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仙子的東與西
水仙 圖源視覺中國
每到臨近新年翻出去年使用的瓷缽和鵝卵石，把買好漳州水仙球劃好刀口，挨個緊緊的排列在缽中，用鵝卵石壓在根莖上填充餘下的空間，倒上清水，挪到窗邊每日靜靜的等待它們抽芽開花。新年前後，經常歸家推門便被滿屋的甜香沖走一天的不悅。
水仙花總是低頭只戀自己在水中的影子，自戀症也叫水仙花症。它英文名字叫「Narkissos」便是源自古希臘神話中那位因自戀自己的影子而溺水身亡的帥哥。
國人送它雅號「凌波仙子」則源於曹植的《洛神賦》中關於洛水女神的傳說。不論東與西都是因愛而亡的故事，愛是人類最獨特的品質，留在每個人的基因里穿越時間。
一日陽光明媚的清晨，當姑娘推開自家的窗戶看到一個帥哥站在滿滿黃水仙的花叢中向你微笑時，我相信不會有幾個姑娘故作鎮定的視而不見。這個童話故事便是電影《大魚》里的場景。
都這樣了再不嫁，只有可能女主是喜歡女生了。相比之下，這幾年都流行用LED的大屏幕上當街播放做為求偶行，真是不浪漫。
電影中的水仙是我們常說的洋水仙，花朵比較大，與我們的水仙長相相似但十分不同。
洋水仙 圖源網路
水仙 圖源攝圖網
它們都是石蒜科，水仙屬，也都有胖胖的球莖。但洋水仙花朵碩大，一個花葶中只有一枝花，僅有一點草香的味道；而水仙花花朵嬌小，一枝上花頭眾多，香氣清澈濃郁。聽名字就知道洋水仙定是漂洋過海而來的物種，那水仙就是咱們的本土原種嗎？早在上個世紀80年代初，中科院植物研究所的兩位教授就發表過一篇文章《中國水仙考》，水仙的最早記載出現在唐末段成式的博物類著作《酉陽雜俎》，文中有「捺袛出拂林國......」的記載，捺祗是水仙的一種，拂林國則是當時的羅馬帝國，今天西亞和地中海地區，正是水仙的產區。唐代是當時世界上的富強之國，開放程度極高，其它國家的使者來拜訪帶些土特產也是自然的事情。
水仙早在明代《瓶史》中便與牡丹同品級位列九品一命，中國古人插花不重花色而是品格，一碗清水幾粒石子便可亭亭玉立，借水開花，「仙風道骨」的氣質早已讓很多文人墨客折服。「得水能仙天與奇，寒香寂寞動冰肌。仙風道骨今誰有，淡掃蛾眉簪一枝。」（黃庭堅《劉邦直送早梅水仙花》）
宋 趙子固《水仙圖》 公有領域
水仙花得開放時間恰巧是傳統新春佳節前後，在古代中國經常被用來清供，何謂「歲朝清供」，最早其實是皇帝在正月里賞賜給大臣們的「年畫」，在畫中畫上吉祥寓意的雅玩古物瓜果和佛教器皿等，祈福新年的祥瑞。在古代繪畫中經常看到這類型的歲朝清供圖，應時應景，後來在張大千這類題材的作品中也見過茶壺、茶杯、和碳爐入畫，更接地氣。
宋 趙昌 《歲朝圖》台北故宮博物院
據說這是留存於世最早的一張清供圖，與我們對以往中國繪畫中關於留白想像並不相同，整個畫面被繁花布滿，不留一點空隙，整副作品的上半部分空間是梅花與椿平面式的交替，西方十九世紀的象徵主義繪畫大師克里姆特的表現手法極為像此。然而整副作品的下半部分卻是正面視角的花叢，奇石下一叢花開正好的水仙，飽滿的薔薇花，前景幾片虛化的竹葉，一副作品中兩種視角的轉化，和諧生動，生命力的朝氣蓬勃感盛滿了畫面。大紅大綠雅俗共賞的境界也莫過於此了。
元 《歲朝圖》公有領域
清 沈煥《春元如意圖》公有領域
1976年 張大千清供圖 公有領域
這些圖中應著冬景的花木和瓜果，帶著各自美好的寓意，被畫家們組織到了一起。插花與盆景都已入畫，插花的形式並沒有太多的苛求，松、竹、梅歲寒三友和水仙這樣品格極高的花均是坐上嘉賓，從瓶中可以看到都是從植物自然的形態入手插置，講究「內容大於形式」的理念花，這些作品中不僅包含著作者心中的願景更可以窺探到稍縱即逝的古代插花樣貌和花木之美。
日本水仙 圖源網路
水仙由我國傳入日本，但兩國從種植到應用方式都不盡相同，我國水仙主產區在崇明和漳州，在藝術表現形式上多以雕刻為主，在水仙還未發芽時設計未來花葉要生長的樣貌，人為干預它們最後生長的樣子。日本的水仙多土培，能長至1米左右的高度，是插花極好的材料。
日本越前海岸水仙 圖源網路
日本越前海岸水仙圖源網路
在初學花道之時，便十分羨慕可以插置水仙的前輩們，水仙在日本池坊花道中是傳花之一，後來輪到自己終於可以學習它的時候，十分激動的打開包裝的紙袋，紙袋上印著「越前」，後來才知道越前海岸是日本水仙的重要產地，每到一月初前後，迎著海風的山坡上開滿了水仙花，纖細的葉片隨著海風起伏波涌，走在棧道上迎著風被裹在香甜中。
水仙生花 陳鸛潼 /攝
水仙花大都四葉一花，長在裹在根部的白絝里形成一株的樣貌。插花時要把原生的白絝慢慢的脫下來，再重新將花葉的比例高度進行組合再重新裝回到絝中。
初學時把絝穿破是常事，或著一不小心把拆下來的葉子原生的順序弄亂了便再也回不去絝中。大都時候沒有親身經歷是無法感同深受這份不容易，圖片中只有兩株水仙，其間卻包含著多少次的失敗只有作者知道。
插花為何要強迫植物變成人類心中的樣子，很多人也是無法理解，覺得花道師是一個傲慢的人。其實花道是一種理性之美，是數學之美，這一宇宙法則在數學家那裡早就論證過了，沒有規矩的自由也終究是團亂麻。花道最初也會以「型」的概念傳遞給弟子，是修習花道的必經起步階段，雖然「型」不是關於花道的唯一解釋但是它所帶來的理想之美是多少代人積累出來的結晶，是弟子們創作具有美感的插花作品唯一的捷徑。
當然在日本，水仙也是繼松竹梅之後新春佳節祥瑞的花，也經常出現在各種慶典上。新年將至，即便不會插花，也可以買上幾頭水仙球養在水缽中，放在客廳中靜待欣賞它的過程，清供歲朝。
欄目策劃：三聯·CREATIVE
責任編輯：牛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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