰。」
書生心裡暗暗叫苦,赤雲子不是說這個和尚心很善嗎?怎麼是這樣的狠角色。
書生坦白告訴和尚,他有一次賭贏了王府的公子一棟別苑,公子告訴他說,江湖傳聞燕子成精得道,頭上將長出比玉石還要深邃迷人的羽毛,將之做成帽上裝飾,當冠絕全國。
他願意以十棟宅子換這樣的羽毛。於是書生通過妖怪賭友,找到燕山大妖,不想身敗被殺。
他死後不甘,不入枉死城,而是冤魂化妖,並且得到一人承諾,如能助此人得到枉死城,他將殺了燕山,贈他金山銀海。於是他便設計入寺,尋找破除伏魔大陣之法。
「貪慾雲翳,猶如夜失明月,不見五指,頓失本心。」
「臭和尚,說人話!」
和尚又打了他一巴掌,「若失本心,當即懺悔,懺悔之法乃是清涼。」
「操,和尚,你打得我臉火辣辣的,如何清涼?」
「打到鼻血流出來,就清涼了。」
「什麼?」書生一懵,又是一巴掌。
「貪怎麼了?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難道廟堂之中,貪婪的王八還少嗎?我生前逢賭必贏,掙下偌大家業給妻兒老小享受,我是真男人,對得起天地良心。」
書生被自己感動得痛哭流涕,大和尚的手突然落下來,「啪」一聲巨響。
書生的臉變成了豬頭。
關在禪房裡的兩個妖怪,膽戰心驚,心裡想著,「我操,這種打法,石頭做的臉都得變形吧,我等還是好好抄經吧。」
「你個賊和尚,我說什麼你都打我!」
「啪」,書生被打得飛起,在空中留下一道拋物線後,重重墜地。
木頭和尚鎖了禪房的門,覺得慘不忍睹,過來相勸,「師父,換個部位打吧,這臉都沒有下手的地方了。」二妖忽然心中一冷,原來這小和尚更是歹毒,幸好方才沒有得罪他。
書生趴在地上,口水、血水、淚水混作一處流淌,咿咿呀呀地呻吟。
「你以為你的父母妻兒托你的福在人間享樂?你可知他們如今身在何處?」
書生不知,他死後為了報仇,四處尋妖訪鬼,何曾回過家。
「木頭,傳法!」
木頭和尚手一抖,大聲法師的經文懸空展開,猶如壁畫。壁畫之上,忽然一副烈火熊熊的火宅圖引入眼中,正是書生死後,家宅被賊人一把火連房帶人都燒成了炭,父母妻兒無一倖免。
放火之人黑布蒙臉,待到逃竄之後,露出廬山真容,竟是一個被他贏得傾家蕩產的友人。得手之後,他也尋了短見。
至親死時,面目扭曲猙獰,死後怨氣重重,落入枉死城中,慘狀更勝死時。
書生止了淚水和啼哭,不敢相信地看著大和尚和木頭和尚,片刻之後就是更為慘烈的呼喊,聲聲摧人心肝。
「他們都是好人,怎麼會進了枉死城受苦!我要把他們從枉死城救出來,救出來!」書生拿手去掰地上的裂縫,直至十指血肉模糊。
「你不要白費心機了,枉死城既在蘭若寺下,又不在蘭若寺下。」
大和尚告訴他,蘭若寺的所在只是枉死城和人間的交界。
而枉死城,乃是世間萬靈枉死後的歸處,從來只進不出,墮入枉死城者必須等待怨念消散,才能輪迴。人間太平,則枉死城空,生靈塗炭,則枉死城滿。
當世道沉淪,白骨遍地,枉死城怨氣衝天之時,出口才會曇花一現,否則就是剷平蘭若寺,掘地三尺,也找不到枉死城。
大和尚又說:「入枉死城者,尚有進輪迴入善道之可能。如你這般,今生執迷太重,死後化為妖怪,連枉死城都入不了。若你真助人破了伏魔大陣,待冤魂跑出枉死城,失去輪迴的希望,只能遊盪世間,遭受千百種苦厄,最後煙消雲散。」
書生淚流滿面,「大師,大師。救救他們,救救他們,都是我害了他們,我該死!」
大和尚鋪開長卷,命木頭拿出筆墨,「你想救你的親人,只有一個辦法。枉死城中,怨念深沉,與塵世隔斷,猶勝十高山十大海,和尚念經,也是佛法難至。如今只有依靠至親之人的羈絆,才能將超度的經文送入,為他們解脫。但必須有至誠悔悟之心,才能奏效。」
書生點頭,接過筆墨,默然片刻,回憶此生種種癲狂及父母妻兒之苦,他害人家破人亡,人亦如此報之,雖然心中猶恨,但實乃自己罪孽深重所致,不得不放下。
他長嘆一聲,趴在地上開始抄寫金剛經。
寫了撕,撕了寫。如此一天,經文才成,耳邊父母妻兒的慘叫終於漸漸平息,化作告別之語。木頭不禁感慨道:「師父,九十八部了。但您出手真重,為什麼每次都要掌刮他們呢?」
「為師失了神通,你法力低微,人又蠢,不打得他們神魂搖動,如何能夠讓他們見平時不能見之事。」
「您愛打人和我蠢有什麼關係?您不要藉機罵人!」
書生對和尚一拜,「多謝大師!」
「既然你真心悔改,自當潛心修行,希望早日擺脫諸般罪孽。」
「大師,我有一疑問,難道蘭若寺的伏魔大陣真的堅不可摧嗎?」
「護寺的伏魔陣,乃歷代僧眾布下加持,又經大聲法師改造,乃慈悲佛法,牢不可破。只有當枉死城的出口打開時,怨恨之氣與伏魔法陣彼此消耗,方有機會破陣。」
書生感動,「感謝大師如實相告。」
「無事不可對人言。何況有貧僧主持伏魔大陣,即便告訴天下邪魔,亦無所畏懼。」
書生欲言又止,「大師,我有一事相告。」
「說吧,指使你來的人身在何處?」
寺廟之外,突然傳來叮叮噹噹的喜樂之聲,一頂大紅花轎停在了蘭若寺前。
書生驚得化作黑鳥,倉皇逃走。
「赤雲子,你有膽便現身,何必故弄玄虛!」大和尚莊嚴一喝。
寺廟之外,四女抬轎,轎中有人叫囂。
「臭和尚,我來娶你了。你若是嫁我,便隨我走。若是不嫁,就是毀婚,那你這間蘭若寺就得賠給我。你,滾蛋!」
木頭和尚詫異道:「師父,寺外是何人?難道您雲遊苦行是為了逃婚?」
「胡說八道!」大和尚心緒不寧,吩咐木頭在院中迴避。
他踏出寺門,恍恍惚惚,居然有些不知道是真實還是虛妄。
本文來自小說《蘭若寺》
※唐蜜的故事(中)
※老宅古井浮出口3具棺材,找高人看後,我得知剛上門的女婿隱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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