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盛世的一場妖術大恐慌，讓全國男人留起了陰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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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不得不說，清朝男子的髮型真的很醜很奇葩。

滿人剛入關時，全民強制「留髮不留頭」，那個時候留的叫「金錢鼠尾」辮，就頭頂一個銅錢大小的頭髮紮成小辮，其他全剃光。

後來留的頭髮越來越多，漸漸成了「豬尾辮」、「蛇尾辮」，最終形成對半分的「陰陽頭」。

剃去前額頭髮，留起一根辮子，以此作為中國人匍匐於滿清統治者的標誌。

它不僅在外形上醜陋，更表現了一個時代的奴性。

從鼠尾辮到陰陽頭，這條辮子究竟經歷了什麼？

一切的一切，要從乾隆三十三年的杭州開始說起…

02

乾隆年間是大大的盛世，尤其江南，經濟發達物阜民豐，正所謂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但這一年蘇杭，卻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的恐慌當中。

杭州蕭山縣來了個外地的光頭和尚，笑眯眯問了村口一個寫字的男孩叫什麼名字。

男孩的父母驚恐地將他綁起來，聚集了全村人要將他燒死。

罪名是：「叫魂」。

蘇州的街上抓了個老年乞丐，唱著誰也聽不懂的歌，手裡抓著一把亂糟糟的辮子，他沖誰笑，誰回家就生病。

有經驗的老人都說，這老丐是在「叫魂」。

怪事一件接一件地發生。

人們相信，造橋的石匠會把寫著男孩姓名的紙條打進橋墩，插入京杭大運河的淤泥里去，石匠成了叫魂的巫師。

人們還相信，光頭的和尚會帶這一把剪刀，剪去男人的髮辮，再念一串咒語，那人的魂就從身上分離出來。

那些人被叫走了魂兒，喪失了精氣，或痴呆或生病，最終死去。

於是，人人自危，家裡有男孩的人家，把孩子關在屋裡不讓出門；

外地人若是問了誰的名字，會被暴打一頓，然後報官抓進大獄。

官府一開始對民間的「叫魂」之說嗤之以鼻，但抵不住老百姓們流言紛紛。

衙門的差役滿大街抓人，青天大老爺們橫眉怒喝：盛世之下，豈會有妖？

是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到底是什麼人在作祟？

查不到，也抓不到，百姓們道路側目，衙門裡叫苦連天，傳言越來越妖異，人人心頭都湧上了疑雲。

孩子不敢出門上學，婦女不敢上街交遊，男人不敢出門幹活，堂堂盛世，竟成煉獄。

03

事實上，這些所謂的「叫魂」事件，多半是虛構的流言。

有個叫巨成的遊方和尚被指控剪人髮辮作法，但事實上他被抓時只從隨身的箱子里搜出了一縷頭髮。

抓他的姓蔡的捕役認定這和尚有鬼，但一縷頭髮說明不了什麼，於是從家裡翻出自己的舊頭髮，小心翼翼編成一股髮辮，還特地拿了把剪刀放進和尚的行李里，使得證據「板上釘釘」。

案件一層層上報，每一層的負責人都覺得自己要做點什麼坐實這和尚的罪名，以至於最後巨成和尚的行李裡頭，竟然有四把剪刀。

這案子雖然最後被查清是個冤案，蔡捕役被抓起來打了一頓，巨成和尚也被無罪釋放了。

可不管是衙門的捕快，還是看熱鬧的民眾，都認定了一點：事出有異必有妖，外地和尚會叫魂。

在蕭山的另一個地方，人們打死了一個走街串巷的鐵匠。

在他身上搜出來兩張鬼畫符的符咒，憤怒的人們認定這符咒是用來剪掉辮子後「奪生魂」的，將他暴打致死。

但後來知縣發現，那兩張符咒只是用來向土地爺贖罪的普通符文。

在恐懼蔓延的中心地區安溪縣（也就是筆者的家鄉），村民們僅僅因為遇見了一個外地口音的陌生人，就懷疑他是來叫魂的，把他吊到樹上活活晾死。

人類歷史上，這樣子大範圍的恐慌或許只有歐洲中世紀的黑死病可以媲美。

可黑死病的恐慌來自鼠疫疾病，有無數的白骨堆砌成幾個世紀的黑暗；而叫魂的恐慌卻來自民眾無端端的臆測。

到了這個時候，真正恐怖的根本不是那些會叫魂的巫師，而是迷信的民眾。

04

人心惶惶。

從蕭山到杭州，從江南到整個長江中下游平原，恐慌沿著風聲蔓延了大半個中國。

在江浙一帶的官員們看來，這幾起叫魂案件荒誕不經，完全是庸人自擾、民眾愚昧，所以並沒有及時上報。

可乾隆卻通過他老爹當年建立的密折渠道，知道了這件事。

乾隆怒了。

在他看來，這可不是什麼民間謠言，而是一場政治陰謀！

先不說謠言範圍如此廣大，必然是有人肆意散播，但說那剪辮子的說辭，就是大大的造反！

滿清以剃髮易服作為征服中國的標誌，可現在，卻又人在背地裡以叫魂的名義剪去象徵滿人統治的辮子！

歷經了順治、康熙、雍正三朝建立並累積起來的大清王朝，在乾隆年間達到鼎盛。

乾隆是何等驕傲與志得意滿，能對當時的日不落帝國來的使臣說一句：「天朝物產豐盈,無所不有。」

可盛世治下，卻出了這樣的荒唐事，他如何能忍？

這位志得意滿的皇帝，親自過問，從上到下風風火火掀起了一場全國性除妖活動。

小民百姓人心惶惶，各級官員疲於奔命，皇帝王公寢食難安。

查到最後，沒有一個妖人被真正逮捕，沒有一件叫魂案件水落石出，甚至老百姓們言之鑿鑿傳言的「誰誰誰家的兒子被剪了頭髮喪了生魂」，都查不到到底是誰家的娃。

多麼詭異，沒有丟了魂的受害者，也沒有做法術的加害者，甚至沒有一樁確實存在的案例。

可恐慌蔓延了半個中國，驚動了皇帝，某種程度上甚至改變了江南的文化氛圍。

受害者只有那些被屈打成招的和尚、道士、石匠、乞丐，以及無數莫名其妙被憤怒的村民打死的外鄉人。

乾隆無奈之下，只得鳴金收兵。

05

折騰許久，這場叫魂案不了了之，而對妖術的恐懼依然深深地留存於人們的記憶中。

如何才能保護自己的辮子不被剪掉？

戴帽子或許是個好主意，把辮子留得粗一點也不償是種方法。

想像一下，像清初那樣的金錢鼠尾辮，細細小小一根，一剪子下去全沒了。

而清末那種半個頭留髮的陰陽頭，盤出的辮子又粗又長，尋常小剪子一下子可剪不斷。

於是江南的人家，辮子越留越粗。

這種風氣漸漸蔓延開來，舉國百姓的辮子都越留越粗了。

就連京城裡的達官貴人，也效仿起這種潮流。

皇帝深知清人入關時，強令剃頭極大地傷害了民族感情，在這種叫魂恐慌蔓延的當下，自然不會再來一次嘉定三屠、揚州十日，於是也默認了這種做法。

民間腦後蓄髮越來越多，到了道光年間，才基本形成我們現在在清宮劇里所熟悉的模樣。

隨著乾隆三十三年以後，政府不再強制推行暴力剃髮，普通平民的著裝髮型開始回歸傳統。

雖然官員們依然一板一眼地穿著長袍馬褂，百姓也並不敢真的留起全部長發，但穿漢人衣冠不再是被明令禁止的死罪了。

在街上，漸漸出現了穿著滿漢服裝、留著辮子和挽著髮髻的人群並行不悖的畫面。

（這幅乾隆朝的《姑蘇繁華圖卷》里，能找到街上有人穿著滿人衣服，有人是傳統漢人打扮）

滿族開始漢化，而漢人也終於能夠找回一點點傳統，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源於叫魂帶來的社會動蕩。

（清朝廩生的集體肖像畫，畫中有的穿著標準的清代官服，有的則是標準的明代儒生打扮，還有的則是滿漢混搭風，穿漢式長袍、戴滿式官帽）

06

乾隆對叫魂案的重視，以及對漢人恢復傳統、滿人漢化的縱容，來自於清王朝統治根基的不夠牢固——它是建立在外族人對漢人的奴役之上的。

《孝經》里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

中國人一向相信頭髮有靈，當年滿人入關時，對剃髮令進行了艱苦卓絕的殊死抵抗，其激烈程度甚至遠遠超過對明亡的憤慨。

他們相信叫魂者剪掉民眾的髮辮，就是奪走了人的靈魂。

但清朝人頭上的辮子不僅僅是靈魂的載體，更有特殊的政治意義——它是漢人臣服於滿清統治的象徵所在。

叫魂者剪了良民的辮子去施妖法，也被看做是反抗清朝統治的標誌。

從官府到中央，甚至乾隆皇帝親自下場，正是害怕這種妖里妖氣的傳言會演變成反抗滿清的暴亂。

民間私自處罰了許多外來者以及和尚道士，更為政府所不能忍，國家不可能容忍民間代替自己行使公權力。

可官府的介入卻加深的民眾的恐慌，許多原本不相信的人，也因為「官老爺們相信了」、「皇上相信了」，而變得深信不疑。

其實，剪辮叫魂這樣的妖法傳言不是從乾隆朝開始的，明朝就有過這樣的案子。

費孝通說，中國傳統的鄉土熟人社會是一種差序格局，好比是把一塊石頭投進水面，激起一圈又一圈擴散開去的波紋，每一個人都是他自己文化圈子的中心。

熟人社會裡，人們更容易達成一致的意見，對所謂「叫魂」、巫蠱的集體抵制就是這種不理智意見造成的惡果。

到了晚清時期，兩廣一帶也多次傳言那些黃頭髮高鼻樑的外國人的眼睛，能攝人魂魄，外國人帶來的照相機，按下快門就會奪走生魂。

今天是我們自然不會相信這些無稽之談，可流言們卻曾經真真切切地瀰漫於百姓之間，鬧得整個國家動蕩不寧。

叫魂案鬧到最後，不過是潛藏在百姓內心的恐懼，是朝廷長期政治高壓下的幻覺，可盛世之下，竟會鬧到人人自危，這盛世是真是假？

而古往今來形形色色的各種流言，卻又何時才能止？

用現代的觀點看，流竄於朋友圈的奇怪謠言、新聞媒體上的各種人云亦云，（譬如2011年的食鹽搶購風潮）難道不也是另一種「叫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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