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夷是美國領土，為何在這個地方，隨處可見的都是日本人？

文｜陳悅

1894年的春夏之交，朝鮮半島發生聲勢浩大的東學黨起義，李氏王朝戡亂無力，清政府應邀出兵代剿。自明治維新開始，就將對外擴張作為國家快速崛起戰略的日本，終於等到了插足東亞大陸、挑戰原有政治格局的機會。以保護僑民為借口，日本開始大舉向朝鮮運兵，佔領要地，和清軍對峙抗衡，一步步引燃了現代中國人耳熟能詳的甲午戰爭的戰火。

與當時日本陸軍士飽馬騰、按令開拔的狀況迥異，日本海軍初期的備戰情況顯得有些複雜。得到內閣下達向朝鮮海岸集結軍艦的命令時，日本海軍的海上作戰部隊——常備艦隊實際上處在艦船分散的狀態，根據國家戰略需要，常備艦隊編列的8艘軍艦當時竟分別在5個方向上執行任務。其中，常備艦隊司令伊東祐亨親率的「松島」等3艘軍艦停泊在福建閩江口的馬祖島海域，福建、台灣從1870年代起就被日本軍方視作侵入中國的重要備選「窗口」；小炮艇「赤城」正停泊在山東煙台，對假想敵北洋海軍進行貼身偵察；炮艦「筑紫」「大和」則駐泊於朝鮮西海岸的仁川，已經提前進入了干涉朝鮮事務的狀態；另有一艘炮艦「武藏」在本土橫須賀，看守京畿門戶東京灣。8艘軍艦中，情況最為特殊的是巡洋艦「高千穗」，根據日本軍史記載，當時正停泊在一個叫作「布哇」的國家。

日語中的布哇，是指茫茫大海中的夏威夷群島，中國清王朝在外交文件中稱之為夏威仁國、檀香山國。1894年，日本軍艦之所以出現在遙遠的，看似和日本沒什麼聯繫的夏威夷，其原因要從夏威夷這個國家的特殊歷史中去追溯。

繪畫，描繪 1778—1779 年間，當地土著歡迎英國海軍軍官庫克來到「三明治群島」的情形。

受英國的影響，夏威夷王國王室在1839年發表了著名的《權利宣言》，宣布夏威夷國將徹底改變原有的社會秩序，並正式制定頒布了模仿西方式的《夏威夷憲法》，成了一個現代國際法意義上的君主立憲制國家。更為重要的是1849年，夏威夷王國與美國正式平等建交。

根據夏威夷的人口調查統計，夏威夷王國的原住民在1832年時為13萬人規模，然而隨著國家的快速近代化改革，以及傳統夏威夷群島社會的巨變，受到傳染病、社會變革等影響，至1866年時，原住民人口竟然銳減了一半，只剩下63000人。與之恰好形成此消彼長態勢的是，大量的西方人來到了群島上，更為可怕的是，這些西方人成了夏威夷王國的公民。在19世紀50年代，夏威夷王國頒布了法令，允許外國移民可以選擇歸化夏威夷國籍，又允許歸化的外國人可以私人在王國購買、擁有土地，當時正值美國在太平洋捕鯨浪潮的興起，太平洋地區成為很多美國人心目中的「新西部」，越來越多懷著淘金夢的美國人來到地多、人少的夏威夷群島跑馬圈地，或是從事捕鯨，或是經營農場，將製成品輸出回美國本土牟利，漸漸就形成了夏威夷王國中外國籍夏威夷人，尤其是美國移民背景的夏威夷人居多的情況。

情形極為嚴峻的是，至1862年時，夏威夷群島上的土地已有75%以上成為外國人所有。而在夏威夷政府中，對西方政治極為熟稔，又有大量新移民作為支持基礎，很多歸化夏威夷王國的美國人躋身夏威夷王國的議會乃至內閣，滲入了王國的心臟，開始躍躍欲試要參與到國家的運行和決策中。

意識到這一問題的嚴重性，夏威夷王國在自身土著人口不可能快速增長的情況下，為了抵消美國、英國籍移民對國家的影響，稀釋英美籍移民在國家中的比重，也為了解決本國的勞動力問題，將目光投向了太平洋的西岸。在此前偶爾的接觸交往中，東亞國家，尤其是日本給夏威夷王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為在國家間交往中，中國、日本沒有英美等西方國家那般的咄咄逼人，反而友善可親。而當時已經少量出現在夏威夷群島的中國、日本移民，也不像美國移民那般飛揚跋扈，反而顯得任勞任怨。就此，夏威夷王國從19世紀60年代末開始，由國家出面開始大量引入中國、日本移民。

1893 年，居住在夏威夷檀香山的中國家庭留影

1865年4月，日本政府和夏威夷王國就移民問題開始著手商討，到了1866年，日本政府組織的移民開始背井離鄉，踏上遠征太平洋之路，當年從日本出發的首批政府組織移民即達到945名，第二批則增加到989名，規模可謂巨大。日本移民受到了夏威夷王國的熱烈歡迎，此後至1894年，由日本政府有組織安排輸出向夏威夷的日本移民，總數到達了29312人之多。向一個海外國家輸出本國的勞動力，而且將這些勞動力直接變為他國國民，在這一幕的背後，其實也暗藏著日本政府對於夏威夷群島的特殊興趣。

在中國方面，雖然關於清政府組織的移民人數難以查考，但從清政府兵部候補主事朱和均與夏威夷王國代表在檀香山簽訂的條約來看，夏威夷王國為了招徠華人移民，也是竭力開出各種優惠條件，諸如條約中規定中國移民可以獲得夏威夷國籍，享受最惠國待遇，「准其任便往來，購買田產、物業」「凡待華人，不得有分畛域，並不得侮慢」「華人在夏威仁國轄內居住者，必時加保護，務使身家一切安全」。在這股由清王朝批准組織向夏威夷輸出移民的大潮中，最傳奇的就是成為夏威夷茂宜島首富的廣東移民孫眉，其胞弟孫文也受影響，於1879年來到太平洋中的神奇國度夏威夷讀書，始見「滄海之闊，輪舟之奇」。不過與日本移民有所不同的是，清王朝政府只是支持和批准向夏威夷移民，但並沒有如日本那樣由政府出面實施組織安排，屬於一種粗放的自髮式移民活動。

夏威夷王國首位女王利留卡拉尼像

至19世紀80年代前後，夏威夷島王國的居民漸漸形成了原住民、英美移民、中國與日本移民三足鼎立的態勢，只不過由於中國、日本移民到達夏威夷，多數從事的是進入英美移民控制的農場充當苦力的工作，在對國家政治的影響力上，中國、日本移民完全無法企及實力雄厚、飛揚跋扈的英美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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