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帕米爾高原
晨六點半左右從中國最西部的城市喀什出發,沿309國道西行98公里到達中國最西部的縣——烏恰縣。沿著這條國道又西行142公里,到達烏恰縣的吉根鄉斯姆哈納村。這是一個地處帕米爾高原邊緣的村落,海拔2900米,是中國最西的村莊,被尊為「西陲第一村」。繼續西行,過克孜勒蘇河大橋;距離這座橋不足一公里處,便是伊爾克什坦口岸。
這是連接中國與吉爾吉斯斯坦的海關口岸,每天通關的國際貿易過貨量很大。這裡是中國最晚迎來日出,也是最晚送走落日的地方,被譽為中國的「西極」。
出關比較順利,用了大約1個小時。海關僅對車輛進行信息的核對,對人員辦理常規出境手續。這也與組織者之前做了大量細緻的準備工作有關。
入吉國的手續較為繁瑣,要通過三道關卡,檢查得也頗為嚴格,每個人、每輛車、每個行李裡面的每件物品都得到了體貼入微的「關心」和親切的「問候」;然而,看著吉國關卡上站著的那些荷槍實彈的戎裝士兵,人們著實不敢怠慢,都迅速及時地打開自己的行李,待關境人員一一仔細查過。再加上又有精通一整套過關程序的吉國導遊早就在此等候接應,整個過程也沒有遇見大的麻煩。
"過五關斬六將"之後,車隊終於走向通往薩雷塔什的公路上。
從伊爾克什坦口岸到sari-tashi,要在帕米爾高原的東部穿行,大概有九十多公里的路程。
帕米爾,在塔吉克語里,「帕」意為高寒而平坦的地方,「米爾」意為高山。「帕米爾」,即是「高山與河谷彼此相連,平頂之中又復山脈隆起之地」。
雄偉壯觀的帕米爾高原,《山海經》里曾將其稱作「不周山」,古代人則稱之為「蔥嶺「,概因「其山高大,上生蔥」而得此名。在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記」中,它還被稱作「波謎羅川」。
帕米爾也是地理學家眼中的「帕米爾山結」。於空中鳥瞰,帕米爾高原如同一個卧在歐亞大陸上的巨大手掌——小拇指是天山山脈,無名指是崑崙山脈,中指是喀喇崑崙山脈,食指是喜馬拉雅山脈,大拇指是興都庫什山脈。五個巨大的山系在帕米爾高原這裡結結實實地打成了一個「結」。當地牧人如是說:如果把這數條龐大的山脈比作「駿馬」的話,那帕米爾就是那個有力的「拴馬樁」。塔吉克有一個更加形象的諺語——人的肚臍在肚皮上,世界的肚臍在帕米爾。帕米爾高原的震懾力和影響力確實不容小覷,全世界14座7000米以上的高峰都與它有關聯。
帕米爾高原不僅是萬山之結,更是萬水之源。在帕米爾高原的高海拔山地中,分布著大大小小1000餘條現代冰川。它們猶如巨大的固體水庫,在陽光的融化下不斷慢慢滲流,合奏成一片細密的沙沙聲,一路聲勢直下,最終在谷底彙集成奔涌的河流。這些冰川融水在帕米爾高原的山與山之間穿行,又孕育了數條赫赫有名的大河。
這些河流,是流淌在帕米爾身上的血脈,它孕育了眾多的綠洲文明,養育著萬千的生命。
汽車沿一條山間公路馳騁,帕米爾高原的山風一展身手,而我們車頭的五星紅旗也毫不示弱,敞開胸懷迎風招展!
這條全長達937公里的中-吉-烏公路,是中國、吉爾吉斯斯坦和烏茲別克三國貿易往來的主幹道。道路東起中國的伊爾克什坦口岸,穿越薩雷塔什,奧什,烏茲別克共和國境內的安集延,最終到達烏茲別克首都塔什干。吉爾吉斯人民管它們境內的這一段叫奧伊公路——因從伊爾克什坦到奧什而得名。聽說這條公路還是中國援建的,自豪之感油然而生!
作為古代絲綢之路的必經之路,帕米爾也是最為艱險和神秘的一段路。當地有民謠曰:一二三雪封山,四五六雨淋頭,七八九正好走,十冬臘月開頭。幸好我們來到的季節是這裡的黃金季八月,幸好現在有了中-吉-烏公路!
從古至今,絲綢之路上的風雲向來是詭譎多變!伴隨著蜿蜒蛇行的高速公路的,是周遭四季更替的景色,它們似萬花筒般交疊變更著,讓人感覺汽車彷彿在一個時空隧道中穿越。
起先是遼闊的、飛沙走石的戈壁攤,裡面稀稀拉拉地散布著灌木叢。不遠處有高山聳立——屬於雅丹地質結構:石頭的山層層疊疊,顏色頗顯艷麗。山體的基礎色調是黃色,並夾雜著一層層綠色。有些山竟然是紅色的,從遠處望去,紅彤彤一片,似有滾滾熱浪撲面而來,像夏日裡吐魯番的火焰山。
這一段路上人煙淼無,只有大自然的傑作。周圍靜謐無聲,只聽到車輪碾壓過路面的"軋軋"聲。偶有隊友想要打破平靜,揚起聲調講話,四周卻越發顯得空蕩寂寥。
車隊繼續前行,戈壁灘上的植被漸漸多了起來。
再往前時,車道兩旁的土地逐漸肥沃潤濕起來。有三三兩兩的蒙古包出現在我們視野中。包外綠草如茵的土地上,有十幾隻牛、羊、馬在分散著吃草。緊接著,一條河流赫然躍入眼帘。河道綿緩悠長,像一條寬展的絲帶般飄向遙遠的地方……隨行的當地人說,這條河叫黃春河(yellow spring)。
河流是偉大的!倘若說地球是人類的母親,那河水便是母親的乳汁。有水的地方才會有人。人類自誕生以來,就和河流息息相關——古中國與長江和黃河,古巴比倫與底格里斯河和誘發拉底河,古印度與恆河和印度河,古埃及與尼羅河......悠悠煙水,如乳汁般滋養著大地,哺育著生生不息的人群。人類之於河流,如小鳥之於森林,大地之於陽光, 魚兒之於大海,孩子之於母親......
汽車與黃春河相伴著一路向前。沿河兩岸的土壤變得黝黑髮亮,地上的草也越來越茂盛,越來越青蔥,河岸上的蒙古包也越來越多。包外莽莽榛榛的草甸上,成群結隊的牛羊馬在低著頭啃嚙青草,牛兒們時不時地甩一甩細細的尾巴,看起來既慵懶又愜意......一副溫馨又和諧的春日圖景!
這裡,和《馬可波羅行紀》中對帕米爾高原的描述相符:……離開這個小王國,向東北方騎行三天,沿途都位於山中,登上去海拔很高,以至於人們認為這是世界上最高的地方。登上峰巔,會看見一個高原,其中有一條河。這裡風景秀美,是世界上最難得的牧場,消瘦的馬匹在此放牧十日就會變得肥壯。其中還有種類繁多的水鳥和野生綿羊。這種羊體形碩大,角上長有六掌……
汽車繼續前行,車輪下的海拔越來越高,車窗外面也開始變得溝壑叢生,溫度也越來越低。公路兩旁的溝壑和遠處白漭漭的雪山從車窗外飛快掠過。直到3280米高度時,公路就好像在雲霧裡穿行,汽車也彷彿漂浮在雲海中的一艘艘小船。在這裡,肉眼可以清晰地看見帕米爾高原的雪山,白皚皚的雪山在強烈太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車外的氣溫已經接近零度,但我們依然冒著風寒,走出車外去貪婪地享受著這大自然賜予我們的饕餮盛宴。
四周靜默無聲,帕米爾群山的山頂在傍晚的斜陽的映照下發著閃閃的光芒,山背面的光線反射向天穹,亮得扎眼!
我想,這裡也許是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記》對帕米爾高原所記載的地方:「國境東北,逾山越谷,經危履險,行七百餘里,至波謎羅川。東西千餘里,南北百餘里,狹隘之處不逾十里。據兩雪山間,故寒風凄勁,春夏飛雪,晝夜飄風。地鹼鹵,多礫石,播植不滋,草木稀少,遂致空荒,絕無人止。」
雖人跡罕至,這兒卻是一個神秘而蠱惑人心的地方。
望著那些遙不可及、發射著異樣白光的神秘莫測的雪山,一句民謠不自覺地闖進了我的腦海:「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太陽總下到山的那一邊;沒有人能夠告訴我,山裡面有沒有住著神仙!」
哦!這神奇的帕米爾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