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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條詩人|桑克《詩林》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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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條詩人|桑克《詩林》1月

頭條詩人|桑克《詩林》1月

桑克,現居哈爾濱,著有詩集《冬天的早班飛機》《拉砂路》等。

詩 歌 觀

當代詩人幾乎都是同時使用多種技術——這是從總體狀況判斷的,因為在一首具體的詩的寫作之中,一般更加強調技術的合理性,而不是同時炫耀所有的技藝。

頭條詩人|桑克《詩林》1月

《詩林》2019年第1期封面與封底

桑克詩選


餘生的任務

餘生的任務就是讓自己

儘可能高興起來,勒卡雷還是誰

對布羅茨基說的,你現在不高興,

那還等到什麼時候呢?昨夜和楊銘姑侄

在泥之谷散步,我不僅聽見

風的聲音,也聽見這種從遠方吹來的勸慰聲。

我必須牢記這項任務,並且有意識地

去聯合小提琴和電影或者電子遊戲這些幫手,

當心臟或者肺葉出現一丁點兒不舒服或者不愉快的

徵兆的時候,我就必須擺弄或者調整他們愁苦的臉形,

為他們的液體部分增加檸檬與蜂蜜,

為他們的氣體部分增加迷迭香精油,或者其他

簡單的甚至是單純的氧氣,即使有些雜質

也是可以寬容的,即使借用粗俗的笑話或者其他形式

也是可以接受的,只要能高興起來,

哪怕僅僅是轉移幾秒鐘因為愁苦而被釘子釘在原地的

注意力。我算不上過分固執的人,

與人為善或者盡量忍受,在沼澤底線附近徘徊,

為了餘生的情緒而死去活來。

2018.8.10


赴宿遷途中

聽李帶菓彈奏安比拉琴

直覺是值得信任的,

那麼耳朵為什麼不呢?暮色

尚未籠罩徐蚌之地,歷史更是在

視野之外,只有單純的聲音

或者魔性的笑聲,堅硬的金屬鍵,

摩擦著柔軟的指頭,它們指向哪裡?

沒有人明白,衲田或者石頭房子,

並非複雜的聆聽者,而你和安比拉琴,

卻不僅僅是一個檯子,那從弦或者鍵,

甚至嘴巴伸展而來的東西,把我們和翅膀

引進一個舒適而莫名的區域。此時此刻,

我們在考斯特上,又不在考斯特上,

彼此看起來陌生,但內心正在變得熟悉,

如同遙遠的辛巴威。

2018.9.13


游平山堂兼呈黃梵道兄

這江南並非我們的江南了,

而平山堂仍舊在歐陽先生的幻覺里,

比它更高的谷林堂又知道多少江北的秘密呢?

通過粗壯的藤枝告訴風的,也必然轉告給

那些鼓噪的以俗樂演唱精義的和尚們。

我們不批評任何人,甚至也不感慨我們與蘇軾們

相似或者不同的年齡與命運。他埋在河南的微雨之中,

我們卻在新揚州的舊夢中回憶

畫舫隱藏發動機的轟隆聲,它究竟是怎樣

捕捉那些看不見的遠山的背影的?

沒有任何可比性,無論是歐公柳還是

先苦忍後放肆的某人。他的胖臉多麼熟悉,

甚至超過友誼智助酒店來回奔跑的清潔機器人,

超過我們的墨鏡反映的景區的感情。

2018.6.1


城市的風景詩

我一針見血地指出這些問題,

正如偏激的波德萊爾指出城市的問題

不僅僅是楊花的問題一樣。那種又麻又癢的絮狀物體,

象徵的東西,不僅包括內心的煩悶情緒

或者對風景的精心描繪,還包括愚人

未曾領略的幽默感及其他。而健康的常識枝葉

面對機器合唱團的消極反應,總是讓小鎮風雲

瞬間發生劇烈變化,無論從語氣還是從行棋風格。

姑媽正用羊毫抄寫凍僵的腳趾曾經抄寫過的

紙條或者便箋——既行無間獄,無謂恐與懼——

不必將之譯成現代語文吧,聆聽者即將拍攝鄰居們

送別某人的紀錄電影:一邊爭搶某人漂亮的衣裙,

一邊為某人之不幸而哭哭啼啼——而其中的矛盾之處

對渾然天成的他們而言並非矛盾,

而且我所看重的邏輯問題早被酒精問題取代,

甚至多年之後,當某人從異域歸來,

一臉天真的鄰居們

仍然不知羞恥地以恩人面目出現,噓寒問暖——

而她啞口無言,而我痛哭不止——

人性之幽深之複雜是馬里亞納海溝同志望塵莫及的,

何況楊花僅僅是輕飄飄地浮動,就有捕風捉影的人

抒情或者為其虛構豐盛的快感。

2018.5.24


在蘇曼殊故居

紀念蘇曼殊離世一百周年

十二天前,是蘇曼殊逝世一百周年的日子,

不記得誰為你說過什麼,更不記得太平街上刮過什麼風。

我今天和同行來到你的故居,探視你小心翼翼的幼年。

我無法判斷房屋的真偽,只想借這個院子表達

同行和我孤寂的心情。我們看見有人歡呼,

而榕樹的根出條,正在拌倒滾動的精靈,我們並沒有

想到自己死後會是什麼樣的,只是覺得

有些人是有問題的,一面標榜文化,一面又視文化如糞土。

有些人可能羨慕過遊刃有餘的演員或剃刀,正如春節時,

我來故居羨慕過這裡徒然飄動的灰色塵土。

它們看起來是自由的,如同那些微弱的灌木,

或者層層電纜輸送的高溫。還有比珠海

更熱情的棉褲嗎?甚至連慾望也因

裸露面積過多而減少,何況我們正在變得寡淡的

胃口?它們對待波浪的態度是岩石

早已懷疑的。我忽然想起我在飛機上讀著

格羅斯曼的《生活與命運》,想起一個向我傳播福音的婦女,

想起這一年出生的父親,他待在河北或者遼寧某處冰冷的戰壕里,聆聽著

夜晚星辰的聲音。而你反覆出世與入世

又是為了什麼?我甚至看不出這個叫世界的傢伙

究竟是什麼。海關假裝知道。

2018.5.14


猩紅色的記憶

一邊講述那部電影,

一邊抹淚兒。從整體來看,

那部電影的肺部不僅存在陰影,

而且還有銀灰色的砂子。她們的分布

其實並不均勻——那麼你為什麼流淚——

一個聲音從空中飛過來。我接茬說道——

我們哭泣,不是因為好壞,

而是因為感情或者那些險被殺害的記憶。

是的,猩紅色的記憶——

不單純是因為電影。它的貢獻僅僅是

將隱藏的記憶線索顯示出來。

2018.6.13


粉 末

他們真的如同粉末如同某些地方戲曲演員,

他們真的唱戲而且他們真的拙劣地模仿肥碩的腰肢。

他們根本不知道字詞的筆畫怎麼拼寫,不知道比賽的

冠軍究竟是寵物吉普還是寵物松鼠,

他們在馬路上亂竄或者在降雪之後的街心公園跳舞——

難看的醜陋的而且不合邏輯地炫耀

他們嘴上的和臉上的其他白毛——你們甚至找不出

其中哪一句不是台詞不是具備表演腔的

而且是不合格的部分,不合格的

防寒設備與加農炮——多麼精緻的利己主義者啊,

完全用錯了地方,完全沒有必要顧及

自私的個人感受。念著咒語或者念著

畫外音的解說員正在思量要不要測試正在消隱的遊戲——

正在消隱的火焰在暗夜燈塔上面的虛空中漂浮,

彷彿鬼魂或者無處可去的天然氣幽靈。

2018.1.12


項羽故里

遇江湖藝人兼呈敬文東兄

江東英雄在哪裡?

小人物面面相覷,東面西面都是一個

辛酸的笑話。胡三俊復生又能如何呢?

宿遷的江湖藝人,撕著鐵皮盆子,

而我們只能撕撕剛剛寫完的草稿。我們不甘心,不甘心

又能如何呢?我們已經足夠聰明了,

我們已經擁有足夠的勇氣了,但是我們還是認不清模糊的項羽,

更認不清肥胖的劉季。梧桐或者百日紅,

或者手植的國槐,全都是可疑的,

而霸王硬上弓或者霸王餐才有亦悲亦喜的資格

成為借題發揮的顯學,甚至認為正在表演槍刺咽喉的人,

正是轉世而來的西楚先生,而我們又是誰呢?

我們的惶惑在夜之顯影液中漸漸顯現出來,

漸漸掠過過分誇張的鐵戟和銅鼎。

2018.9.14


四聖祠街

談不上懷舊,我不過是一個路人,

路過此地而已,看見糖油果子也不會想起

興凱鎮的童年,何況啟爾德從混亂之中

逃出來的情景?蛛絲馬跡仍舊會出現在

我們目光所及之處,但是我說什麼

又有誰會聽呢?我坐在恩光堂里,

彩色玻璃窗告訴我的,我也會告訴

四聖祠街的樹木與灰塵,而謝無量先生告訴我的,

我反而只能默默地記在心裡,

彷彿成都隨意地把一枚特殊的印章,

印在我的腦門或者手心。

2018.9.6


每一天

每一天都是那個人恩賜給我們的,

每一天都像金子一般珍貴。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怎麼描述自己此時此刻的激動心情,

我不知道怎麼描述從普通和庸俗之中突然冒出來的光輝。

我什麼都知道,但是我只能說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怎麼描述奇蹟拍打著翅膀降臨的瞬間,

魔術師也是不能理解的。真理髮現者或許能夠找到沉思的線索,

比如潮濕的眼眶或者憑空湧現的快樂。

你最愛的就是天天陪伴你的。今天早晨發現並不太晚,

今天夜裡發現並不太晚,早班火車或者早班汽車

都會把你帶到每一天里,並且輕聲告訴你,

每一天都是那個人恩賜給我們的,

每一天都像金子一般珍貴。每一天都會是而且不僅僅是

二十四小時,一千四百四十分鐘,八萬六千四百秒,

八千六百四十萬毫秒。

2018.10.19

頭條詩人|桑克《詩林》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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