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搖美聯儲獨立性,特朗普勝算幾何
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下稱「美聯儲」)主席的位子越來越不好坐了。
前主席格林斯潘做足了5屆,也就是20年,直到2006年才卸任。而接替格林斯潘的伯南克只做了兩屆;美聯儲歷史上的第一位女主席耶倫則僅完成了一屆。
如今,現主席鮑威爾才當了一年,又因為美國總統特朗普不斷批評他的加息策略,導致鮑威爾將被解僱的消息漫天飛。
儘管特朗普多次放言,要求美聯儲放緩加息步伐,但依舊沒有阻止美聯儲在去年末作出加息25個基點的決定。這是2015年12月本輪加息周期開啟以來第9次上調利率,同時這也是1994年以來首次在美股下跌情況下的加息。
進入2019年,特朗普與鮑威爾圍繞加息與經濟的恩恩怨怨依舊不會輕易消解。
鮑威爾10日在華盛頓經濟俱樂部的訪談活動上表示,各項數據顯示去年美國經濟良好勢頭延續至2019年,但美聯儲也注意到市場對全球經濟放緩等風險因素的擔心。他表示,美聯儲對後續加息沒有預定計劃,將「保持耐心」,根據經濟形勢發展「靈活而迅速地調整政策」。
多方承壓的鮑威爾
美聯儲的獨立性保障了美聯儲主席以及理事不會在決定利率政策時受到政治影響。美聯儲建立的法律根基是1913年通過的美國《聯邦儲備法》。其中明確提到,美聯儲不向總統負責,只向國會和美國人民負責。在1977年修訂該法時,規定了美聯儲的目的是「保障充分就業和穩定物價,調節長期利率」。因此,美聯儲的運作只要符合《聯邦儲備法》,就難以在法律層面上被抨擊。
不過,《聯邦儲備法》的第十條確實給予總統在有理由的情況下解除美聯儲主席職務的權力,但是該條款沒有具體闡述什麼理由。
「一旦美聯儲主席或理事的提名被參議院通過,總統就沒有實際上可行的手段解除他們的職務。」紐約曼哈頓智庫的資深分析師吉萊納斯(Nicole Gelinas)告訴第一財經記者,「總統不能以政策分歧為由,解除美聯儲主席的職務——就像大法官一樣,只有嚴重瀆職,例如受賄等行為,才可被中途解職。」
「這比彈劾總統還要難。」 吉萊納斯總結說。
一般而言,美聯儲主席必須由總統提名才能任命或連任,並且需經過國會批准。近30多年,美國總統大多對美聯儲主席充滿敬意,不過兩者間產生矛盾也並非沒有先例。
在奧巴馬任總統期間,當時的美聯儲主席伯南克既不受民主黨的歡迎,還被共和黨當成「叛徒」。
伯南克在自傳里寫道:「共和黨人對美聯儲和我越來越仇視,讓我很憂心。尤其是我是由一位共和黨總統(小布希)提名的,而且他在金融危機時很支持我們的做法。」
迫於壓力,伯南克在第二任期結束後未要求連任。但好在奧巴馬、國會議員並沒有大張旗鼓地抨擊伯南克。而特朗普則不同,他把自己對美聯儲的影響推到了極致。
從競選開始,特朗普就把「炮火」對準了美聯儲。特朗普在競選辯論時就抨擊當時的美聯儲主席耶倫,說她破壞了美聯儲的獨立性。
耶倫屆滿後,特朗普把沒有任何經濟學背景的鮑威爾推上了新一屆聯儲主席的位置。
雖然鮑威爾是由特朗普一手任命的,但事實證明,這個位子並不好坐。
律師出身的鮑威爾曾被嘲笑為「非典型」總統任命的「非典型」美聯儲主席。也許是因為缺乏經濟學背景,被疑為特朗普的代理人,鮑威爾在2017年11月2日被提名時就急著與特朗普撇清關係,強調他決策的客觀性。
鮑威爾當時在發言中就提到了美聯儲的獨立性:「我強烈認同這種使命感,並致力於客觀、全面的事實做決策,恪守貨幣政策獨立性的悠久傳統。」
去年2月接棒耶倫後,鮑威爾更加避免提到政治,絕不回應來自總統的批評,而是聲稱把數據作為美聯儲決策的「保護傘」。
在2018年3月、6月、9月、12月,鮑威爾按部就班地在上任的第一年裡四次加息。在美聯儲2018年6月會議決定加息25個基點之後,特朗普第一次批評美聯儲。
「當我們為經濟做了那麼多工作之後,我看到利率上升了,我不喜歡這樣。」特朗普當時對媒體說。此時,距離他提名鮑威爾擔任美聯儲主席只有8個月,距離鮑威爾正式上任還不到半年時間。
「這就是特朗普善變的管理特色。他上任時選擇的內閣成員和高級顧問幾乎都不在了。」 吉萊納斯告訴第一財經記者。
在隨後的日子裡,特朗普不斷用各種方式表達對美聯儲加息的不滿,並逐步把矛頭指向鮑威爾本人。2018年10月美股暴跌之際,特朗普將此歸咎於美聯儲,稱後者「已經失控」。
放鬆銀行監管惹爭議
這屆美聯儲真的沒有任何傾向性嗎?
由特朗普任命的美聯儲官員並不止鮑威爾一個。在美聯儲系統中,真正的決策核心掌控在理事委員會(Board of Governors)的7個理事們中。
迄今,特朗普總共任命了4位理事委員會理事(或主席),其中就有2017年10月上任的美聯儲金融監管副主席誇爾斯(Randal Quarles)。去年11月,誇爾斯在國會聽證會上為監管機構放鬆壓力測試做了辯護。誇爾斯曾經是前總統小布希時期的財政部副部長,也曾是私募基金凱雷集團的合伙人。
當初,特朗普之所以提名鮑威爾出任美聯儲主席的一大原因是欣賞後者放鬆銀行監管的觀點。在被提名為美聯儲主席之前,鮑威爾是美聯儲理事委員會理事。他在2011年由時任總統奧巴馬提名,作為兩黨團結的象徵,進入美聯儲理事委員會。此後鮑威爾一直在委員會負責銀行監管政策。
在被提名為美聯儲主席後,鮑威爾在國會接受質詢時就表示,美國經濟已經到了應該停下腳步、評估金融危機結束8年後成果的時候了。不過,鮑威爾並不喜歡被說成是放鬆監管的支持者。
鮑威爾曾表示,希望確保銀行監管措施是根據不同機構的規模和角色「量身定做」的,會允許小型銀行在證券交易和其他投資方面擁有更多空間,同時將大型金融企業以外機構的「壓力測試」頻率和強度下調。
美聯儲是監管銀行的執行機構,只能在法律的框架內監管銀行。2018年3月國會通過的新的法案部分解除了奧巴馬時代通過的《多德-弗蘭克法案》,減少了對中小型銀行的監管。這一操作思路與鮑威爾之前的講話相同。
「鮑威爾主導的美聯儲改革速度不算快。美聯儲作為銀行的監管者在執行力度上只有有限的彈性。包括美聯儲在內的監管機構在過去2年內在法律允許的框架里稍稍放鬆了些監管,但是沒有大規模廢除監管。」吉萊納斯告訴第一財經記者,「這是這屆美聯儲和上屆在操作上的區別。如果有什麼壞處的話,就是『在經濟繁榮的尾聲』來放鬆監管。這或許是個錯誤的時間。」
標榜獨立卻也不乏醜聞
針對可能會被特朗普解僱的傳聞,鮑威爾1月4日在亞特蘭大出席經濟論壇時毫不猶豫地回應道:不會。
美聯儲與其他國家的央行不同。它並不是一個政府機構,而是一個公私合營機構,充分體現美國政治設計中的平衡思想。根據《聯邦儲備法》設計的架構,美聯儲核心的7名理事委員會成員由總統提名、參議院批准;12個美聯儲地區分行的主席由美聯儲分行所服務和監管的商業銀行代表推舉產生的地區理事們任命。而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FOMC)的12名委員則由7名理事委員會成員和5個輪值地區聯儲分行主席組成。
美聯儲的利率政策由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成員投票決定,確保美聯儲的政策不會太過極端。同時總統提名的7人理事委員會負責批准地區聯儲分行主席的任命和監督分行的運作,確保銀行推舉的聯儲分行主席能依法監管銀行。
總體來看,精心設計的架構保證了美聯儲的獨立性。然而,這依然無法阻止美聯儲的醜聞發生。根據水門事件調查中公布的錄音,前總統尼克松私下向時任美聯儲主席伯恩斯(Arthur Burns)施壓,讓他在1972年大選前把利率保持在低位。就在大選開始前3個月,美國貨幣增長速度達到11%:競選期間的銀根鬆動政策,確保了經濟的空前繁榮和尼克松的勝利。
然而就在第二年,美國就為這次激進的行為付出了代價:低利率加上美國政府在越戰中的高額支出,通脹率達到了新高。於是美聯儲實施銀根緊縮政策,美國經濟開始進入漫長的衰退期。這也是美聯儲迄今被公眾詬病的醜聞之一。不過,伯恩斯並沒有因此被解職,直到1977年底才卸任。
然而,伯恩斯的繼任者米勒(William Miller)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他接手了伯恩斯的爛攤子,但沒有總統和國會的支持。當時,先前一系列刺激政策的惡果終於顯現出來,美國民眾對困擾他們的惡性通脹失去耐心。作為替罪羊,米勒僅當了一年美聯儲主席就被時任總統卡特任命為財政部長,終結了美聯儲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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